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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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的她,望着铜镜,看锦瑟边将簪边轻拂的流苏,细细理拨在她耳边,边道说以后做这事的,该是未来的驸马,立佯怒斥她大胆,锦瑟立刻赔罪,神色恭谨,可眉眼间犹有笑意。
    原本,就如轻视柳氏一般,她是看不上这样出身寒微的商户女的,可锦瑟实在合她性情,平日相处又极有分寸,就连一同骑马时,也总是勒着缰绳,控马在她身后,有时她觉她待锦瑟太宽和了些,心中不安,觉得应该保持尊卑、保持距离,就随找几件事斥她,她也总是淡淡笑着,并不顶撞,在外是雷厉风行、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尹七娘,在她面前,总很温顺。
    她自是得温顺的,她是当朝公主,她再有能有财,也只是一介商女,自得在公主面前低头,永不能越了去。
    佯怒片刻后,她想到心事,又难得地有一点脸红,锦瑟看她似是不怒了,又含笑道:“真希望殿下未来的驸马长住京中,以后我与殿下的孩子,能常在一起玩,伴着长大。”
    她道:“我的孩子生来高贵,你的孩子生来便是商人之后,是得和我的孩子走得近些,才能提提身价。”
    想了想又道:“也别走太近了,我的孩子,是得和未来的天子,玩到一处的。”
    锦瑟只是笑笑不说话,低头挑染凤仙花汁,给她涂指甲。
    她望着眉目恬静的锦瑟,心里隐隐有种感觉,明明她的身份远高于锦瑟,是锦瑟依附于她,可锦瑟却似对她有种包容,像是纵宠娇纵姐妹的包容,后来,她知这是她的错觉,那不是包容,那是隐忍的野心,是处心积虑的背叛!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初知被背叛时的惊怒,仍难忘怀半分,华阳大长公主手抚着簪上的牡丹纹,唇际浮起笑意。
    ……据说未能入土为安,是难入轮回的,且在奈何桥边等着她吧,等着她至高无上、寿终正寝地走到他们面前,让他们看看,她这一世,活得有多么光辉荣耀,锦瑟,薛昱,这一世的尽头,还有相见之机呢……
    第187章 中毒二合一
    元弘身边密不透风,建章宫亦似有铜墙铁壁,华阳大长公主多年来,固然有往宫中广铺暗人,但许多都被拔除,剩下的,也近不了御前,近不了药膳重地,只能做传递消息之用,想对元弘、对温蘅下手,非得是身边亲近之人,才有把握。
    原想着,能“名正言顺”最好,将希望寄托在容华公主身上,但华阳大长公主三番两次派人与容华公主秘密接触,容华公主却总是犹豫不决,迟迟不动手,最近一次,甚还托人带话问她,可还有别的法子,嫁给明郎表哥?
