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是第一次”
    明明既是问句又是感叹句，然而给柯璟说出来完完全全就变成一个陈述句。
    不过但凡见过顾浣柔一支香槟周旋于顶舱晚宴的样子，恐怕都要惊异于这个事实。
    明明所有牵涉社交的场合她都那么如鱼得水，翩娜多姿，谈笑风生，甚至可以说可以说，她在哪，全场的焦点就在哪，而且下场时面对一言不合就飙车的dirty梗也从不发虚，总能巧妙接梗，带着委婉的智趣，不偏不倚，信手拈来，又不至于露骨败兴，任谁看都是一副情场操盘手的模样。
    柯璟曾经就是侧坐在灯光昏暗的吧台时不时要关注到顾浣柔的一份子，当然也很难不关注到——这个清丽曼妙，灵动悠然，外貌超群以及自带聚光的焦点人物。
    柯璟最喜欢看顾浣柔的笑容，每当她的目光和顾浣柔笑容恰巧撞个满怀的时候，柯璟心潮也会跟着吹入一阵清凉愉悦的海风。
    而柯璟本身是不怎么说话的那种类型，和人打交道的场合能推则推，即便像这种公司内部年会这种非去不可的场合，她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也是独自坐在影子里，剩下百分之二十在回绝一些不识相的Omega的搭讪，毕竟柯璟清新卓越的外形和一尘不染的气质总是引来一些让她头疼的人气。
    顾浣柔的社交力对于不沾烟火只知埋首设计的匠人柯璟来说，可谓是望尘莫及。虽然她对派对和社交的兴趣，还没有反反复复去推敲建筑模拟器上一个可有可无细节的兴趣大，但对于顾浣柔待人接物特有的机智幽默，以及落落大方却始终感到神奇。或许大家在看一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感受。
    但是这样一个始终藏匿在影子里的柯璟却始料不及地意外参与了顾浣柔的初夜，与其说柯璟难以置信的是顾浣柔和自己一样都是第一次，更不如说她不相信弱弱不起眼的自己能得到这般天使人物的垂青。
    不过感到意外的只有柯璟一个人，顾浣柔可不这么想，她把这份情感隐藏地不着痕迹，但睡到柯璟完全就是预谋已久，这个结果可是她辛辛苦苦努力得来的！
    初次在父亲的办公室见到柯璟的时候，这个无名的设计师正在宽敞会议室的正中央，全息投影出她对主星舰周围应急卫星战舰升级的设计和想法，那时她还只是设计支部的一个代表，与众多方案竞争投标。
    而当时的顾浣柔本来只是要蓄势假装气急败坏的样子，冲进来和父亲抗议
    恰巧撞见飘升在心流状态的柯璟，顾浣柔恍然间被这个场域迷住了。
    顾浣柔以前也听过别的设计师做方案汇报，但从未看见像柯璟这样的。她对星舰的热爱是那么浓烈而深沉，浓烈到把星舰看成一个生命体，浓烈到首次面对星舰最高司令总舰长都好似旁若无人，逻辑清晰，语速沉稳，不卑不亢，有重点而又事无巨细地描述着每个设计细节的存在意义，从容得仿佛这只是星舰和她两个人的独处。
    她首次发现自己的身边还有这般清澈专注的Alpha，身上的雌雄同体的混合气质铸刻着她铄亮的眼眸，其中既有少女的浪漫，又有少年的无畏。
    顾浣柔站定了一会儿，呆呆地听着这个瘦长白净Alpha的侃侃而谈，她的情感好像被剥开了一层从未被注意到的纱布，露出底下潜藏着的闪着光的崭新觉悟。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母舰在另外的族人眼里是这么动人的一个存在。
    她向来只是想当然地认为，星舰是在她出生前就存在，也一直都会在的一个地方，无休无止的权力浮沉，父亲失望的眼光，星舰公主的虚名，大票Alpha们各怀鬼胎的接近，无一项不是压得她喘不过气。如果把星舰比作一个生命，那么她们唯一的共同点便是用厚重武装的铠甲包裹着失去重力的心脏。
    “啊呼呼呜…合适的，就这个吧。”坐在大长桌后面的魁梧男人打了个哈欠，表示赞成，就此拍板。也不知道是出于已经看了太多的设计汇报已经疲倦，还是出于舰长多年经验，凭借直觉力就确定了方案的可行。
    其他高官听到舰长出言也马上纷纷称是。
    总之，不管是草草了事的傲慢态度还是一言堂的局面，又激发了顾浣柔对父亲向来的大不满，眼前这么优秀的人才难道不应该激动地上前握住她的双手，叁顾茅庐也要把她请进星舰的核心制造团队吗？
    这一生气，才终于唤起了她此行的本来目的，她斩钉截铁地走向猛然发现她在场的父亲，大声说到：
    “你凭什么又擅自把我的行程划给和那个压根不知道是谁的Alpha，这种约会我是不会去的。”
    “浣柔，你来干什么？？这种事回家再说。”舰长的眉头微簇，对顾浣柔在这么多大臣眼前无理取闹的行为很反感，他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事事小心不被人抓住话柄。唯独这个女儿总不让人省心，处处做对，到哪都仿佛故意要显出他的教子无方。
    “不用回家，回家也一样，谁劝我都不会听的。”顾浣柔态度没有一丝减弱。
    明明是怒气值超标的严肃对峙，在这幅音色磁感的烟嗓中声明出来却无端让人多了几分想要商讨和妥协的意愿。
    全场包括柯璟都在注视着这个相貌如仙而气焰似火的Omega——她正目不斜视地挑战着舰长的权威。柯璟心想，感觉不太好惹，最好还是不要再碰到了，转念一想，又笑自己，什么啊，我这种小角色明明也根本没什么交流的可能吧。
    顾浣柔甩下两句话，就走路带风地要离开，余光还不忘瞥到汇报投影结束页面的悬浮在空中呼吸般闪烁着的深蓝色署名：柯璟。
    记住了。
    从此在浣柔的印象中，深蓝色便和柯璟不可分割牵连上了，沉静如夜空广邈如瀚海的深蓝色啊。
    而此刻，深蓝色的柯璟，柚粉色的柯璟像梦境成真般就在眼前。
    浣柔敲敲柯璟的胸膛，不慌不忙地回答她的陈述句问题：
    “是第一次啊，在你这儿了，怎么，已经后悔了吗？”
    “不是…我是想说……我…”柯璟被一反问，一下就语无伦次红了脸。
    浣柔看着她这幅紧张无措的可爱样子，差点憋不住笑，弯下眼睛笑意就要满得溢出来，她好近好近地看着柯璟，双臂交过她的颈项，对其轻语道：
    “我教你啊，这种时候解释什么都会怪怪的，你应该……”
    “你应该……”
    浣柔又凑近了一点点：
    “吻我”
    这次没有任何犹豫，柯璟的行动比起她的言语永远更加诚实，更加直截了当。
    她的吻，应声温柔地降落下来，带着真挚，带着感恩，带着对浣柔的疼爱，带对幸运的珍视，带着她独有的专心，带着她因为喜欢而选择的不管不顾…应声降落下来。
    她的吻在回答着，也在告白着：
    怎么会舍得后悔呢，遇见你我该多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