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顾橙子在心里把007翻来覆去鞭笞了数遍，那头，邋遢大叔从怀里摸出根烟，悠哉悠哉地吸了两口。
    没有21世纪那种呛人的烟味。
    顾橙子眨了眨眼，发现大叔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浑身充满有一种“我知道你愚蠢，但我不说”的清奇画风。
    “小姑娘，看你这样子，晚上估计也没地方住了。”他目光落到远处，神情不明，“我给你指条路吧。”
    顾橙子神情一愣，回过神来，期待地看着他。
    眼下这境况，虽然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可贫贱还是得移啊！填饱肚子才是首要之务！
    “……您说。”叹口气，态度毕恭毕敬。
    大叔似笑非笑地觑了她一眼，指了个大致方向：“那边有个巷子，穿过巷子，再走半个小时，你会看见一条街，满街都是小吃店，那便是著名的古拉多夜市。在那里，会有你找到落脚的地方。”
    顾橙子默默记牢，不管是不是真的，去试试总没错，反正再差不会比现在差了。
    “谢谢大叔！”顾橙子鞠了个躬，真诚道谢。
    这下轮到邋遢大叔怔住了，他活了几百年，还第一回看见有人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规规矩矩给他深鞠躬的。
    星际的文明礼仪多是握手礼和贴面礼，在星际人的观念中，鞠躬是非常郑重的一件事，不能轻易对陌生人做。
    这小丫头倒是与众不同。
    顾橙子可不知道眼前之人心里的小九九，很自然地直起身：“大叔，你不去吗？”
    邋遢大叔摇头：“不了，我暂时还有钱。”
    身无分文的顾橙子：“……”
    行吧，她一个人去。
    顾橙子又说了声谢谢，顺着脑海中形成的路线图离开了。
    她走后没多久，原先坐着的邋遢大叔慢慢站了起来，一扫先前的随意，他皱着眉，使劲拍干净屁股上的灰。
    夜色逐渐昏暗，路人们谁都没有注意这小小的一角，男人扭了扭脖子，下一瞬，竟摇身变成了个胖嘟嘟，模样才七八岁的小孩子！
    他板着个脸，两颊鼓鼓的，像个气炸的河豚：“谢你个大头鬼！小爷我倒霉到家，刚开张就遇上你这么个笨蛋家伙，任务都还没开始，差点饿死街头，还要牺牲小爷宝贵的休息时间来给你擦屁股！”他越想越生气，“妈的！你要是敢死了，看老子怎么折磨你！！！”
    ******
    “啊欠！”
    顾橙子莫名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沿着路灯小心翼翼朝夜市走，手上紧紧握着刚才顺手捡的一根铁棍，时刻防备着四周突如其来的袭击。
    这处小巷久无人迹，地上积了水，空气里飘着股潮湿腐烂的气息。巷口刮进来一阵阵冷风，把墙上零星的几盏路灯吹得晃动起来，暗影绰绰，气氛阴沉森然。
    顾橙子听着巷子里呼呼大作的风声，两腿直打哆嗦，心里愈发惴惴不安，无尽黑暗的侵袭令她忍不住怀疑起邋遢大叔的可靠性。
    可她走之前，抓住两个路人询问过，说是这附近的确有个夜市，规模还挺大，和大叔所言无差，应该不会有错。
    自我安慰一番，稳了稳心神，继续埋头前进的同时，又不由有些后悔。
    要不是她下午顾忌太多，不敢贸然跑出那条商业街，这会儿也不用趁黑走夜路了……
    边想边走，几分钟后终于熬过这段阴森恐怖的小巷，察觉到出口的光源，顾橙子拔腿就冲人群里跑。
    好一会儿，直到小巷从视野中消失，她才停下来，扶着墙大口大口喘气，再一看周围，人头攒动，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另一条街口。
    看样子快接近目的地了。
    顾橙子心头一喜。
    漫无目的地晃了一天，两条腿早就酸得发软，可为了生存，她只好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沿着主路走了半天，远远望见那片微凉的夜色中，一片灯红酒绿，待渐渐走近，喧哗鼎沸的人声传入耳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美食香味，勾得人食欲大大。
    这么大的客流，是古拉多市场无疑了。
    顾橙子混在拥挤的人群里，缓慢往前挪动。
    眼前这幅人山人海，座无虚席的场景，尽管热闹非常，却并不令她感到多么意外。
    在星际，由于食材紧缺，考厨师证有严格的限制，考核标准极其严格。想要当一个合格的厨师，至少要经过理论，刀工，火候，味觉等等一连串考试，比起高考更费时费力，不可谓不艰难。