    对这不争气的傻公主,华阳大长公主只能一边继续派人劝说,争取令她早日动手,一边另作谋划,她探知陆峥家的小丫头,在宫中常往温蘅身边跑,于是授意陆惠妃利用那小女孩行事,但她消息传进去了,却像传进了冰窖里,之前言听计从、且办事迅速的陆惠妃,此次虽秘密传话出来说,定遵从大长公主之命,将事情办好,但却也如容华公主一般,迟迟没有动手动静。
    华阳大长公主等看宫内迟迟未掀风浪,又估算着大军行程将到渝州雁津关,时间上许会来不及,只得准备打算放弃“名正言顺”。
    虽然“名正言顺”乃是上策,阻力小,名声佳,但用血与铁浇铸的王座,一锤定音,或会更加坚固。
    大梁周边诸国,属北蛮最是兵强马盛、野心勃勃,而北蛮内部并不齐心,权势倾轧,明争暗斗,多年来,她一直与北蛮左贤王暗有联系,陆家父子一战成名的阴岐山之战,领兵的北蛮将领为左贤王政敌,左贤王自不希望他打个胜仗、军功更甚,遂向她透露了部分军情,陆家父子也是凭此立下“奇功”,打出了以少胜多、堪可彪炳史书的漂亮胜仗。
    此次边漠异动,自也是她与左贤王暗联的手笔,利用边漠生乱,令镇守边疆的陆远道上书请援,让明郎与陆峥率兵出京,在行至中途渝州雁津关时,出其不意地,从内拿下这易守难攻的兵家必争险地,以此扼住通往京师的咽喉要道,再以积年海量金银,振奋兵士之心,发动兵变,亦雷霆之势转杀回朝,诛杀无道之君。
    不仅燕州边漠异动,周边她也各有部署,届时各地援军,有的因边乱无法援救京师,有的则被拦在雁津关下,等他们艰难破关赴京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尽管到时候定有元弘的忠将不服,可元弘已死,大梁朝何人权势胜她,且明郎是以诛杀无道昏君的名义弑君,元弘这等不仁不义的卑鄙小人,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德行是如何无道不堪,定也多少能理解明郎此举,她的明郎,品性昭昭,重情重义,世人皆知,干净无暇,从无一丝错误,诛杀无道昏君后,也并未擅权自立,而是遵循礼法,扶太子登基,悠悠众口,也尽可堵上。
    和边国联手谋事,自要施些好处,左贤王那里,事成之后,割予他几座边城,与偌大大梁朝相比,自是极为合算的,而眼下要紧的是,估算时间,就算等上些时日,能等到“名正言顺”,到时候派人日夜不停地快马加鞭通知明郎也已来不及,只能彻底放弃这一可能了,她与淑音,也该秘密离开京城了。
    自明郎领兵离京后,她就一直借口身体染恙,闭门不出,这些时日下来,她的“病”,越来越重,缠绵病榻,不能下地,该是时候让淑音离宫回府探望,而后母女二人,在亲信护卫下,秘密离京,暂藏身至早安排好的安全之地,等与明郎汇合,省得沦为元弘手中的人质。
    华阳大长公主已打算提前身退,但就在她预备派人至长春宫,将她“愈发严重的病情”告知淑音,以“骗”得淑音离宫回府探望时,宫中忽地传来消息,圣上与薛贵妃突然病倒,卧榻不起。
    华阳大长公主自幼在宫中长大,也是知道这些说辞伎俩的,怀疑容华或是陆惠妃动了手,元弘与温蘅俱已中毒,只是太后娘娘,怕眼下边漠进犯,此事传出会人心大乱、江山飘摇,故而强行压下,只对外说是受寒高热。
    ……若真是如此,元弘与温蘅现下,究竟是死是活?
    华阳大长公主刚要派人去探问,陆惠妃那边的人,即已递来了消息,消息道她虽然得手,但中间出了意外,圣上与薛贵妃中毒剂量极浅,尚在苟延残喘。
    ……也只能苟延残喘了,这蚀心毒,可不是棘毒之流,纵是入体量少,未能即刻要了人的性命,但一入人体,便蚀骨钻心,无法拔除,药石无灵,只能等死……
    ……即刻要了他们的性命,倒是便宜了这对贱人,让他们饱受蚀骨钻心之痛而死,疼上整整几日几夜,再痛苦死去,倒也不错……
