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恋恋风尘

    厚重的浓云被初升的太阳映得绯红，在天空中勾勒出诡异的图案。抬头望去，犹如沉睡的恶魔睁开了一双魔瞳。
    眼前的公寓楼四壁镂空，房梁残损，三层以上的部分几乎全部坍塌，只剩下数根参错不齐、爬满藤蔓的立柱。碎石断砖堆积如山，说不尽的苍凉萧瑟。
    公寓楼三楼左侧白色淡烟袅袅，相隔数十米之遥的右侧则火花四溅，散发出刺鼻的异味，显然那里正在发生一场化学自燃。
    王一从背包中取出一副口罩，捂住口鼻，防止烟灰侵害呼吸道。口罩虽能防烟尘，但是也阻隔了王一敏锐的嗅觉。
    他轻车熟路的攀爬上公寓二楼，少柏和老高等在马车边上。
    一阵阴风袭来，楼顶的白烟摇曳不断，勾勒出诡异的图案。
    清风拍面，凉意微起，少柏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他常年在铁匠铺炼铁，少有机会离开营地，因此对营地之外的环境感到极不适应。
    “你是不是害怕了？”老高惊喜的问道，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没有！”少柏挺起胸膛，瞪圆了眼睛，作出满不在乎的姿态。
    老高很不屑的“切”了一声，抛了一颗糖果给少柏。
    “给你，吃颗糖放松一下心情。”
    少柏一愣，他没有想到，看上去脸上写着坏人字样的老高，竟然也有暖心的一面。
    这边少柏和老高算是互相看顺眼了，公寓二楼的王一却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吉宁如约而至，但是一同赴约的还有其他两名拾荒者。
    王一认得他们，都是明珠城属地范围内其他帮派的成员，分别是隶属于毒刺帮的刘二和绿箭帮的洪三。这两个帮派实力都不如贪狼帮，人口只有五百上下，在明珠城范围内，属于最小规模的帮派。
    看情形他们都是吉宁请来帮他撑场面的，以期抬高炼铁古籍的身价。
    “吉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王一问道。
    吉宁嘴角一扬，笑道：“这两位朋友对这本古籍也有兴趣。既然大家都想购买此书，可是古籍只有一本。我只能勉为其难，出此下策，把诸位兄弟组织到一起，共同商量一个解决方案。”
    王一心里暗自好笑。一吨铸铁的喊价，已经是一个天价了。不说铸铁本身的价值几何，单单从数量考虑，普通帮派想要拿出一吨铸铁，那也是一件伤筋动骨之事。两个弹丸小帮，不过是两个跳梁小丑罢了，王一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王一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的看着对面这几个人演一出双簧。等他们戏演完了，一吨铸铁，不成交就拉倒。
    另外，吉宁的信用已经被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和他的交易关系也到此为止。
    “这本古籍记录的炼铁方案非常有效，我们绿箭帮愿意出一吨铸铁交换古籍。”洪三先声夺人，一下子就将古籍价格推上巅峰。
    如果王一放弃比价，将会立刻失去获得古籍的机会。不过，若是他报出更高的价格，他就要承担更高的溢价，这不在王一的计划范围之内。
    王一百分之百确信，这就是一个圈套。一个小小的绿箭帮，不可能拿得出一吨铸铁。王一隐隐感到不妥，心生退意。
    “铸铁在我的同伴手上，我必须与他们商量一下，才能给出更高的报价。”为了稳住对方，王一顾作镇定的说道。
    王一正要转身离去，吉宁一个箭步拦住王一的去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不必那么麻烦了吧，我已经让我的兄弟去请你朋友上来了，他们马上就到。”
    “什么意思？”王一预感不妙，沉声问道。
    毒刺帮的刘二打了一个胡哨，从废墟中跳出几名荷枪实弹的毒刺帮猎人。
    如今的局势，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吉宁，他只有一个人，我们何必跟他废话，一举拿下他得了。”刘三不屑一顾的说道。
    吉宁摆摆手，说道：“等一等。”
    他走到王一面前，从背包里取出一块肉干，递给王一。
    “欠你的，今天还你。”吉宁说。
    王一不屑一顾的将吉宁手中的肉干打落在地。
    刘二嘴里不干不净的就要上来教训王一，却再次被吉宁拦住。刘二气呼呼的压住心中躁狂，脸上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王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特别在这个末世，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都是一件需要拼尽全力的事。今日之事是我对不住你，但是一切又是理所应当的，只怪你自己迂腐，看不穿形势而已。”吉宁说。
    “形势？什么形势？”王一问道。
    “一百里外，几十万妖族压境明珠城，你们贪狼帮的斥候没有接到消息吗？”吉宁问道。
    王一心中一沉。妖族过境的事略有耳闻，但是并没有吉宁说的这么可怕。难道高狼对大家有所保留不成？
    王一一言不发，平静如水的望着吉宁。这倒是让吉宁心生不安了。
    “王一，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如今妖族大军压境，你若跟我走，我担保你加入古典帮。否则……”