    别看这夜市闹哄哄，混乱得不得了，放到21世纪就是个乱糟糟的菜市场，可里头坐着的，甭管客人还是店家，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毕竟现在食物那么贵，没点家当也实在消耗不起。
    许是顾橙子破破烂烂的打扮和别人太不一样，哪怕她极力在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周围还是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她，一道道探究的目光投来，或厌恶，或好奇。
    顾橙子自觉躲到边上一点，硬着头皮进了夜市。
    没办法，她现在走投无路，脸皮这玩意儿，要不得。
    夜市占地面积足足有二十多个足球场那么大，顾橙子东看西看，绕了一个多小时，才勉强走完四分之一。
    期间时不时有飞行器在各个店面前落下，声势浩大，把顾橙子这个刚进城的“乡巴佬”看得连连咋舌。
    估计德古拉星球的大部分吃食店都在这一块了，强大的聚集效应，加上发达便捷的交通，难怪古拉多如此热闹。
    除了夜市，顾橙子惊奇地发现，再往里走，还分布着许多不起眼的店铺，或是小型旅店，或是花鸟店，或是零食小摊，如同大杂烩，应有尽有。
    换到21世纪，应该可以叫，农贸市场。
    偏偏这些在21世纪泛滥到满大街都是的东西，到了数千年后，价格昂贵得吓死人。
    比如一碗蔬菜沙拉，这里能够卖到5000星际币，一盘辣椒小炒肉，4500星际币，一碗牛肉面，2000星际币，就连一杯普普通通的茶水，都要额外付300星际币。
    肉类比蔬果便宜一些，应该是更加容易得到的原因。
    顾橙子默数价格表上那一大串零，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她想了想空间里那堆积如山的蔬菜水果，倏然有一种苦媳妇熬成婆的激动之情。
    回想从前窝在小店里，天天为生意发愁的日子，一把辛酸泪。
    顾橙子握紧拳头，燃起熊熊决心。
    她得好好活着！
    怎么都得让小屁孩跪着喊声爸爸！！！
    ——叮。
    【007：恭喜宿主触发主线任务：我在星际当厨师。现在发布一星级厨师的初级任务：在古拉多市场拥有一家自己的美食小店，时间：不限，位置：不限。祝愿宿主早日达成七星级厨师的目标！撒花！ヽ(°▽°)ノ】
    不知为何，听完最后两个字，顾橙子只想由衷地感慨一句：007总算有点人性了……
    -
    夜幕正式降临，古拉多的客流量达到顶峰，饭菜诱人的香味飘入鼻尖，勾得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顾橙子一边走，一边注意两边的店铺，有没有张贴什么招聘公告。
    通常这种夜市，店家一旦忙不过来，就会临时从外面找几个打下手的，她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为了填饱肚子，脸皮什么的，通通得扔进垃圾桶。
    顾橙子暗中观察了一圈，对比服务态度，最后挑了家生意极好的中餐厅，就近在小角落默默蹲下。
    既不引人注目，也能及时得到消息。
    还没蹲一会儿。
    007忽然蹦了出来，一出来就乌鸦嘴。
    【007：宿主，我建议你最好寻找另外的途径赚钱，星际500年，研究所开发出全智能机器人，五百年后的今天，已经被普遍投入工作岗位。如果你在等洗碗工，扫地工之类的工作机会，系统数据给出的成功概率为0.01%，基本无希望。】
    顾橙子低垂脑袋，有气无力地反问：“所以？”
    【007：建议立刻改变计划，寻找其他机会。】
    顾橙子：“……走不动了，先蹲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听到了她的心声，话音刚落，隔壁便火急火燎跑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他额头冒汗，一脸急色，站在店门口东张西望了半天，然后手作喇叭状放到嘴边，高声喊：“急招洗碗临时工！高价！高价！高价！”
    他扯着嗓子，一连喊三遍，路过的人们却拿一种“你是傻逼吗”的眼神瞥他一眼，匆匆走过。
    开玩笑，能到古拉多来消费的哪个不是土豪，谁会屈尊降贵去当个洗碗工？而像那种真正缺少工作的穷人压根不会踏进古拉多一步，想要在这里找个临时工，难上加难。