    生性多疑的华阳大长公主,也并未尽信陆惠妃的片面之词,另派人打探消息,得知宫内正暗查中毒一事,整个太医院气氛凝肃无比,郑太医一夜之间,像又老了十岁,太医院所取用药物,也并非治疗风寒之用,而都与解毒有关,太后娘娘与容华公主守在建章宫中半步不出,甚有暗人看到御前总管赵东林,在殿前悄抹眼泪,种种迹象,都表明陆惠妃所言不虚。
    华阳大长公主闻之大悦,立派人快马加鞭、日夜不停地传讯与明郎,如此明郎也不必在雁津关动手,这边京城,元弘驾崩,新帝登基,她执掌大权,那边边漠,明郎率兵“击退”入侵蛮族,立下赫赫军功,博得人心声名,她私下再另以金银酬谢左贤王就是,等她成为大梁朝的真正主人,左贤王这只猛虎自然也养不得了,到时候她另有计较。
    武安侯府,装病不出的华阳大长公主,可谓是神清气爽,多年郁气,一朝散尽,只等着元弘与温蘅,在受尽疼痛折磨后,断气升天,而建章宫中,华阳大长公主预想中应在躺在榻上、饱受蚀心钻骨之痛折磨的当朝天子,正忙碌地站在膳桌前,涮刷切得薄如蝉翼的山雉、山兔等野味,一一夹给母后和温蘅。
    炭旺汤沸,咕嘟嘟地滚着细泡,烧煮地香气愈发鲜美浓郁,各式肉脯参筋虾蟹,围绕着火锅炉子,琳琅满目地摆满一桌,本该令人看着就食指大动,但容华公主却默默地咬着乌箸,一言不发地静看着皇兄一直只给母后和温蘅涮肉夹菜,心中着实忐忑得很。
    太后注意到身边的女儿木愣愣的,以为她被吓得还没回过神来,对皇帝道:“弘儿,也给你妹妹涮几片,你妹妹以为你和阿蘅真出事了,可着急得不得了,当时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说着又责备了皇帝几句,“你也是,这事既提前和母后通过气了,怎也不和你妹妹说一声,真把她给吓坏了。”
    皇帝笑看了容华公主一眼,给她夹了一筷蟹子肉道:“别怕,你皇兄是真龙天子,福大命大,谁也害不了的。”
    容华公主有些不敢直视皇兄含笑的目光,总觉得有点阴恻恻的,借吃蟹子肉低下头去,心里头忐忑不安暗自琢磨。
    昨日她原本好好地呆在飞鸾殿里,建章宫的掌事姑姑云琼,忽来亲自报说陛下与贵妃中毒出事了,吓得她几乎魂飞魄散,赶紧往建章宫赶,等到了建章宫,看宫殿内外站满太医,人人冰着脸,气氛冷肃,更是惊惶,急往里去,却见皇兄正逗孩子,温蘅也好好地坐在一旁,母后也在那里,几个人一片温馨景象,整个人都看懵了。
    皇兄看她来了,边逗孩子边解释,话说得简单含糊,只说华阳大长公主派人毒杀他与温蘅,他及时知晓,但为某些原因,得假装中毒,喊她来,是为让这戏,演得更真一些。
    她听完后,脑袋瓜儿更懵了……姑姑要毒杀温蘅她知道,姑姑从前就极讨厌温蘅、盼着她死,这段时间,也时不时地派人催她动手,可……可姑姑还要毒杀皇兄?……她知道姑姑和皇兄在前朝是有些不和,可……可竟到这地步了吗?……
    ……毒……毒……姑姑给她的那瓶毒,她自那日袖带回宫后,就一直锁在暗格里,从没拿出来过,只因她心里头,实在是乱的很……她是很讨厌温蘅,很想嫁给明郎表哥,她从前也巴不得温蘅去死,可当温蘅的命,就真真切切地捏在她手中时,她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她死了……
    ……姑姑给她这瓶毒后没多久,明郎表哥曾私下约见过她,同她说了很多很多话,记忆中,明郎表哥从未和她说过那么多话,说得她的心更乱了……要是温蘅真死了,母后会很伤心吧,孩子没有了母亲也很可怜,虽然她不知道温蘅有什么可特别喜欢的,但皇兄像着魔了一样,从没这样喜欢一个女人,到时候也不知道会难过多久,还有,还有那个可恶的温羡,要是温蘅真死了,温羡是不是这一辈子,都要像恶鬼一样死死缠着她了……
