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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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寒风携裹着雪花飞进来,季听顿时精神一震,因为身上裹着被子,也不觉得冷,只有脸是冷嗖嗖的。
    她盯着外头的雪看了片刻,总算心满意足了。
    日子慢悠悠的过,小年那天,她和申屠川一早便往宫里去了。
    “与之三日前本就该到家了的,可郊县那边的账太乱了,他说要在那边待上几日。”季听叹了声气,对不能一起过小年表示遗憾。
    申屠川看了她一眼:“有我陪殿下还不够?”
    “那怎么能一样。”季听斜了他一眼。
    申屠川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临到下马车的时候,季听主动牵上了他的手:“我今日的鞋子不大好走路,你可要仔细护着我,别让我摔了。”
    “殿下怎么不让牧与之护着。”申屠川还在赌气。
    季听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又不在,怎么护着?”
    “若是他在,殿下便不用我了?”申屠川凉凉的问。
    季听笑了:“那倒不是,我还是喜欢你牵着。”
    申屠川被她一句话给取悦了,先前的所有不高兴都烟消云散,握紧了她的手往前走。
    两人进宫没多久,宫里的家宴便开始了,张贵妃照例坐在季听对面,看到季听后勾了一下唇角,看到申屠川后又果断翻了个白眼。
    季听对她的变脸能力实在无力吐槽,但见她气色不错,心里也跟着松快。季闻还没来到,嫔妃们陆陆续续的过来,不多会儿绿芍也来了。
    季听看到她也没有多惊讶,前些日子季闻封赏后宫,冷宫里不少人都被放了出来,她作为张贵妃的侄女,自然也在赦免之列。
    只是虽然被放出来了,日子却未必有冷宫里好过,如今的张贵妃已经许久都不见张家人了,更是看都不看一眼绿芍,后宫的人个个都精得很,清楚张贵妃不再是绿芍的靠山后,便都上赶着欺辱她。
    如今的绿芍脸色蜡黄憔悴,衣衫也十分黯淡,看起来仿佛老了十岁不止,光坐下这一会儿的功夫,便不知咳嗽了多少次,显然身子也不怎么好了。后宫的女人只要有美貌,便随时都有可能翻身,然而她如今这副模样,除了叫季闻厌烦,恐怕难有出头日了。
    果然,季闻来了之后,看到绿芍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再看看面色红润的张贵妃,只觉自己当时是瞎了眼,才会觉得她有几分张贵妃年轻时的风范。
    “既然身子不适,就回去歇着吧。”季闻淡淡道。
    绿芍抿了抿唇,应了一声后往外走,她拎起裙角时,季听注意到她手指上的冻疮,再看她单薄的背影,大约也猜到她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若是当初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她,说不定此时已经找了一个世家子弟风光嫁了,若是后来不动歪心思,安分的嫁给那个小厮,有张家在,也能安稳一辈子。只可惜野心太大,又没有足够多的能力,只能落得如今的下场。
    她出神时,申屠川握住了她的手:“殿下。”
    “嗯。”季听回神,对他笑了笑。
    申屠川见她不再往门口看了,这才松开了她的手。季听收敛心思同季闻说话,敏锐的发现他似乎有些焦躁,但她试探几次,都没有试出结果,最后只能在宫宴结束后找了李全问话。
    “今日郊县县丞递来了折子,应该是与那道折子有关,只是具体是什么,奴才也不知道。”李全回答道。
    季听顿了一下:“那皇上看完折子之后可做了什么?”
