第28节

    两人坐在礁石上，看着被小孩们撺掇着在海里扑腾的海涅, 眼神中忍不住带上了点慈爱。
    一个脑门十分光亮的小女孩，一路跟在海涅身边, 好奇地问他：“鱼跑得那么快，你是怎么抓到的呀？”
    海涅刚停下来没多久，指挥着孩子们帮他找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块，用来打磨自己最亮的那块鳞片, 闻言立刻得意地甩了甩尾巴：“因为我游得比它更快！”
    “哇！”小女孩拍着手。
    海涅挺起胸膛：“你是不是饿了？等着, 我这就给你抓一条！”
    小女孩还来不及制止他, 海涅的鱼尾就甩出了一道优美的弧度，哗啦一声消失在了海面。
    没过多久他又钻了出来，扔给小女孩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小朋友们给面子地欢呼起来，只有小女孩看着被丢上岸的鱼, 天真又不失善良地问：“它被抓走了，它的爸爸妈妈会不会伤心呢？”
    安妮默默捂住了心脏，里维斯也露出动容的神色, 周围的小朋友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就连一向神经大条的海涅也愣在了原地，他思考了一会儿，又一头扎进了海里。
    安妮摇摇头：“就算是海涅，在这种时候也会觉得……”
    忽然海涅又一次从海面钻出来，哗啦啦扔下一大群鱼，他骄傲地抬起头：“这下它们全家都在这了！不用分开！”
    安妮抢在小女孩哭出声之前冲上去把她抱了起来，里维斯无奈地把海涅拎到一边进行人类知识紧急教育。
    片刻之后，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回到了父母身边，安妮烦恼地抓了抓头发，小孩子的教育问题可真是让人头大啊，不能说谎，也不能说得太残忍。
    没过多久，海涅垂头丧气地挪了过来。
    安妮询问里维斯：“跟他说明白了吗？”
    里维斯的语气也不是很确定：“大概……”
    安妮又问海涅：“你明白什么了？”
    海涅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了人类的心脏真的很脆弱，就算没有被攻击，知道太残忍的事情也会死掉。哎，一想到临海城有这么多脆弱的人类，我就很担心能不能保护好他们……”
    安妮忍不住露出笑意：“你想保护他们吗？”
    “当然啦！”海涅十分有大哥风范地扬起头，“他们已经是我领地的居民了！”
    里维斯笑着摇摇头：“好了，你们的课要开始了，快点去上课吧。”
    晚饭过后，有在老祭司的主持下，给海妖们进行的人类世界通识课，安妮和里维斯都客串过老师。
    安妮挠了挠头：“今天是谁讲课来着？”
    里维斯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是你，安妮，你不会根本没有准备要讲什么吧？”
    安妮拍了拍胸脯：“怎么会呢，我当然好好准备了的！”
    过了一会儿，海妖们在海岸边的大礁石集合，海涅坐在最前面，还带了一大堆贝壳，似乎是打算边听边吃。
    安妮扫了他一眼，无情地把贝壳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上课不许吃东西，全部没收！”
    海涅愤怒地龇了龇牙，然后被温柔的老祭司一巴掌把头拍进了沙地里。
    安妮：“……”
    她老是忘记海妖本身也是个十分凶悍的种族。
    安妮召唤了一只骷髅，对着在场的海妖们介绍：“今天，我们来介绍一下人体的构造。首先看这里，这是头，没有头，就会死。”
    海妖们若有所思，纷纷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海涅赞同地点点头：“我知道，海妖也有头，海妖没有头也会死！”
    安妮随手把骷髅洁白的头骨摘了下来，指着它的脖颈处的脊椎骨说：“这里的骨头也很重要，如果断了就会撑不住头，就没办法走路，当然，更大的可能就是会死。”
