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顾橙子听见男人意味不明的笑，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说错了话，心头一慌，匆匆丢下一句“稍等，小馄饨过会儿就来”，一溜烟跑了。
    哈里斯看着那矫捷的身影兔子似的钻进了厨房，抿了抿嘴角，而后一言不发地看向缇娜，面色黑沉沉的，一幅生人勿进的姿态。
    就差没把“不要惹我”四个大字写在脑门上。
    缇娜埋下脑袋，叼着根筷子装鸵鸟，两耳不闻窗外事。
    喝茶的菲洛特旁观这幅场景，哑然失笑，他瞟了眼厨房，见顾橙子一心一意包着馄饨，压低声音道：“哈里……哦不，卡尔诺，我看你就放她一马吧，其实小眼睛也挺好，聚光还防尘，而且我可提醒你啊，易容药剂用多了有副作用，短时间内不能使用第二次。”
    话落，背脊陡然一凉。
    哈里斯用一种淡到极致的目光看他：“腰疼吗？”
    腰疼？
    这话题岔得有点远。
    菲洛特不明所以，实话实说：“……不疼。”
    听他还真就傻乎乎地回了，缇娜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幸灾乐祸道：“二货，哥哥是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这都没反应过来，还伯爵呢！”
    菲洛特：“……”日！他不想再和这对兄妹说话了！！！
    -
    馄饨下水到出锅只需要几分钟时间。
    顾橙子提着漏勺，小心翼翼地把浮起来的馄饨捞进碗里，馄饨皮晶莹剔透，裹着一团粉嫩嫩的肉馅，夹杂些许紫菜和虾皮，香味袭人。
    五碗馄饨整整齐齐排成一排，顾橙子剁了些葱花，刚想往上撒，手不由地一顿。
    她想起来，昨天缇娜临走前打包的那碗不加葱的鸡蛋肉丝面，很有可能就是带给这四个人中的其中一个。
    顺着小窗往外看了一眼，他们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神情很是严肃，因为个个都是大长腿，身材高挑，气质出众，单是一动不动坐在那儿，气场就很强大。
    顾橙子想了想，挖了勺葱花放在一个单独的碗里，将小碗连同馄饨一块端出去。
    哈里斯正面对着厨房，第一个发现顾橙子走过来，稍稍一个眼色，其余几人不约而同地收了话头。
    昨天那一碗美味的鸡蛋肉丝面使得缇娜对顾橙子印象极好，她闻到小馄饨散发出来的香味，鼻子动了动，垂涎三尺，忍不住夸道：“闻起来就很不错。”
    顾橙子淡淡一笑：“我撒了麻油，闻起来会香一点。”她将小碗放在桌子中间，“这里面是提味的葱花，你们喜欢可以自己加。”
    她没有直接问有没有人不要葱，刚才他们似乎在探讨要事，贸然打断会惹人不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其得罪人，还不如把选择权交给对方。
    她低着头，很认真地摆盘，避免汤洒漏出来，未曾注意到周围人俱是一愣。
    缇娜瞄了瞄哈里斯，他已经收敛起外露的情绪，重新变回那张无动于衷的面瘫脸。
    他音色温润：“谢谢。”
    要想通前因后果很容易，作为联邦第一继承人，这点思维逻辑还是有的。
    “……不客气。”
    顾橙子实实在在吃了一惊，她没想到不吃葱的居然会是他！
    门外忽然刮起了风。
    有一阵微风从缝隙中溜了进来，带着些许暖意，男人耀眼的金色小卷毛在风中凌乱摇曳。
    顾橙子脑袋里灵光一闪，瞬间记起昨天和缇娜的一段对话。
    ——“看上去你们很恩爱呢。”
    ——“……什么？”
    ——“啊！不好意思，我以为那是您男朋友。”
    ——“是啊，他很忙。”
    ……
    一样的金发，一样的自然卷……
    所以。
    那道虚拟人像是他？