    ……每日里越想越是心烦意乱的她,甚至都没再次打开过那暗格,看过那贮毒的琉璃瓶一眼……
    容华公主正想得心慌慌,又听皇兄淡声笑道:“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她就曾想借刀杀人,被朕及时发觉,派人将那贮毒的素色琉璃瓶,给悄悄收走了。”
    容华公主登时一口蟹子肉噎在喉咙里,憋得脸红,太后听了这话,则面上忧色更重,若皇儿没能一次次地躲过这些暗害,她岂不是真要看见皇儿与阿蘅的尸体,心中忧恨,忍不住斥骂起来。
    皇帝瞥看着越发脸红的妹妹,口中安慰母后道:“有人是太过天真,易被利用,相信吃一堑长一智,会改过自新,不会再为虎作伥了”,微一顿又道,“只是若还不知悔改,那朕也就不再留情了。”
    容华公主能感觉到皇兄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低着头讷讷道:“皇……皇兄说的是。”
    太后没留心女儿的异常,心里又转想到另一件事上,只是阿蘅在此,不好开口,一直等到膳罢,看阿蘅往内殿看晗儿去了时,方令皇帝跟走到一边,轻声问他道:“等华阳大长公主的事情了结了,皇后那里,你预备如何呢?”
    太后看皇帝迟迟不语,轻叹一声,“皇后知道你和阿蘅‘病’得厉害,关心着急得很,想来看望,被木兰拦劝回去了……唉,皇后和明郎,都是好好的孩子,怎就有那样一个母亲……”
    ……明郎离京前,他曾许诺明郎,会认可武安侯府祖传的丹书铁券,设法留他母亲一命……他从前,也曾许诺一世厚待皇后,但旁的方面,可以一切如前,华阳大长公主倒台后,诸世家定不能忍身为华阳大长公主女儿的皇后,再居后位……皇后纵是强居后位,也难以压制底下诸世家妃嫔……
    皇帝无声沉默许久,终只轻道:“这事儿子会处理妥当的,母后别担心。”
    原以为元弘与温蘅,至多四五日,定会断气升天,可华阳大长公主悠悠哉哉地等了四五日,又翘首盼等了四五日,再不安地等了四五日,尽管朝野上下,都在疯传圣上出事了,可明面上的消息依然是,圣上与薛贵妃因感风寒,高热不退,卧榻不起,也不知是还在“苟延残喘”,还是已双双殡天建章宫,是太后在压下死讯,在布“迷魂阵”而已。
    一众探子左右探不出虚实来,华阳大长公主命人暗联陆惠妃利用陆稚芙一探真假,可竟联系不上陆惠妃,原先畅通无阻的密联渠道,突然就像断了,华阳大长公主心中陡然警醒,彻夜未眠深思了一夜,翌日一早,就听到了圣上龙体康复、如前上朝的消息。
    ……元弘演这一出大戏,到底有何谋算……
    ……陆惠妃是事发被禁被杀,还是从一开始,就是在配合元弘……
    ……是元弘查知了她的密谋,还是陆家倒向了元弘……
    ……圣上出事的传言,并不是她派人暗地里放出,是元弘派人散布的吗……若真是他派人散布的,他又装病拖了这十几日,是为什么……
    ……十几日前,她那时已预备放弃“名正言顺”,打算带着淑音秘密离京,结果就在那时,宫中传来了好消息,她在探查后信以为真,命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传消息给明郎,算时间,明郎如今,早已出了雁津关了,再派人快马通知已来不及了,大军直奔边漠,不会回转了……
    ……元弘是一早就知她的谋划吗……是陆家背叛,还是……明郎?
    这些猜想,一个比一个可怕,华阳大长公主想得几乎寒毛倒竖,她浑身僵冷,而心头忧怒之火,又灼烧得她整个人都似要炸开,她迫切地想做些什么翻转逆局,可到这地步,已是诸事难为。
    ……是陆家……还是明郎……还是兼之……
    ……明郎……明郎是她的亲生骨肉啊……若真是明郎……为什么……为什么啊?!!