    “那奴才就不知道了,只知道近日太医院少了几位太医,不知与这件事是否有关……对了,其实先前县丞就递过折子了,只是皇上没放在心上,只传了一道口谕说什么让县丞自己解决,这等小事日后不要再上奏。”李全回答。
    季听皱了皱眉头,总觉得事情不大简单,于是等回府之后便叫来褚宴,让他去郊县一趟:“你去查查到底发生了何事,顺便将与之也接回来,眼看着要过年了,不要耽误了才好。”
    “是。”褚宴应了一声,当天晚上便收拾了东西离开了。
    褚宴走后,季听还是心神不宁,每日里连胃口都没了,申屠川看在眼里,虽然心中郁卒,可除了安慰她,却也做不了别的了。
    在她的万分担忧下,褚宴三日后便回来了,回到府里后第一件事便是找到她,一脸凝重的开口:“进郊县的几条官道都有官兵看守,卑职对那边地形不熟,找了几次都没找到小道,只能无功而返。”
    “先是太医院少了人,再是官道被监管,不会是……”季听想到那个可能,拳头都攥紧了。
    申屠川握住她冰冷的手:“不会的,不该是这个时候。”
    季听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前世瘟疫确实是发现在明年的夏天,可如今季闻的种种做法,让她很难不怀疑,这一次瘟疫提前了。
    “我要去郊县。”季听冷声道。
    申屠川眼神一暗:“不行。”
    “为何不让我去?”季听看向他,“你不是说不该在这个时候吗?”
    “殿下……”
    “我要去。”季听坚定的打断。
    第94章
    季听主意已定,显然不会再改变,申屠川沉默许久,只说了一句:“若是殿下信得过我,不如我去一趟如何?”
    “不行,这是我自己的事,你留在京都。”季听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申屠川眼神微暗:“殿下。”
    “不必再说,就这么定了。”季听别开脸,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褚宴看到两个人的样子,眉头不由得皱了皱,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殿下和驸马爷莫非已经知道郊县发生什么了?为何都这般紧张?”
    申屠川默了一瞬,缓缓开口道:“皇上派了太医过去,又叫人将郊县看管起来,应是爆发了什么不好治又传染的病症。”
    季听本还想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结果这人直接将原因说了出来,她不由得狠狠剜了他一眼,申屠川只当不知道,神色淡淡的看着褚宴。
    褚宴一愣:“瘟疫?”
    申屠川不说话了,季听咳了一声:“别听他胡说,好好的怎么会有瘟疫,我不过是担心与之,所以才……”
    “殿下,若真是瘟疫,别怪卑职以下犯上,卑职就是死也不可能让你涉险。”褚宴硬邦邦的打断她的话。
    季听深吸一口气:“真的不是瘟疫,我是怕与之没办法回来,所以想去接他。”
    褚宴定定的和她对视,季听心虚一瞬,却还是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坦然又平静。
    片刻之后,褚宴淡淡道:“既然不是瘟疫,那殿下似乎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若真想牧先生回来,不如去找皇上请一道旨意,叫人将他接回来。”
    他说完停顿一下,“这几日卑职同别的侍卫不轮班了,只要殿下出门,卑职就跟着,临近年关,殿下还是不要出京都的好。”
    “放肆!反了你了?!”季听终于克制不住脾气。
    褚宴垂眸跪下:“殿下若是不喜,大可现在就杀了卑职,只要给卑职留一口气,卑职就不会放殿下走。”
    “你信不信本宫撤了你的职?”季听冷声问。
    褚宴面色无波:“卑职死都不怕,又怎么会怕撤职。”
    季听:“……”
    褚宴这死脑筋,说了要做什么,那必然会做什么,她若是叫人将他关起来,他肯定会拼死反抗,她又不可能真的杀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不听话。
    季听一想到造成这局面的是谁,不由得又瞪了申屠川一眼,申屠川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的站在旁边,既不打算附和褚宴,又没有放她去郊县的想法,季听一时间简直孤立无援。
    片刻之后,她努力冷静下来,对褚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虽然你同与之不常来往,可我知道你最是依赖他,平日里有什么拿不定的主意,都会去找他想法子,感情也十分深厚,如今他身在郊县不知情况,你当真忍心放任他不管?”
    褚宴眼眸微动,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申屠川蹙眉,但也没有开口说话。
    季听见状立刻趁热打铁:“我不会去太久,将他带出城门便回来,前后不过是两日,不会有任何事的。”
    “不行。”褚宴还是拒绝。
    季听气恼:“你怎么这般绝情!”
