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祝您做个好梦

    翌日，杨小绵和王雪星又逃课了。
    不去按时上课的感觉很新鲜。
    愧疚之余又混有几丝兴奋。
    同样逃课的还有小杨洋……或许，小杨洋的情况已经算不上是“逃课”的级别了。
    今天是个相当明媚的日子。
    温度有所回升，尤其临近午间，要是穿着羽绒服的话，必然会热出一身大汗。
    王雪星推着轮椅走在前面，杨小绵紧随其后。
    适才还在的小杨洋不见了踪影。
    ……当然，谁也没有指望小杨洋会热衷于照顾王雪星的外婆。
    小杨洋甚至不是她们的朋友。
    外婆的精神相当不济……从昨天开始，外婆就记起了王雪星和王母，就连杨小绵及杨母也都能清楚地辨认出来。
    看样子仿佛不再受老年痴呆的影响，实际上，这是回光返照的现象。
    王雪星一厢情愿地相信这是外婆转好的迹象，杨小绵无话可说。
    走到地方，轮椅停了下来……这里是医院的人工湖旁。
    如果可以的话，王雪星是希望带着外婆去本市的一条河边。
    只是外婆的身体条件不允许，而且那条小河也已经在填河造房的建设中不复存在了……可能唯有臭水沟一般的小溪作为遗迹残留。
    那是外婆和外公相遇的地方，也是见到彩虹的地方。
    美好的一切都不再了……
    没有什么永垂不朽。
    正如小杨洋所言，童话都是戛然而止的。
    王雪星蹲在轮椅旁边轻声细语地和外婆讲话，如同哄小孩儿。
    “外婆……你冷吗？”
    “不冷。”
    “外婆……你饿吗？”
    “不饿。”
    “你想不想听歌？”
    杨小绵听不下去了，这样简单重复的对话，仿佛存在于母亲与孩子之间。
    可就是这样简单重复的话，平常的时候，谁都没有讲过，不常讲过。
    杨小绵也是恍然大悟地发现，自己从来没有问过母亲冷不冷，饿不饿……更没有和妈妈和朋友一样分享聆听过一首歌曲……
    忽然，杨小绵感觉到目光投落在自己脸上。
    杨小绵垂目看去，和外婆的四目相对。
    杨小绵走过去，王雪星让开……
    在不远处，精神不济的王母靠在杨母的怀抱中——
    这样两个缺少男性角色存在的家庭，在关键时刻，唯有互相扶持，互相安慰。
    外婆含含糊糊说了什么，杨小绵不断地点头。
    外婆的粗粝的手掌抚摸过杨小绵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泪水一下子就流下来了……明明都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外婆就擦啊擦的，杨小绵的泪水却流啊流的。
    外婆自己也不清楚究竟讲了什么，不过从孩子们的表情看来，她们应该是听进去了，也喜欢听了。
    她追忆的话题中最多提及的是她早逝的丈夫……
    怨恨吗？
    当然恨过……那么年轻的好男人为什么要丢下自己早早过世呢？
    如果没有这令人苦痛的插曲，她的人生会更加完美，然而她的女儿又做错了什么呢？
    或许这就是命吧……
    所有的，曾经一度觉得难以承受的过往竟然就那么渡过了，不算平安，不算喜悦，然而，在此时此刻，那些不快乐的回忆也成为美好，不能过去的也都过去的，仿佛苦楚都是自己的极端的幻想。
    后悔过自己为什么没有再嫁，后悔过为什么要那么支撑着，后悔过自己为什么要让自己更加辛苦。
    最后剩下的，留在心间的唯有“爱”了。
    即将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有什么闪亮的光彩闯入眼帘。
    外婆呻吟一声，努力地撑起了眼帘……
    那是彩虹——是一道完美的，完美的，完美的彩虹。
    ……居然是彩虹！
    离她那么近，如同触手可及！
    外婆来不及赞叹，忽然间，又是一道彩虹悬挂在了半空中。
    她这辈子见过两次这样的彩虹……
    一次是和那个男人相遇的那一天，那仿佛是生命起始的那一刻。
    如今，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她又见到了两道彩虹。
    都说，见过两道彩虹的人会一辈子幸福美满。
    外婆的手指抚摸过稚嫩的脸颊……她知道，自己这辈子的确很幸福，很美满。
    彩虹映在她的眼中，住进了她的心底，为她的灵魂架起了七色的桥……
    走上去，她就会找到她等待了一辈子，也等了她一辈子的人。
    ……祝您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