    “这是手骨，如果没有手看起来好像不要紧，但是多半也会死，因为失血量过多。”
    里维斯面无表情地听着安妮给海妖们讲解着……是人类的一百种死法。
    等到终于讲完了上半身，安妮指向骷髅的盆骨，小骷髅似乎还有点羞涩，不好意思地遮掩了一下，才含羞带怯地站直了。
    安妮清了清嗓子，示意这是重点：“接下来是重要的地方，海妖和人类的上半身构造相差不大，区别最大的还是下半身。人类的男性和女性，下半身也是不一样，男性会有……”
    “安妮！”里维斯有些失态地站起来制止她，“不能说这个！”
    海妖们困惑地看过去，老祭司十分体贴地说：“如果涉及到人类这种种族的秘密，我们能够理解你们有所保留。”
    “啊，要说秘密也能这么说啦，毕竟跟人类的繁衍和诞生有关，但也不是不能让你们知道的事情。”安妮挠了挠头，“不过由我来解释确实有些怪怪的，不如这样吧，里维斯是人类男性，你们只要问里维斯就好了！”
    里维斯板起脸：“抱歉，我、这方面我无能为力。”
    海涅歪了歪头：“那我可以找其他人问吗？能不能让我看看……”
    安妮有些后悔自己讲到了这个话题，以海涅这种一根筋的脑袋，万一真的跑去找人类要求亲眼看看……
    安妮严肃地板起脸：“我建议你不要，会挨打的。这对人类来说是非常……”
    海涅自以为了解地撇了撇嘴：“知道了，这多半又是什么残酷的行为，看了人类又会死吗？”
    安妮看了里维斯一眼，在对方的目光默许下，还是保持了沉默，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延续下去吧。
    安妮上完了课，就把小骷髅丢给他们，任由一群海妖对着它上下其手进行实践，自己就蹲在了礁石上，静静看着他们。
    她忽然开口：“里维斯，我们该离开了。”
    里维斯默默点头，他明白他跟安妮不可能一直留在临海城，他们得去面对这风平浪静之后的命运。
    从那次陪着奴隶们走到临海城时他就注意到了，安妮时不时就会走到人迹罕至的地方，一个人安静地看着他们，就好像是希望自己能够记住他们的样子。
    安妮低声开口：“里维斯，其实我有点害怕成为神。”
    “从神谕之珠里窥视到的一点命运神的影子，还有无尽之海那里传来生命女神的声音，无论是哪个神，我都觉得他们高高在上，充满神性，冷漠无情又公正怜悯。”
    “……我不想丢掉这些，如果有一天我想起逝去的家人也不会掉眼泪了，看到这样欢乐的场面也不会露出笑容了，该怎么办呢？”
    里维斯注视着她，低声说：“我会陪着你的。”
    安妮无奈地伸了个懒腰：“多希望媞丝和里安娜也能到这里来，就是戈伯特的骸骨被封印了有点麻烦……如果世界之树能自己长脚跑来就更好了。”
    “抱歉，我又在说异想天开的话了，明明我们是因为没有其他选择，才不得不成为七大灾的。”
    她看起来似乎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但里维斯依然注视着她：“我会陪着你的，无论你是亡灵女巫安妮，还是爱哭鬼安妮，哪怕你将来成为了不能被人直呼尊名的神祇，我也会陪在你身边，提醒你，你曾经是个会在家人面前嚎啕大哭的小姑娘，也是个会为他人的苦难悲伤的好女孩。”
    “你坚强又脆弱，强大又温柔，偶尔有点坏心眼，但无法掩盖你善良的本质。你是在爱里长大的女孩，你珍视家人，爱恨分明……”
    “我会一直看着你，记住你是个怎样的‘人’，然后在你即将遗忘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你。”
    安妮觉得眼眶有点发酸，但她故作潇洒地把头扭到一边：“我总觉得你好像稍微给我美化了一点，好吧，也只有一点点，因为我本来就是个了不起的大法师，对吧？”
    里维斯笑起来，温柔地点点头。
    安妮站起来，看向远方：“我们从黑铁联盟穿过去，经过金狮帝国，再去魔土。如果你想回家看看，我们可以在金狮帝国稍微逗留一阵子，不知道媞丝和里安娜还在不在魔土……”
    ……