    顾橙子下意识去看他的手。
    那天隔得远，视线不甚清晰，只记得轻轻敲击在扶手上的那双手，没有尖锐锋利的指甲，十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如同一块温润晶莹的白玉，白得发光。
    两厢一对比，顾橙子心下顿时了然。
    菲洛特见顾橙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顺着她的视线一瞧，很是不解：“小顾老板，卡尔诺的手有问题吗？”
    顾橙子回过神，尴尬摇头：“没有没有，你们慢用。”
    与此同时，门口风铃声提示有客人光临。
    顾橙子一喜，赶紧抓住救命稻草，找借口溜之大吉。
    -
    新来的这一批客人中有一个回头客。
    顾橙子看到人群中的大妈，乐呵呵喊了一声：“姐姐，您又来啦！”
    “哎呦，你们瞧瞧！我就说吧，这孩子嘴甜得不得了！”任谁早上听见赞美的话，都会觉得心情很美好，上了年纪的大妈尤其是，这不，直接就转头和身边的老朋友们开始炫耀起来了。
    大妈在这群人里的话语权应该不低，她一说完，下面好几个讨笑附和的。
    “可不，老大姐说话一向准得很！”
    “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老大姐是谁！咱们居委会部门主任！人家说话哪有错的？”
    “还是老大姐有眼光，寻到这么个好地方，我今天有口福咯！”
    “是啊是啊！”
    ……
    顾橙子安安静静站在一边当好她的木头人，不掺和，也不说话。
    她大约瞧明白了，大妈是个职位不低的小头头。
    底下的人拼命想讨好她，她也享受被讨好的滋味，自己没必要去做那正义的‘咸蛋超人’。
    好一会儿。
    一群人各自达成目标，才互相推让着找位置坐下。
    人太多，一下子坐满了两张桌子。
    顾橙子有点忙不过来，连忙呼叫智脑，把咕噜给喊了出来。
    一分价钱一分货。
    作为一个身价高昂的机器人，咕噜的智商和他的身价妥妥成正比，设计者为它输入的程序可以帮助它在极短时间内完成新工作的培训。
    咕噜昨天晚上带着团团在店里玩，一直快到十点才回房，这期间看顾橙子从厨房忙到前厅，潜移默化地学了很多。
    它充了一晚上电，肚子撑得饱饱的，这会儿正在帮睡觉不老实的团团重新盖被子，接到顾橙子的讯息，不过几秒的功夫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主人。”它机械音奶萌奶萌的。
    顾橙子见到救星，喜上眉梢：“咕噜，外面交给你了，我去厨房做菜去了，你等会把菜单发给我。”
    咕噜：“好的。”
    咕噜：<(￣︶￣)↗[go!]
    顾橙子很放心地将端茶倒水点菜的工作交给了它。
    突然来了这么多人，早上包的小馄饨不够用，顾橙子动作飞快，一勺肉一张皮，一勺肉一张皮……
    一小会儿就又捏出了一盘。
    她这边在厨房热火朝天地忙着，那边，缇娜吃掉最后一个小馄饨，咕咚咕咚喝完了汤，摸着微鼓的肚皮，懒懒往后一靠，心满意足地发出一声喟叹：“幸福啊，吃饱喝足心情好！”
    菲洛特吃相一如既往的优雅，只是若仔细看，会发现他进食的速度并不慢。
    他看了看自己碗里还剩下的一半小馄饨，对缇娜的凶悍程度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但不得不承认，这小顾老板的手艺的确堪称一绝，皮薄肉多，也不知道是什么猪的肉，竟然尝不出一点腥味。
    经过几千年的演变，星际家禽的数量缩减了相当一部分，鸡鸭鱼猪依然有养殖，可由于喂养它们的食物是人工合成的，导致长成后体型都不大，肉质也一言难尽，做成了菜还容易带股腥味。
    除非是五星级酒店内的顶级大厨，一般小饭店，肉菜鲜少有不带腥味的。
