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拥抱

    程煜夜比徐芷青高出许多，青春期爱运动的男生，身体发育得很快，才高一，就长到了一米八以上。
    而徐芷青这个时候，才一米五左右。
    程煜夜必须最大限度地弓着背，才能抱住她。
    徐芷青脑袋搁在他硬邦邦的胸口处，被他抱在怀里，显得尤为娇小。
    不知过了多久，徐芷青用手抵住他胸膛，将他推开。
    “行了，还没抱够呢？”
    离得远了，程煜夜目光绕着她身上各处肉眼可见的伤口打转，认认真真逡巡一圈后，嘴角唇线下压，双眸黑沉得可怕，“你身上的伤，谁弄的？”
    “怎么？”徐芷青抬手，用指腹抹掉脸上的血迹，放低视线，果不其然看到程煜夜胸口处的衣服上，沾染了几滴她的血迹。
    鲜红的颜色，在白色T恤上，很是扎眼。
    她顿了下，才继续说：“你要帮我打回去吗？”
    程煜夜绷着脸，不吭声，两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指关节捏得咯吱咯吱响，一副真要帮她打回去的姿态。
    徐芷青倏尔笑了笑，脸部肌肉牵动了伤口，她疼得“嘶”了一声，赶紧止住了笑，保持面无表情，“别想了，打我的是我妈妈。”
    程煜夜的神色更加不好看了。
    “你……”他开口，却又没继续往下说。
    他每次都这样，不爱说话，把气氛搞得很尴尬，又或者，话说到一半后，又不说了。
    以为这样就能勾起她的好奇心，让她忍不住问他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还是，刚才拥抱的意义是什么？
    大、错、特、错。
    徐芷青有点没耐心，她开口，第一次完整的叫出他的名字。
    “程煜夜。”
    程煜夜抬眸，认真看着她，等她说话。
    徐芷青说：“我饿了，请我吃饭吧。”
    程煜夜颔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好。”
    饭馆内，两人面对面的坐着。
    徐芷青拿着菜单，点了个肥牛粉丝煲，二十块。
    店内服务员不过来，估计他们要去前台点单，程煜夜主动去了前台。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坐下。
    二人相顾无言。
    幸好肥牛粉丝煲来得很快，稍稍缓解了他们之间的尴尬。
    徐芷青从桌子上的竹筒里拿了双筷子，正要吃，又想算了，等他的上来了，再一起吃吧，于是她把筷子横搁在瓷碗上，继续跟程煜夜相顾无言。
    程煜夜奇怪地问她：“怎么不吃？”
    徐芷青回答：“等你的来了，一起吃。”
    程煜夜顿了顿，说：“我没点，你吃吧。”
    徐芷青目露惊讶，现在应该正是饭点才对，“你已经吃过了？”
    “没有。”
    “那是……不想跟我一起吃饭？”徐芷青故意这么说。
    果然，程煜夜的神色露出了几分无奈，很快否定：“不是。”
    徐芷青挑了一下眉，等着听他的解释。
    “这二十块，是我身上的全部。”
    徐芷青没想到是这样。
    他也不早说……
    不然，她就点个便宜的了。
    徐芷青起身，去前台又要了一个碗，回来匀了一半的分量进去，然后把碗推到程煜夜面前，给他搁上一双筷子。
    “一起吃。”她语气硬邦邦的，带着不容人拒绝的意味。
    程煜夜低头看了一眼，没拒绝，听话地吃了起来。
    徐芷青这才满意，低头跟着吃了起来。
    吃完饭后，二人披着月色散步，也不记得是谁先开的口，他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程煜夜问：“你的名字很好听，是谁取的？”
    “我舅舅。”怕他没懂，徐芷青补充，“也就是孙郎他爸爸。”
    “嗯。”程煜夜点头。
    徐芷青礼尚往来，“你的名字也很好听，是谁取的？”
    “我妈妈。”
    “嗯，你妈妈真是个文化人。”
    “嗯。”
    又是一阵沉默。
    徐芷青开始没话找话，“你妈妈肯定长得很漂亮吧？”
    程煜夜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徐芷青投过来一个疑问的眼神。
    程煜夜语气平静地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因病去世了，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
    “……”
    也是服了，随便聊聊就踩雷。
    徐芷青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太尴尬了，她暂时不说话了。
    程煜夜看了她一眼，嘴角不自觉翘起，心情愉悦，因为这份愉悦，他什么都没说。
    时间越来越晚了，该回家了。
    徐芷青停步，低头扯了扯程煜夜的衣角。
    程煜夜低下眼，等她说话。
    “程煜夜。”徐芷青盯着手心攥紧的衣料，缓缓开口，“你能不能，带我回家啊？”
    徐芷青似是鼓足了勇气，抬起头看着他，一鼓作气地说完，“你瞒着家里人，悄悄的把我带回去好不好？你只要收留我一晚就行，我保证以后，不会再麻烦你了。”
    程煜夜看着她，久久不说话，似乎正在非常为难的考虑这个事儿。
    他这个态度，肯定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徐芷青也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太过分了，不该强求。
    她松了他的衣角，手垂在身侧，低着脑袋说：“如果你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程煜夜忽然抓住她的手，突然下定了决心般，他说：“没有什么不方便。”
    他松松握住她的手，渐渐的，用了点力气，缓缓地将手指卡进她每一个指缝，直到，十指相扣的握住。