    华阳大长公主一猜想许是亲生儿子骗她、叛她,整个人几要疯了,若明郎真在骗她……一直都在骗她……
    明郎自与温蘅和离以后的种种言行,在华阳大长公主脑海中呼啸而过,她越想越是心惊,不敢做如此猜想,可又止不住地后怕,在室内来回急走许久,命人将那清平街的珠璎捉来拷问。
    珠璎除能感觉到武安侯对薛贵妃情意不改外,确实对武安侯其他事情,并不十分了解,在华阳大长公主的严加逼问下,也只是如实回答:“奴家自被侯爷买下后,一直安于清平街沈宅,侯爷来时,便尽心侍奉,侯爷走后,便在宅内安分度日,并不知侯爷所谋为何,也并未同侯爷一起,蓄意欺瞒公主殿下。”
    华阳大长公主疑心这珠璎,是先前明郎为做伤心纵情之状来蒙骗她,而故意扯的一张幌子,尽管她心中也有些清楚,纵是真的如此,明郎应也不会将秘事告知一个买来的风月女子,但她此时忧思如狂,却又处处无力改变,整个人急需一个宣泄点,又想这珠璎在明郎身边那么久,或也多少听到一些看到一些,只此时装模作样不肯说而已,冷声斥问:“本公主问你,武安侯对温蘅,究竟是何心思?”
    武安侯对她有恩,珠璎见华阳大长公主如此凶悍相问,虽不知到底发生何事,但还是直觉隐瞒道:“……奴家不知。”
    “不知?那就直接拖下去拷打,打到你知道为止!”
    华阳站起来身来,居高临下地冷望着那脸色苍白的女子道:“除了这事,再好好想想平日里武安侯在你那里见过何人、提过何人,可有见过他的一些信件折报,都写了什么,若说不出有用的事情来,你这卑贱污脏的无用之人,今日就得死在这里。”
    华阳大长公主威名在外,原本听到“拷打”二字、脸色瞬间苍白的年轻女子,情知自己今日怕真走不出这里、一世以此为终,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更甚,她回想自己这卑贱一生,处处身不由己,纵是身为头牌,多少子弟捧着金银来找她时,也不过是在受人欺凌,唯有在清平街的这些时日,是真正做了自己,可这自在的时日,今日就要到头了……
    心中的苍凉与不甘,令珠璎挺直恭顺的脊梁,一直恭谨低垂的眸光,也静静望向了华阳大长公主,嗓音清泠,“奴家是卑贱,殿下要奴家死,就如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可古语云‘勿以恶小而为之’,奴家是蚂蚁,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蚂蚁往身上爬多了,咬起人来也是疼的。”
    华阳大长公主听这贱人还敢顶嘴,一声冷笑,正要命人动手,忽听外头侍女传报:“公主殿下,皇后娘娘驾到!”
    第188章 皇后
    人有求生本能,珠璎早闻听当朝皇后娘娘性情仁善,不似其母华阳大长公主悍烈,在被两名仆妇夹拖往偏房带走时,起先假意顺从、并不挣扎,在听皇后娘娘凤驾将近时,突然用力,推开那两名仆妇,疾跑向前,高呼“皇后娘娘救命”。
    尽管很快又被制住,但皇后娘娘如她所盼,注意到了她,向她走来,问发生何事。
    珠璎急将方才之事说出,道华阳大长公主要拷问她武安侯之事,可她确实一无所知,皇后闻言沉默片刻,看向华阳大长公主道:“母亲放她回去吧,若明郎真的有事情瞒您这个生身母亲,又怎会对一相识不久的女子毫不设防,定会瞒得更加严密,她什么也不知道的。”
    华阳大长公主知道女儿说的有理,可她心中一腔怒郁之气无处发泄,这个珠璎,方才还敢那般顶撞于她,怎能这般轻饶了她?!