    也不知道小顾老板是哪个级别的厨师。
    这么一想，菲洛特不假思索地问：“缇娜，小顾老板几星级了？”
    缇娜伸懒腰的动作一顿。
    几星级？
    她好像没提到过。
    缇娜蹙眉：“不清楚。”
    菲洛特怅然叹气：“唉，这厨艺……啧啧，真想把人挖到家里藏起来。”
    原本全身心投入在喝汤大业中的哈里斯抬了一下头，望向菲洛特的眼神异常微妙，他全然不觉继续念叨：“没有腥味的小馄饨，连吃一个月我都不嫌腻。”
    “菲洛特。”
    菲洛特下意识扭头。
    哈里斯抽出随身携带的餐巾，缓慢而斯文地擦拭沾了油的手指：“前两天，卫队有个士兵请假回家了。”
    士兵请假回家怎么了？
    菲洛特一头雾水，犹犹豫豫地应了一声。
    “你代替他值两天班。”
    不是询问的语气。
    菲洛特脑子里宛如放烟花般，噼里啪啦炸开了花！
    让他去守门？？？
    让他堂堂一个伯爵去守大门！？
    请你做个人！！！
    -
    账是希尔结的。
    顾橙子出来收钱的时候，缇娜和那个奇怪的男人都已经离开了。
    希尔本来想用银行账户支付，顾橙子没接，给他指了指菜单下面一条加粗黑体字写的注意事项——小本生意，谢绝砍价，请用现金支付，万分感谢！！！
    希尔面露诧异，顾橙子慢腾腾解释道：“我还没有办银行卡。”
    希尔平时陪哈里斯溜出来偷吃，最低都是四星级大酒店，结账压根不用现金，他也没有带现金的习惯，这一时半会儿急要，口袋里还真找不出三千块。
    “……”
    饶是顾橙子再迟钝，这会儿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她眼睁睁看着这位有钱人从右边裤兜摸到左边裤兜，额角渐渐冒了汗，却始终掏不出一个钢镚儿，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没现金？？？
    顾橙子深深吸了口气，没戳破他的窘境，善解人意地扬起一抹微笑：“要不……”
    希尔一脸希冀地望她。
    “你赊个账？”
    希尔：“……”
    他会被殿下给剁成肉馅的吧……
    剁成肉馅的吧……
    吧……
    外面的天彻底阴沉了下来，大片大片的乌云缀在天边，空气中带着难闻的潮湿味儿，给人一种不舒服的压抑感。
    哈里斯坐在飞行器里一项项调试数据。
    待会他们可能要穿越虫洞，必须把飞行器的各项指标降到最低，以最快速度往返于人类星球和虫族星球之间，防止被监测的侦察兵发现。
    公共频道里，菲洛特已然忘了刚才的惨痛教训，心情愉快地哼着歌。
    缇娜难得的没有怼他，沉默着做自己的事情。
    凯恩调试完飞行器的性能，开口问：“殿下，待会是我和希尔跟您一起去吗？”
    虫洞能够容纳的机甲数有限，得留两个人在外面望风。
    哈里斯：“你们留下来。”
    希尔和凯恩的机甲级数太低，无法长时间承受穿越虫洞的压力。
    凯恩没有任何质疑：“好的。”
    他是个骑士，遵守命令是他的天职。
    菲洛特吹了声口哨：“这都多长时间了，乌龟都该爬出来了，希尔怎么这么慢？”
    缇娜侧目看了一眼：“出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令人意外的是，素来意气风发的子爵大人此刻竟像一只斗败的大公鸡，满面愁容，垂头丧气地走到银色飞行器边站定。
    他一脸愧色：“殿下。”
    哈里斯扣上护目镜，对他的垂头丧气毫无反应：“什么事？”
    “我感到很抱歉。”他有些难以启齿，“……我欠了顾老板三千星际币。”
    菲洛特缇娜凯恩：“？？？”
    全星际身价最贵的王储殿下掀起狭长的眼睑，破天荒沉默了好久，慢腾腾折过头来：“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