    男生的手很大，干燥温暖，不同于女生的小和柔软。
    第一次和异性握手，陌生又怪异的感觉。
    徐芷青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只手上。
    她的手紧张地动了动，有点想挣脱，却换来他更紧的扣住。
    行吧。
    抱都抱了，牵个手算什么。
    程煜夜牵着她，朝某个方向慢慢走去，他走得真的是特别慢，徐芷青就没见过走得比他还慢的人。
    两人估计走了快一个小时，程煜夜才指着一个方向，说：“我家到了。”
    徐芷青牵着他的手，甩呀甩的，她仰头，倏尔说：“累了。”
    程煜夜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正要说什么，忽然被她单手勾住脖子。
    因为身高的差距，他只能配合着她，弯了腰。
    女生清香好闻的吐息在他耳边瘙痒，“程煜夜，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这个问题一点都不难回答，程煜夜不假思索的说：“是。”
    徐芷青的脑袋搁在他肩窝处，抖着肩膀，一抽一抽地笑，笑得像哭一样。
    “可是我，早就没有力气爱人了。”
    徐芷青过了一会儿，继续说。
    “程煜夜，你别喜欢我了。”
    “我也不去你家了。”
    “我们回到以前，做朋友，做同学，或者做陌生人，好不好？”
    他不说话，徐芷青就当他答应了。
    她吸了吸鼻子，有点儿难受，之前拒绝别人的时候，好像从未难受过，还是第一次，产生这种难受的感觉。
    “抱抱我吧，就像你今天那样。”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感觉到一只大手抚着她的腰，慢慢地，将她摁进怀里。
    她身上的，他的校服外套，滑落在地上，没有人去管，也不想管。
    女孩儿的脸带着稚气，身体却已经发育得窈窕，比同龄人要早熟得多，漂亮的曲线严丝合缝地压在他身上。
    一个柔软得不行，一个因为长期运动，胸口处的肌肉硬得不行。
    程煜夜能清楚的感受到，贴着他的是什么，而他碰到的，又是什么。
    他如愿以偿的将心爱的女孩儿抱在怀里，心头却渐渐泛起酸。
    两人抱了很久很久，徐芷青贪婪的汲取他身上的温暖，默默在心底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没法相爱，就不要给虚无的希望了。
    徐芷青逼着自己退开，他们俩的一双手，还在十指相扣地握着，想抽，抽不出来。
    徐芷青叹了一口气，说：“把你这件衣服脱给我。”
    程煜夜松了手，毫不犹豫地脱了衣服，递给她。
    徐芷青将他的衣服勾在手臂上，抱在怀里。
    她偏头，不去看男生上半身的曲线，却忍不住在心底感叹，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你快把外套穿上。”
    一阵窸窣声，他应该穿上了。
    徐芷青这才转过头来，“你的衣服，我帮你洗了之后还给你，一定会洗干净的，你不用太担心。”
    程煜夜轻轻“嗯”了一声，又说：“没洗干净也没关系。”
    徐芷青认真的重申一遍，“我会洗干净的。”
    徐芷青回到家里后，惊喜的发现妈妈不在家，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手台，拿了个脸盆，搓洗程煜夜的衣服，结果搓得手疼，还是没洗干净，徐芷青干脆用冷水加洗衣液泡着，到了第二天，轻轻一搓就干净了。
    幸好洗干净了，徐芷青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不想在学校里给他，犹豫着，大半个月都过去了，脸上的伤都已经好了，徐芷青恢复了往日的美丽，只有身上还剩下浅淡的印记。
    徐芷青那天晚上是在程煜夜家门口，临时反悔不去他家的，她记得他家在哪。
    挑了个周末的空闲时间，徐芷青将程煜夜的衣服，仔仔细细的折好，用一个漂亮的纸质购物袋装着，慢慢踱步往他家的方向走。
    快到他家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几乎是一个年轻的男生，单独在说着难听的话，徐芷青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
    “你以为你是谁？”
    “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老子想什么时候来羞辱你都行，全看老子心情。”
    “你还想反抗，你凭什么反抗，你妈妈做了小叁，害得我妈妈自杀，以为死就能轻易谢罪了？我呸！少做梦了。”
    “你妈欠我的，你必须代替她还，谁让你是她亲生的。”
    “听说你在学校成绩很好？参加了很多比赛，拿了不少奖学金，哎呦，自己就能养活自己么？从小到大，真没拿我爸一分钱？”
    “啧啧，你说，我要是把关于你的所有事儿，在你们学校内传播出去，你会怎么样？其他同学会怎么看你？”
    “或许，学校里，有你喜欢的女生？她知道后，又会怎么看你？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想想就刺.激，如果不想我说出去的话，你就给我跪下求饶，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临时改变主意了。”
    徐芷青已经走了过来，她看到了背对着她的，熟悉背影。
    徐芷青忽然觉得很荒唐。
    原来他也满身伤痕，是站在黑暗里见不得光的孤魂野鬼，却还妄想着，用拥抱给她温暖。
    对面说着恶毒言语的男生突然止了声，他目光炯炯的盯着徐芷青的脸，过了好一会儿，缓缓地勾唇，“哟，程煜夜，你的妞来找你了？”
    程煜夜猝然回头，对上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