    晴海沿岸的丛林暗处，一位身着命运神殿盔甲的骑士站在这里，从盔甲上的纹样来看，他是命运神殿总部最高级的圣杯骑士。
    他身后的骑士不安地抬起头：“大人，既然知道了他们的目的，我们是不是该前去埋伏？”
    圣杯骑士回过头，轻轻笑了一声：“你上赶着去送死吗？没看到圣光会的老家伙都不是她的对手？”
    “是。”骑士低下头，“那我们该怎么办？”
    圣杯骑士盯着安妮和里维斯：“报告教皇，让他祈求神明的回应。”
    “是！”骑士飞快地离开，这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圣杯骑士沉默地看了他们一会儿，最后也转身离开，只是不知道说给谁听了一句：“……谁也无法看透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吧，今天还有更新_(:3」∠)_
    啊，肾里，空空的
    第38章 分别
    等到离开的时候, 安妮终于体会到了有手下的好处，蒂亚王把一切都帮他们安排得妥妥当当。
    安妮打量着眼前的马车，蒂亚王露出笑脸：“我的领地和金狮帝国一向有贸易往来, 这也是我能一眼认出里维斯殿下的原因。二位跟着我送货的商队一起前往, 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两人并没有可以掩藏离开的消息, 以至于蒂亚王身后还站了不少诸王的使者和……诸王本人。
    里维斯神色复杂地看着黑狼王约德手里那一群眼睛都还没睁开的小狼崽，忍不住出声询问：“你又想做什么？”
    约德直接越过他, 把一群毛茸茸的小狼崽子递到安妮面前，露出笑脸：“这是我们族内新降生的幼崽, 狼族亚兽人如果从小在身边养大，会相当忠诚, 安妮大人，您要不要带一只走？他们长得很快的，很快就能派上用场。”
    里维斯一阵头大：“送回他们母亲身边去！”
    然而安妮已经悄悄伸出了手，约德立刻从善如流地递上去。
    安妮抱起一只小狼崽, 在里维斯谴责的目光里义正言辞地拒绝：“我是不会带他们走的！我只是摸摸, 就摸一下！”
    里维斯无奈地叹了口气, 约德露出笑脸：“既然这样，大人给他们起个名字吧？”
    里维斯恍惚间觉得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安妮勉强起了个“汤姆”“杰瑞”打发走了约德，看着蒂亚王身后还有乌泱泱一群海妖和临海城居民，立刻往车里一钻：“不用告别了！不要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我这就走了！”
    说完她悄悄从掀起一点马车车帘，偷偷看外面人的反应。
    民众们或许是畏惧诸王的威严，没有贸然靠近, 但不少人都双手合十做出了祈祷的姿势，看到他们没有明显的不安，安妮松了口气。
    老祭司上前站到窗前，温柔地说：“安妮，祝你得偿所愿，海妖一族永远是你的朋友。”
    海涅也眼巴巴地凑到跟前：“我也想出去玩。”
    安妮还来不及开口拒绝他，他自己就又叹了口气：“但是祭司说我走路还走得不好，等我练好了走路，就联系你们，你们找个海岸来接我！不管是命运神还是其他的什么家伙，我帮你一起揍他！”
    安妮笑起来：“万一我们没找到你，你就被别人捞走了怎么办？”
    海涅挺起胸脯：“那就揍他一顿，然后威胁他带我去找你们！”
    安妮憋着笑，越过他看向老祭司：“您可要多看着点这家伙，他这么傻，要是随便就跑到外面去，多半就回不来了！”
    老祭司慎重地点了点头。
    海涅皱起眉头：“我怎么觉得你们在……”
    安妮郑重地伸出手拍了拍海涅的肩膀：“听我说海涅，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离开了大海，万一遇到什么坏人，你打不过也逃不掉，被抓住了也要好好吃饭，知道吗？”
    海涅困惑地歪了歪头：“为什么？海妖族的尊严是不能吃敌人的食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