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痴呆

    赵曜是个人类，是个人类就根本经不起这么高强度而密集的事件，昨天晚上他经历了除妖、拯救他爸包养的女人、去八宝斋销赃、回家还写完了今天的作业。
    课代表过来收作业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赵曜顶着两个黑眼圈，偏偏每科作业都完成了，不管这个正确率怎么样，就这个学习态度，都能把各科老师给感动哭了。
    不过赵曜只挺过去了一节早自习，接下来就开始昏昏欲睡，下午的时候去买了两杯咖啡，快放学的时候才好了点。
    他中午的时候接到方叔叔的电话，说秦时月已经醒了，问赵曜要不要来见她。
    秦时月拒绝沟通，对昨天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她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一样一直盯着窗外。赵付舟身上的妖法被解除了，就如赵曜所料，赵付舟放弃了毁容的秦时月，对她的生死不闻不问。
    方律师问赵曜这边还有没有什么想法，他们马上就要走法律流程追回房子。赵曜当时接到电话的时候是中午休息，他一个人站在走廊，外面阳光都有点太刺眼，他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他想了想，说没有了，让他公事公办。
    在他们聊完之后，赵曜接到了赵付舟的电话。
    赵付舟这回目的明确，直接问了昨晚的事情，赵曜也没有选择回答，他想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当做是自己和秦时月之间的秘密。按照他爸爸的这个性格，如果知道秦时月曾经对自己施了妖法，很有可能会让秦时月下半辈子都没什么活路。
    “能耐啊，开始有事儿瞒着我了？”赵付舟在电话里有点埋怨。
    赵曜马上反唇相讥，说：“为了一个三个月的女朋友差点赔了一千万进去，这事儿我也没跟你算呢。”
    赵家财产赵曜一直都有参与打理，他爸觉得赵曜学习不好就快点接手家业，说起来赵家管账的还是赵曜。
    赵付舟理亏，嘟囔了一声：“我这是色迷心窍。”
    赵曜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也没多问，又说：“你什么时候别这么到处玩儿，给我找个真正的后妈回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赵付舟厌恶婚姻的束缚，上一段婚姻给他带来的负面影响到现在都没有消除，他这辈子最错误的一个决定就是和赵曜亲生母亲结婚，如果不是看在她生了赵曜的份上，她之前对赵曜做的那些恶心事，赵付舟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赵付舟说：“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人都不想要后妈。”
    “我是怕你有天死在家里都没人给你收尸。”赵曜对他爸的终身大事还挺上心的。
    赵付舟：“你说什么不吉利的话？老子身强体壮还能再战十年。”
    “行了行了，”赵曜说：“没什么事我挂了。”
    “有事。”赵付舟突然说道，“你又是怎么回事儿？”
    “什么？”赵曜没反应过来。
    赵付舟说：“就长头发的那个男人，跟你住一块儿了？”
    他说的是谢玥，赵曜想起他就嘴角不自觉的有了个笑意，刚开始碰上他的时候觉得谢玥特蛮横，非要擅自闯入自己的生活，后来这两天相处下来觉得挺有意思的。赵曜说：“方叔叔跟你说的？他是我家教。”
    “稀奇啊赵曜小朋友。”赵付舟好像听到了什么新奇的事儿，说：“你竟然会给自己请家教，说吧你看上人什么了？”赵付舟太了解他儿子了，赵曜非常排斥人进入他的地盘，公狗撒尿一样圈好自己的范围，赵付舟都不能在赵曜家里久住，现在赵曜竟然会把人带回家？为了他还开始好好学习了。
    赵曜一想到要解释这个事儿就麻烦的不行，说：“没事我挂了。”
    “喂喂喂——”赵付舟说：“还有个事儿，你马上就要过生日了，想要什么？”