    皇后看母亲迟迟不松口,轻道:“母亲只当为女儿,积积福报吧。”
    华阳大长公主见爱女这样说话,又想到待会儿与女儿的一番密谈,得母女同心才好,不能这会儿就拂了她的意愿,遂难得地改口吩咐仆从道:“罢了,把这珠璎赶出府去。”
    她也懒怠再看那卑贱之人一眼,屏退诸侍,挽着女儿的手,踱入内室,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抚着她清瘦的脸颊问道:“怎么突然回来了?”
    ……为何突然回来……
    ……为这十几日里,圣上与温蘅,突然病倒又突然病愈?……为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圣上中毒甚至驾崩的流言?……为她前往建章宫探望,母后的心腹近侍,竟将她劝拦在外?……为她在圣上病愈后,如前去向母后请安时,母后看她的眸光中,所隐着的深深悲悯?……为她在遇见嘉仪时,嘉仪无来由地说了一句,“姑姑是姑姑,皇嫂是皇嫂”?……
    她是困在长春宫中,什么也不知道,是“坐井观天”的人,可她有眼睛,有耳朵,有感觉,周遭的每一点细微迹象,都似是蝴蝶翅膀,轻轻扇动着,汇成狂风,令形势在往某种方向转去,一个个辗转难眠的深夜里,她将母亲先前的话想了又想,将近来之事想了又想,心底已隐隐有了答案,却还是残留着一丝希望,想听母亲亲口告诉她。
    皇后轻握住华阳大长公主抚面的手,抬眸静望着她的母亲问道:“女儿想问问母亲,陛下突然生病一事……”
    先前是怕女儿突然心软,坏了她的大事,遂将计谋都瞒着她,不叫她知道,事已至此,也再没什么可瞒的了,华阳大长公主轻叹一声,将秘令陆惠妃下毒事败一事,全盘托出,语气沉重道:“如今武安侯府附近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说不定哪天就突然扑上门前,或是监禁母亲,或是将母亲投入天牢,抑或,元弘那厮,直接下旨赐死母亲……”
    “……不会的”,皇后声音微颤道,“陛下……陛下他不会的……”
    华阳大长公主闻言冷笑,“他元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为了给他那个宠妃温蘅翻案,更是什么都做的出。”
    皇后仿佛不理解“翻案”二字的含义,怔愣半晌,艰难启齿重复道:“……翻案?”
    华阳大长公主望着这样的女儿,虽深叹了一声,但叹声中并无半丝悔意,“当年母亲与定国公府水火不容,斗得你死我活,非常时候,自是得用非常手段。”
    握手掌中的指尖,倏忽发冷,华阳大长公主握紧女儿的手道:“当年若不是母亲和你父亲赢了,胎死腹中、抑或流落在外、受苦受难的,就是你和明郎,朝堂上的事就是这般,胜者为王,至于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她叹息,“你嫁人离家太早了,没在母亲身边多待几年,若长到十七八岁再离家,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几年,定不是现在这般,性子比起母亲,倒像你那婆婆太后。”
    皇后沉默片刻,像是一定要听到准确的答案,又低声问出了口,一字字说得缓慢,如沉滞在唇齿之间,“……所以,定国公府谋逆案,真如传言所说,实有冤情……?”
    华阳大长公主也不瞒她了,直接道:“元弘已暗查许久,当年涉事人,也一个个地被抓,他是非要为温蘅洗清此案,非要置母亲于死地不可了……此事难有转寰之机,除非……”
    华阳大长公主微微一顿,牵握皇后的手更紧,深深望着她,一字字冷沉低道:“元弘暴毙。”
    皇后唇如胶粘,听母亲深深叹息,“只可惜母亲一再事败,现下已是一败涂地,只能坐着等死,再无反击之力了……”
    母亲怜爱望着她的眸光,蕴满慈情与不舍,“也许,这就是我们母女,今生今世,最后一次见面了,母亲这一世,就要到头了,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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