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二章 傻爸爸

    欣赏烟花的一时痛快直接导致的后遗症就是……第二天，杨小绵兼职迟到了。
    她顶着黑眼圈和店长连连道歉，不过，很奇怪的是，店长半点儿不计较，他反而还用那种慈爱疼惜的目光凝视着自己。
    就算店长平日就对杨小绵格外照顾，然而他并非一味骄纵。
    很快，杨小绵就留意到，其他店员也有一种即将辞世的释然笑容打量自己。
    一瞬间，杨小绵都要怀疑大家是不是在关爱智障了……
    “你们虽然年轻，不过都是好孩子，都很了不起，将来一定会做大事的。”店长说道：“多亏了你们，庄作家又和我们签约了……干得好！”
    店长拍了拍杨小绵的肩膀。
    杨小绵这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余筝拿着合同过去签了？”杨小绵问道。
    店长点点头，又要说什么，余筝冷不防地从斜刺里蹿出来。
    余筝哈哈笑着岔开了话题，随即就拉着杨小绵去书库帮忙。
    杨小绵盯着余筝一眨不眨……
    “你这是怎么了？”余筝戒备地抚摸自己的脸，“我脸上开花了吗？你这样看我？虽然我知道我很高贵，但是请不要爱上我，我们没有可能的……”
    杨小绵打断道：“你今天好奇怪。”
    “没有没有！我哪里有奇怪了！我平常不都是这么活泼可爱的吗？”
    杨小绵摇头：“你虽然常常笑容满面的，不过，今天格外笑得猥琐……”
    话音未落，杨小绵就惨遭余筝敲头。
    既然余筝都将合同签妥了，杨小绵也就放下心来——
    可是，隐约间，杨小绵心底并不安稳，可能是担心冯奶奶一家的问题，也有可能是自己神经过敏。
    接近午间之际，店长又来找杨小绵。
    听到店长的夸奖，杨小绵不禁不好意思了。
    她腼腆地抓了抓头发，“我其实也没做什么，没想到那会冯……”
    一语未了，就听店长忽然讲道：“余筝真是了不得啊，她竟然和庄作家是亲戚？小绵，你知道吗？”
    杨小绵触摸后脑勺的手顿住了，张口结舌，“余筝……和……亲戚？”
    店长颔首：“是啊，你也是陪了余筝走这一趟，才发现的吧？以前我就听说余筝的家庭背景不简单，没想到她比我想象得还要不简单……”
    听到这番话，杨小绵嘴角一抽，诡异地附和道：“是啊，她的确是比我想象得还要不要简单。”
    店长恍惚了一下，继而话题转入要点，“因为余筝挽回了大局，她撰写的广告词也在编辑部的考量之下录用了，所以今天晚上的联欢会你也去吧……”
    “编辑部和书店在年前各自举办了新年联欢会，年后联合起来举办一次……还会邀请其他出版社的一些人到场，按理来讲，非正式员工是不被邀请参加的，但是托了余筝的福，你们两个都可以去……”
    “你们还是高中生不了解这种场合的重要性，结交朋友，扩大人脉，哪怕仅仅多认识几个人，对于未来都是有好处的。”
    ……
    杨小绵没有回答去还是不去，她的脑海中始终回荡着店长的那句话——“托了余筝的福”。
    她早就明白余筝是个什么样的人。
    或许是她把人性想得太单纯了。
    人迟早都是会变的，然而，江山易改，本性又难移。
    杨小绵在书库中拆卸，搬运，一个人闷头闷脑地干着。
    余筝跑过来呼唤她一起去吃午饭……
    “我请你去必胜客吃披萨吧。”余筝欢快地说道：“偶尔就能听见你嘀咕‘披萨’什么的，瞧你个小吃货，不就是披萨吗，竟然把你迷得不要不要的……姐姐中午就请你吃！”
    余筝大手一挥，颇有几分慷慨的豪气。
    杨小绵没应声，只是侧目注视着。
    余筝放在杨小绵后颈上的手臂慢慢收回。
    “你又怎么了？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该滴眼药了？为什么总用古古怪怪的眼神瞅我……”
    杨小绵蓦然打断道：“店长问我要不要参加今天晚上的联欢会，我还没有回应……余筝，你觉得，我该去还是不去？”
    余筝怔了一下，笑容有几分凝固：“去呗，去……为什么不去呢？就当陪我呗……”
    “是，陪你去。”杨小绵寡淡地笑了笑：“店长说，多亏了余筝的福，我才有机会参加这样重要的联欢会，可以见到更多的人，更可能会对自己的未来造成深远的影响……店长让我好好儿谢谢你，你觉得，我该怎么谢你？余筝，谢谢你了，多亏了你的福，我才有了这样难能可贵的机会……”
    “行了，你别说了。”余筝的语气似是有点儿不耐烦，或许，只是用不耐烦的强硬态度才能让她鼓足勇气说出话来，“我其实早就知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算我笑得再古怪，也挡不住人嘴，挡不住你迟早会听说事实。”
    “对，没错，你迟到的那两三个小时，我做了很多事，包括撒谎，包括让自己成功，包括把我们昨天消费的发票提交到财务部去……”
    “我就是小小地把你和我在这件事的贡献上稍微对调了一下罢了，值得你那么生气吗？”
    “我是有错，可是，你根本就不在乎这件事不是吗？那让我借用一下你的身份获利又能对你产生什么影响呢？”
    “难道见到我成功了，你才开始嫉妒吗？”
    “那我拦着你，你大可以出去把所有事情告诉大家……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再隐瞒，坦白承认……”
    看着对方几分难过的神情，杨小绵烦躁地摆了摆手。