    “听你这个意思，今年又回不来了是嘛？”赵曜一下子就听出了赵付舟的意思，他爸爸那么骚包的人，如果真的要回来不会问赵曜这个问题，他会煞有其事的给赵曜一个惊喜，选个好餐厅找个好景，然后亮出他准备的礼物，用追女朋友那一套对付赵曜，总而言之是一个油腻的中年商人。
    “也不是……我在这边有点事儿。”赵付舟没跟他说自己遇到了什么麻烦，只是道歉：“对不住了啊，想要什么爸爸给你买！”
    “算了吧。”赵曜的声音听着有点焉了吧唧的。
    “生气了？”
    “没有。”赵曜没生气，谈不上生气，顶多是失望，以为这次能见到他爸爸，不过也习惯了，失落也没失落多久，因为今年不一样，家里有人陪他一起。
    电话那头赵付舟还想再说些什么，赵曜直接把电话给摁了。
    放学之后去接谢玥的时候，赵曜都已经跟一具行尸走肉没什么分别了，他已经三十六小时没睡过了。他打着哈欠在校门口等他，看到一个男人走出来。
    谢玥身边跟着一个老头子，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不知道谢玥是说了什么，把老爷爷逗得一路走一路笑，走到赵曜跟前都没停下来。
    “诶？这你家属啊？”老爷爷停到赵曜面前，跟他打了个招呼，“小伙子长得挺帅。”
    赵曜不明所以，笑了笑，“爷爷好。”
    “叫什么爷爷，叫我老袁就行。”老袁头发已经半白了，红光满面的，一点都不显疲态，整个人看着特别有精神。
    “那我先回去了啊，”老袁跟他没聊两句，跟谢玥说：“我说的事儿你好好考虑。”
    赵曜主要是没想到谢玥能这么快的融入人类社会，竟然还能在老年大学交到朋友，因为谢玥的样子怎么看也不怎么喜欢跟人打交道的那一类。瞧着挺凶的，还杀过不少妖兽，身上背负着无数杀孽，一转身竟然就能跟老爷爷谈笑风生，一点都不显得不耐烦，真挺有意思的一个妖怪。
    “你们商量什么了？”赵曜有点好奇。
    谢玥淡定的开口：“哦，他想办乐队，问我要不要一起。”
    乐队？赵曜看了看谢玥，他一脸冷酷，抬了抬下巴，像个黑帮大佬。想了想刚才那位老袁同志，看样子应该六十多了，脸上长了老年斑，但应该是个文化人，戴着一双老花镜显得和蔼可亲的。
    一个七十岁老人和一个三千岁的大妖，组了一支乐队？这可真够朋克的。
    “你去呗。”赵曜随口说了句，“不去白不去。”
    谢玥没说话，赵曜又补了句：“要活得像个人啊谢小朋友。”
    要活得像个人样啊，赵曜之前也说过这句话，但没有这么……让他触动。
    谢玥突然顿住，胸腔里的东西轻轻跳了一下，他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心脏揪了一下，他怎么了？
    能融入现代社会当然是个好事儿，赵曜这时候才发现谢玥手里抱着一盆仙人掌。
    “这什么？”赵曜总觉得自从遇到谢玥之后，每天都有特新奇的事儿发生，有时候是妖界的有时候是人间的。
    “学校发的。”谢玥不去想刚才的异样，说：“中秋礼物。”
    赵曜愣了两秒钟，没有想通中秋和仙人掌有什么关系、谢玥继续说：“生活老师说，家里多养点植物对身体好，老人养植物对他们心态也好。”上了年纪的人养点活物能调解一下心态，而且每天也会有事情可以做。大多数老人家里都会种点花花草草，唯一不合群的只有谢玥。
    今天生活课上，老师说要养育新生命。老年大学里有些课程真的跟幼儿园差不多，有点返璞归真的意思。
    “我们家什么东西都没有。”谢玥跟赵曜并肩走着。
    赵曜推着车，心想那是我家，怎么就我们家了？赵曜家里只有家具，没有一点活物，连个苍蝇都没有。
    “你想要什么呀？”赵曜本来不想问，但总觉得这老妖怪去上学，只有自己家什么都没有，谢玥是不是在老爷爷老奶奶里抬不起头。
    谢玥眼睛亮了亮，赵曜被小公主看着有点受不了。
    最后俩人去了花鸟市场，搬了一堆植物回家。幸好搬花不需要赵曜出力，花盆底根本没有着地，一股隐形的力量一直托着陶瓷花盆，后来稳稳的被放置在赵曜家的阳台上，动作还挺轻柔的。
    赵曜觉得谢玥的能力跟超能力里控制物体移动差不多，好几次都能看到他隔空控制，不过谢玥很少用，因为他一直想活得像个人。
    谢玥一直在阳台上看着发财树，他估计以前没怎么看到过这个品种。赵曜看出来了，他们妖怪似乎真的更喜欢跟植物和这种有灵性的东西待在一起。