    那男人大概也清楚这个道理，喊了两句就没声了，犹豫一会儿，脱了西装，打算自己上手。
    就在这时，旁边某个乌漆嘛黑的角落里，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宛如见到肉骨头的小狗，双眼冒光，直奔那离开的男人而去。
    “老板！请等一下！我我我我我！我可以当临时工！”
    -
    顾橙子第一次觉得，洗个碗都洗得这么开心。
    纵然旁边水槽站了一排的机器人。
    说起来，今天的确凑巧，也算那老板倒霉。
    开店装修时，原本想买洗碗机，可正赶上做活动，餐厨机器人买一送一，而且这种全能型机器人不用洗碗时，还能派去扫地拖地，打扫卫生，比洗碗机划算多了，老板大手一挥就买下来了。
    前两天，其中一个机器人老化报废，他便从机械市场上重新买了一个回来，谁知道这个机器人竟然质量不过关，偏偏在这种时候烧坏了电路。
    拿去紧急维修得花好几天时间，现买又来不及，别无他法，只好从外面找人工代替。
    顾橙子高考落榜后，跟着父亲做了好几年后厨工作，对于洗碗更是驾轻就熟，抹上洗洁精，冲水，一只干净的白瓷碗新鲜出炉。
    她动作娴熟，和机器人的速度比，丝毫不落下乘。
    餐厅老板招待好前头的客人，想起刚才临时找的小工，有点不太放心。那细胳膊细腿，脸色苍白，不一定干得了重活啊！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
    转身嘱咐大厅经理照看好店面，尔后悄咪咪溜到了后厨，趴在玻璃上，偷偷观察里面的情况。
    顾橙子毫无察觉，乐呵呵洗着碗，嘴里哼着小调，越洗越起劲。
    这股勇猛的冲劲看得老板止不住点头，心里乐开了花。
    哈哈哈哈哈！赚到了赚到了，这么优秀的潜力股，瞧着比机器人做得还好，不错不错！
    这下他是彻底放心了，屁股一扭，眉开眼笑地回了大厅。
    晚上十一点，客人三三两两散了。
    前台的人过来通知顾橙子可以休息了，洗洗手，到前面去找老板领工资，顾橙子忙应好，把所有碗筷一一归类好才退出后厨。
    到了前台，老板已经在等着了。
    顾橙子甜甜喊了一声：“老板好！”
    给钱就是大爷！
    餐厅晚上生意很好，客人来了一拨又一拨，老板赚得盆满钵满，心情格外愉悦。一看见顾橙子出来，笑眯眯朝她招手：“小顾啊，今晚辛苦了啊，来来来，这是你的工资，七个星际币一只碗，多添的算奖金。现在太晚了，临时工银行那边不好打款，我给你现金，一共是1500，你点点？”
    顾橙子当然不会当面点，双手接过，盈盈笑道：“多谢老板。”
    老板见她如此识趣，笑容更甚。
    顾橙子趁热打铁，赶紧问了句：“老板，您知道这附近有什么便宜的旅馆吗？”
    “旅馆？”老板微微一愣，讶然道，“你还没住的地方呢？”
    顾橙子老实点头。
    本来她已经做好露宿街头的准备了，这会儿好不容易赚到钱，能有个简陋的容身之所，她就很满足了。
    “我现在的钱不多，还要留点吃饭，环境差的也行。”
    老板略微一沉思，又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心中不免起了些怜惜之情：“我看你这模样有点小啊，成年了没？”
    成年？
    18岁？
    顾橙子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下巴：“早几年就成年了。”忽的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过我前两天遭了贼，身份证被偷了，有不用身份证就可以住的旅馆吗？”
    阿弥陀佛，人在江湖走，哪有不说谎？
    偶尔一次不犯法。
    顾橙子脸不红心不跳，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老板却是关注另外一件事：“成年了？没想到你看起来小小的，竟然60多岁了啊！”
    ……！？！？
    完了，忘了这地方寿命不太对……
    顾橙子只好顶着老板诧异的目光，垂下眼皮，心虚地嗯了一声。
    老板见她颤颤巍巍，很是小心，想到家里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还在房间里吃西瓜打游戏，气不打一处来，对顾橙子更加心疼。
    脑子一热，干脆利落地拍板道：“你索性也别去找旅馆了，我正好这附近有一套空房，家具都是齐的，先给你住，等以后你找到房子了，再搬出去，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