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疯

    半阙血月后，会有几日昏天黑地的黑暗日，随后便是父亲的到来，他回来的那一天，血月的颜色会前所未有的亮，亮到无数低等魔族会自燃生亡。那就是魔王降临的标志，也会是，死亡、灾难、痛苦降临人间的日子，所有的小孩子都会变得歇斯底里，直到他们的父母在墙上甩上几道血渍。
    已经有好几天我都坐在屋里，等待。顺便一提，我血液中的毒素在发作，所以呼吸间会有影影约约足以将人逼疯的疼痛。我有足够的理由错过那些大赏前淫乱的聚会，听说今年有个漂亮的小女孩获得了头赏，就更加没人会想起我。那个女孩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不，我甚至无法照顾自己。
    偶尔，当我的身体没有残破不堪的痛苦时，当我独自趴在窗口看着远处的血海，希望自己可以永远被养在废弃小屋，无人记起。或许我会想一个人类老妇般默默死去，虽然从未有魔鬼会得到如此美妙的死亡。我们只会在无尽的欲望中，清醒的感受自己的痛苦，最无尽的绝望中永生。
    “请记得，按时参加王的宴会。”即使我痛到在床上打滚，也会有人时刻提醒我，“亲自为他献上您的礼物。”
    “该死，你是瞎了吗？你会将我抬到那个鬼地方吗？”
    “不会。”她冷笑一声，“但你可以爬过去。”
    我曾经的仆人们早就不见了。
    听说，因为有的小公主不喜欢满园的蜥蜴，有的公主对巨人过敏……总之，没人在意。这是个很好的预兆，警告我不要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情绪，或去寻找些什么，魔宫中无人可信。事实上，整个魔界都没什么可信的人，包括我领地里的那些封臣们。我毫不怀疑，当魔王厌弃了我的存在，我那些卑躬屈膝的下属，那些对我极尽恭维的老家伙们，会将我，一个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女人，狠狠践踏。
    我所爱者皆为妄念，我所厌者永不消亡。
    又一轮剧烈的疼痛袭来，我躺在冰凉的床上，双手蒙住脸颊。我的血液有毒，它想杀死我却无能为力，而我多想被杀死却软弱无能。如果我曾犯过什么严重的罪行……衣服上有种寒冷的香气，如同亡者摆不脱的倩影。
    这时我听见剧烈的撞门声，以及一连串各种乱七八糟的声响，如同火焰的灼烧。过后，奢华的丝绸在硬木板上摩摩挲挲，微小的蜡烛也让那些钻石折射出光华璀璨。圈套今天才见效。而我如此虚弱，这可能真是笑话。
    “要拉起她吗？殿下。”那老猫般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一个充满女性魅力，但有些尖利的嘲弄，“最好不，有人正想用发疯掩盖恐惧。”
    莉莉丝走了进来，在屋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一阵，装作对我的涂鸦产生了兴趣，以掩饰她的局促。我又开始痛了，我一直很擅长忍耐疼痛，但不得不加重喘息。莉莉丝那么聪明的女性，我猜想，她明白我的召唤和疯狂，准备好与我做场交易了。
    “如果你道歉，”莉莉丝说，“我可以帮你带走他。”
    “如此而已？”我从痛苦中钻出来。莉莉丝的变幻莫测和恶劣脾气向来今人困惑，她特别善于用那种轻佻的优雅，引诱出旁人的欲望，然后看着他们在痛苦中沉沦。
    如她自己那般。
    “你这么担心我会夺走你的宠爱吗？”
    莉莉丝神色阴沉，顺手将一朵百合花掐下碾碎，真浪费，我花费了无数精力才让魔宫中开出一朵真正的花。我看着她绸衣上的只蜘蛛，小东西正在无比勤奋的纺织，等到晚宴的时候，莉莉丝的红裙子上会有一层无比丝薄但晶莹透亮的蛛网纱，等她底下的衣服滑落，上面的黑纱依旧会坚韧无比，将她的姿容衬托的明艳无比。所有黑暗生物都会折服于她的美貌，除了魔王。
    “宠爱？”莉莉丝冷笑一声，忽而砸碎我的花瓶，接着是钟表，瓷器。我几百年间收集的无数精细小玩意都在她手下沦为垃圾，她一边低吼着一边砸碎一切，繁复的发髻被弄凌乱，可怜的蜘蛛紧紧抓着网也没能逃掉被踩碎的下场。过了不知道多久，莉莉丝累了，坐在我的化妆台前，温柔宜人的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死亡国度中无人不知，女王大人，您无需如此来证明自己的地位。”我叹了口气，看着我好不容易舒适点的小屋又变回了灰暗的垃圾堆，一切在这里都会死，只有人不会。
    “虽说你们这些蠢丫头比鸭子还不如，不过我想你至少知道，再遥远的地方，有一位至高无上的神———叫上帝。”
    “死神在上，父亲是唯一……”
    “我还没有说完！”莉莉丝的神情有一瞬间非常狰狞，所以我明智的闭上嘴，等她酝酿好情绪，继续说，“而我，是他最优秀的造物。”
    “也许所有人都这么想呢。”我习惯性地讽刺道，“包括我捕获的天使。”
    “天使？呵，只是天神的奴仆。”莉莉丝低声道，“我是世界上第一个女人，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我不是谁的附属，我是他亲手做出来的，在无数个深夜我感受他的孤独和恐惧，我带来的诱惑甚至会让他心悸，我令他痛苦又带给他快乐，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神都迷惑不已……”她把我逼置门廊之间的拐角里，我看着她裙子上那些夺目的宝石，眼睛干涩而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