    赵曜想了想，准备给他打一针预防针，说：“我跟你说，你别给他起名字啊，养几天就死了。”
    “你怎么知道？”谢玥一直盯着发财树看，商家为了保持卖相，特地喷了水，一棵水珠顺着叶片滚下来。
    “我从小到大就没养活过东西。”赵曜瘫在沙发上，他今天是真的有点累了。
    “我吧，但凡跟我沾上边的东西都挺倒霉的。”赵曜很小的时候住老房子，家里养了只猫，一直散养着。有天傍晚猫都没回来。赵曜出去找了很久，最后在邻居的房顶上找到了他，一只小公猫，吃了死耗子中了老鼠药死了，嘴角还有一些干掉的白沫，估计死的时候特别痛苦。
    后来又养了一只，一只缅因，只关在家里圈养，一辈子都没出过门。但有一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病倒了，送去医院检查，得了猫传腹，后来安乐死了。医生说是应激反应引起的，但赵曜家里根本没有什么能对猫造成应激的条件。
    “还有一次，因为我，一只小狗死了。”赵曜其实特别喜欢小动物，但两次养猫都给他留了阴影，家里就不养东西了。有一天在一条小路上，那时候他还在上小学，看到小狗特别喜欢，蹲下来去逗他，小狗屁颠屁颠的朝他跑过来，一辆车刚好从拐角转过来，小狗被碾压的血肉模糊。
    这事儿赵曜一直都记得，因为车轮的挤压，小狗在他面前生生破裂，从生到死不过一瞬。如果不是他逗小狗，小狗也不会被车撞死，那条狗才巴掌大小，应该就才一两个月大。他总觉得自己欠这小东西一条命。
    不止如此，观赏鱼，家里的花花草草，只要有赵曜的地方，几乎都活不过一个月。
    后来赵付舟还想再给他个宠物陪他，都被他拒绝了，赵曜觉得自己八成是个养什么死什么的体质，就不祸害生灵了。
    谢玥一直在听赵曜的故事，但没吭声，因为不论是从哪个角度来看，赵曜养过的两只猫，还有那只狗都像是给赵曜挡了灾。如果不是他们，赵曜应该活不到现在。
    谢玥对赵曜更加好奇了。
    赵曜自嘲的笑了笑，企图缓和一下气氛，说：“这样算起来，你是我养过最坚强的东西。”谢玥不是说自己不死不灭吗？赵曜区区一个人类也没法弄死谢玥。赵曜肯让谢玥留着，也是因为他很强，强到可以把赵曜一巴掌拍死。
    赵曜多少是在意这件事的，他总觉得自己不祥，不愿意别人接近他。
    “过来。”谢玥突然出声。
    “啊？”赵曜走到阳台边上，不知道谢玥又想干什么，问：“怎么了？”
    “把手给我。”
    赵曜乖乖的伸出自己的手，他站在室内，谢玥站在阳台上，身上还有点晚霞的光。谢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刚碰到赵曜的时候，赵曜甚至想下意识的缩回来。
    赵曜的手掌贴在阳台的墙壁上，谢玥的手轻轻覆盖在他手背上，冰凉凉的一直熨帖着他。赵曜的心跳都有点变味儿了，俩人挨得过于近，赵曜近距离的看着谢玥的眼睛，墨绿色的像是某种幻境。赵曜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谢玥死死按住。
    “你看好了。”
    “什……”赵曜的话没有说完，一阵风吹来，阳台上白色纱制窗帘扬起。在同一时间，赵曜的掌心下开始兀自散发生机，刚开始是植物的经脉，然后是藤蔓，蜘蛛网一样开始在墙壁上攀爬，赵曜看了一下，他们刚买的那几盆植物也开始涌动，藤蔓从发财树的土壤里涌出，逐渐蔓延在地板上。
    树叶从藤蔓上钻出，鲜花盛开，粉色的花如同涌动一样怒放。只过了两秒钟，赵曜活生生的看着自己家的阳台如同被神仙吹了口春风，被生命力旺盛的植物覆盖，植物有意识一样往上爬，瞬间长满了阳台顶，四周，栏杆，没有一处放过。
    他家阳台，活了。
    而赵曜的心，正在狂跳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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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好想养会种花的谢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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