    “得了吧你，余筝，收起你那副装模做样的表情吧。”杨小绵说道：“就算我们熟悉起来还没几个月，我都感觉自己和你认识了一辈子了……你哪句话是假我辨别不出来，但我能听出来你哪句话是真的。”
    杨小绵的口吻仍旧几分难以置信：“是，你说得没错，我根本就不在乎，既不在乎会不会成为大家口中的英雄，了不起的高中生，更不在乎能不能打入编辑部开拓未来的光辉大道。”
    “我只问你，余筝，你真的愿意让我今天晚上在联欢会上出现吗？”杨小绵强调道：“真的？”
    余筝眨了下眼，“为什么会不是真的呢？那些人之中只有我一个是兼职的，还是个高中生……你要是和我在一起，我会更有信心。”
    “不，我要是和你在一起，你会更加提防。”杨小绵耸肩：“你会害怕你会把真相讲出去，就像当初你害怕我把你家破产，你在打工的消息传出去……”
    余筝跺脚：“你怪我没错，但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你明明知道我是这样的人还和我做朋友……这是我的错吗？”
    杨小绵捂住眼睛，疲惫地说道：“是，我说过的，我只能管住自己，管不了别人，我更从来没有要求自己的朋友就一定会是好人……”
    “但你知道吗，我的确不在乎，你在乎的那些我都不在乎，那我在乎的是什么呢？”
    “是你啊！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啊！”
    “你完全可以事先找我商量，我又为什么会不配合你演这场戏呢？”
    “你不相信……你不相信我，所以做出这种事还会讲出这些话。”
    “当你这样做的时候，你可能没有意识到其实你和李艺没有什么两样……李艺怎么对你的，此时此刻，你就怎么对我的……”
    “不过，李艺不是你的朋友，你会生气，不会伤心……你是我的朋友，我会生气，更会伤心。”
    余筝举步维艰，握住杨小绵胳膊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对不起……”
    杨小绵仰头叹息，拨开了余筝的手。
    “不是一句道歉，一块披萨就能让我原谅你，我也没有想好该怎么原谅你，要不要原谅你。”杨小绵扭着头，“让我原谅你，你最好能给我个合适的理由……好人不代表好欺负，好朋友不代表软柿子……我可能会在联欢会上出现，也可能不会出现……你最好小心了，人在情绪极端的情况下，什么话都有可能说出来！”
    语毕，杨小绵大步走出书库。
    小剧场：
    余筝很难过。
    她承认自己有担心杨小绵把事实讲出来，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恨不得杨小绵身上突然发生事故，导致她最近不能来书店打工，或者杨小绵以后干脆就别再来兼职才好……
    然而，排除这不齿的阴暗想法，余筝最为难过的是她居然为了自己的野心对不起了自己的朋友——
    “那么，下一次，你还会这样做吗？”饭馆内，余母冷静地问道：“下一次，你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看看客人爆满的饭店，再瞅瞅一个在厨房，一个在收银的父母，余筝喉咙干涩地回答：“我想我还是会……”
    这是在自己母亲面前，余筝用不着装模做样，保持仪态。
    余母的话音仍旧没有什么起伏：“那也就是说，你到底并没有真的认为自己对不起……”
    “不是的，我真的感到很抱歉！”余筝大声道。
    “不，语气说，你感到抱歉，倒不如说你在难过。”余母迎送宾客之际，还不忘于女儿讲道：“你难过，不是因为你认为自己对不起，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换句话说，因为你的朋友在难过，所以你在难过，就算这件事不是你引起的，你也会同样的难过，谁让你的朋友那么难过呢？”
    余筝被母亲的话绕了一下，不过余筝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我懂了。”余筝神色变得坚定起来：“也就是说，现在的重点，不在于我要怎样做，才能让杨小绵感受到我的抱歉……因为我并没有真的抱歉，她不是傻子，谁都不是傻子，她能辨别出来我这个朋友的真情或者假意……重点在于，我要让她相信，我的所作所为，不仅仅令她难过，也让我同样的难过，身为她的朋友，当她受到伤害，我也会受到同等程度的伤害……我要叫她相信，我们之间存在的，是真正的友谊……”
    余母见女儿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母亲笑着揉了揉女儿的脑袋。
    “这没什么，你们是两个人，两个独立的对象，因此，想法，观念截然相反也不是不可能成为的朋友的，也许就和两个出身完全不同的人也不一定不能成为夫妻一样。”
    余母笑着望着厨房的房向，“性格不同，价值观不同可以说这是互补，如果相同，那就是情投意合……大千世界，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余筝终于彻底恢复了精神，她知道自己究竟哪一点做得不对了……杨小绵说得没错，再采取这种行为谋利之前，自己要是和杨小绵商量的话就好了。
    余筝笑应了一声，继而跑去厨房帮忙……
    打量着父亲傻乎乎的憨厚笑脸，余筝更加深刻地理解了母亲言语间的含义。
    这一刻，余筝唯有庆幸地思忖——
    幸亏她的性格和长相都不随她这个傻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