    “我是不会背叛贪狼帮的。”王一斩钉截铁的说道。
    一旁的刘二不耐烦的说道：“吉宁，跟他废那么多话做什么。赶紧杀人分赃，免得夜长梦多。”
    吉宁还想说服王一，可是刘二已经举起一把短管土枪，对准王一的脑袋。
    王一眼疾手快，一下子窜到吉宁身后。不知何时，他的手上多了一副闪着一抹妖异淡绿的机械手套。王一掐住吉宁的脖子，将他举在自己身前，挡住刘二的枪口。
    吉宁挣扎着从喉咙中憋出几个字来，“刘二，不要……”
    刘二连想都不想，便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枪响后，吉宁的脑袋被打成了筛子，眼耳口鼻都被血糊到了一块儿。
    王一大吃一惊，没想到对方如此残暴，丝毫不顾忌盟友的死活。
    他顺手取走吉宁怀里的古籍，然后敏捷的躲到附近的乱世堆后面。
    毒刺帮猎人的枪声接踵而来，乒乒乓乓一通乱响。
    趁对方重新装弹的间隙，王一急中生智，大声喊道：“洪三，吉宁死了，下一个就是你。”
    洪三显然也被刘二的行为震撼到了。王一话音一落，他的枪口就对准了刘二的太阳穴。
    毒刺帮猎人不约而同的将枪口指向洪三。
    “洪三，你是不是疯了！不要听信那小子的鬼话。”刘二吼道。他被洪三用枪指着脑袋，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露出凶残的悍色。
    “我不信你，让你的人把武器放下，退出去！”洪三指挥道。
    刘二却说道：“都别放下枪，他要是干掉我，你们就干掉他！”
    然后他用鄙视的眼神瞅了一眼洪三。
    就在双方僵持的瞬间，楼下上来一队人，正是吉宁派去抓老高和少柏的人。由于没发现老高和少柏，不得不无功而返。
    当他们看到吉宁的尸体时，顿时愣住了。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刘二就大声喊道：“是洪三杀了吉宁！”
    古典帮的人纷纷看向洪三。如今他手里端着土枪，挟持刘二。看上去的确是最具威胁的人。
    “不是的！”洪三连忙矢口否认。他的注意力被分散，刘二抓住机会，抬手一枪，击中洪三的喉咙。
    洪三倒在自己的血泊中，双手捂住咽喉，最后死于窒息。
    “我已经为你们老大报仇了，现在把这个小子抓起来！他也是谋杀吉宁的同伙。”刘二指着王一说。
    那几名古典帮拾荒者不明真相，还以为刘二说的是真的，纷纷向王一围上来。
    王一心道一声不妙，但是他并不畏惧。他手上戴着原力驱动的机械手套，寻常三五个凡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机械手套力大无穷，裂石断金，几名拾荒者根本无法拿住王一。一名拾荒者不知深浅，仗着人多欺身上前。双方刚一交手，就被王一击断骨骼，痛苦的捂着伤处，失去战斗力。
    刘二看在眼里，不等王一和古典帮拾荒者比出高下，就下令向人群开枪。
    乱枪过后，古典帮拾荒者无一幸免，而王一也不幸中弹，跌跌撞撞跑到窗边，翻身从楼上栽了下去。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意识似乎从灵魂中溢出。是要死了吗？
    王一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重量，轻飘飘的落在云朵上，柔软的云絮包裹着他的身体，为他抚平创伤。
    淡云流烟之间，一女子红霞染青丝，身绕漠漠香，赤足踏烟翠，步步生红莲。手中银刃轻舞，斩开天地，划破时空。
    王一看得如痴如醉。一时间，他竟忘却了伤口的疼痛。
    公寓楼瞬间倾覆，响声震天，烟尘四起。刘二和他的爪牙一并被掩埋在废墟中。
    “你是谁？”王一痴痴的问道。
    “尘风。”
    尘风腾起一团青云，乘风而去。
    王一若有所失，万般流连。心意所至，触动了机械手套脑机连接。机械手套带着他飞身而起，抢至青云底下，拉住尘风的手。
    “不要走。”王一不知从哪里生出勇气来。
    尘风站在青云间，俯首柔声道，“你弄疼我了。”
    王一愣住了，顺着尘风的眼神，看到自己正用绿芒大盛的机械手套，紧紧抓住人家的手腕。
    王一惊慌失措，赶紧松手。却忘了自己正挂在半空中，距离地面有数十米高度。
    在王一坠下云头的一瞬间，尘风探手拉住了王一。
    然后，尘风心中不再挣扎，带着王一扶摇而上，坠入万里层云之巅。
    一百多年的悔恨，一百多年的离愁，全都在这一刻喷发。尘风用自己拥有的全部，毫无保留的向王一表明心意。
    青云裹住二人的身体，在厚重的云雨中穿行。身边狂风骤雨，雷电交加，青云中却和风丝雨，柔情无限。
    当青云冲出万里层云时，眼前风光无限。骄阳万里晴空，仙鸾展翅逐日。
    王一不禁感概万分，“原来世界的本来面目，竟是如此美仑美奂！”
    “世界本来便是这样。一切都源于一百五十年之前的平行世界大碰撞。”尘风说道。
    “什么是平行世界大碰撞？”王一问道。
    “我也不知其详，只道是当时文明的载体与守护这一界的灵童，共同化解了这场危机。不过他二人也从此销声匿迹。没有了智慧的载体，世界便成了现在你见到的这般模样。”尘风说。
    “哦……原来如此……”王一若有所思，眺望远方。
    “若是能破开这层云，岂不是能够还世界一个大好河山！”王一自言自语道。
    “也许吧……”尘风不想这些，她心中有一人足矣。
    如今她住进了他的心里。人生至此，妾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