    “卑职同牧先生交好,那是卑职的私事,可卑职先是殿下的侍卫,才是卑职本人,二者孰轻孰重,卑职还是分得清的,”褚宴说完顿了顿,“卑职不会让殿下冒险。”
    “你……”
    “殿下,如今官道被封,即便你想去怕也是去不成,不如先找皇上打探一下消息,看具体为何封城,”申屠川总算开口了,“虽然种种迹象表明是瘟疫,可你我分明记得,这场瘟疫来得不是时候。”
    季听沉默了,片刻之后对褚宴道:“备马车,我要进宫一趟。”
    “今日太晚了,等到宫门口天都黑了,不如明日早朝之后再去寻皇上如何?”申屠川又道,见她不为所动,又补充了一句,“这个时候皇上大约已经歇下,即便你过去,他也未必肯见你。”
    季听垂下眼眸:“那就明日一早。”
    申屠川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你不必拖延时间,等明日一早知道了原因,我会立刻去郊县。”季听扫了他一眼,抬脚往外走去。
    申屠川眉头又微微蹙了起来,盯着她离开的方向失神。
    除了时间不同,如今的情景和前世几乎一模一样。
    前世的季闻也未将疫症当回事,爆发后突然慌了手脚,接连派去许多太医,然而为时已晚,郊县大部分百姓染了瘟疫。因为郊县距离京都只有十几个时辰的路程,季闻怕危及京都动摇社稷,最初就打了牺牲郊县的主意,所以在派太医前往的同时,也叫人封锁了道路。
    后来瘟疫持续蔓延,他便起了屠城的心思,只是自己不愿背负屠城的罪名,便叫季听同钱德一起,以救助百姓的名义带领禁卫军前往。季听当初过于信任他,对他丝毫没有起疑,结果一到地方,她便被钱德关在了营帐之中,眼睁睁看着整个郊县被大火烧毁。
    大火烧了十余日,最后被一场暴雨浇灭,同时浇灭的还有季听最后一点因着保家卫国留下的好名声,自那起百姓便彻底厌弃了她,季闻也和她撕破了脸,开始了漫长的打压。那一场瘟疫,成了季听之后所有痛苦遭遇的开端。
    他当初因为反应慢了一步,没来得及阻止她去郊县,如今重来一次,本以为能避免悲剧,谁知瘟疫的时间提前了不说,还多了牧与之这个变数。
    前世的牧与之为了她枯槁而死,她绝不会放任不管。
    申屠川垂下眼眸,静静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回了偏院之中。
    天色彻底黑了,今晚一颗星星都没有,除了长公主府内那点灯烛能照亮,其他的地方没有一点光亮。
    不知过了多久,申屠川身着夜行衣,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从自己寝房里出来,一踏出房门就看到了季听。
    他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申屠川,你要去哪?”季听平静的问。
    申屠川看着她:“我去接牧与之回来,殿下是不是就不会去郊县了?”
    “你觉得呢?”季听反问。
    申屠川沉默了,偏院中陷入一片安静,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说一句:“殿下昔年征战沙场,多少次九死一生,京中却只传殿下的闲话,鲜少有人感激,后来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那些人喊打喊杀,如今殿下还要为了他们冒险,当真值得?”
    “你先前也是朝廷重臣,不该有这种想法。”季听淡淡道。
    申屠川定定的看着她:“我做官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和殿下平起平坐,而非为了那些愚昧之人。”
    季听眉头微微一蹙,又很快恢复了平静:“不管是为了什么,在其位谋其事,本宫既然担得起一声殿下,就得为天下苍生做事。”
    她说完顿了一下,“以前因为大意,害得郊县百姓无辜惨死,如今重来一回,本宫绝不允许悲剧重演。”
    “殿下执意要去?”申屠川的手死死攥成拳,“即便是我将牧与之带回来了,殿下也要去?”
    “与之不能回来,”季听看向他,“万一真的是瘟疫,他便不能离开郊县半步。”
    申屠川沉默了,许久之后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殿下果然有大义,只是不知你为之耗尽心神的人,值不值得你的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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