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陈曦脸色一沉，紧张道：“那买这个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虽然现在形势已经越来越好，但毕竟还没有迎来真正的改·革开·放，她怕秦萧会有危险。
    “放心吧！现在不比过去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抓着了，也不会坐牢，大不了没收了赔个本钱。”
    陈曦听罢，眼睛又是一亮，“那你快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学的？我怎么不知道呀？”
    秦萧看着她急切的样子，不禁好笑，他觉得他的小妻子从城里回来后，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好，我说，这些事儿可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你以前也没问过，再说这也是我头一次带回家来做，你还是咱家第一个知道的人呢！”
    陈曦睁大眼睛看着他，开心地咧了咧嘴，眉眼弯弯。
    秦萧继续道：“牛棚的廖哥，你知道吗？”
    陈曦点头。
    “廖哥下放前是京城大学教机械的老师，我这些都是跟他学的，他会的东西可不止这点儿，我不过是学了个皮毛罢了。”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为什么会教你这些？”陈曦一脸好奇。
    “很多年前我在山上救过他家老爷子一命，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前些年批得狠的时候，他们爷俩生计都成问题，我一个穷小子又帮不上什么忙，偶尔打两件家具挣得钱还不够填补爹的药费，所以廖哥就提议，让我搜罗一些旧材料，他攒一台收音机，然后我拿到城里偷偷卖了，挣的钱五五分账。”
    “然后呢？”
    看陈曦听得认真，秦萧不禁一笑，打开了话匣子。
    “然后呀！然后你想啊，廖哥自然拿不出什么本钱，我能拿出来的钱也不多，我当时很怕材料买回来了，攒不出收音机，或者做出来了却不好出手，但后来还是决定咬牙拼上一把。”
    秦萧看了陈曦的眼睛，顿了顿，继续道：“还记得，当时我花了2块6毛钱，在废品站买了一个坏得不能再坏的旧收音机，当然不是什么大牌子的，应该算是当时最便宜的收音机吧！就这也不是谁都能买得起的，在供销社一台要卖到32块钱，还要工业票。”
    “那你现在怎么换成熊猫牌的了？”陈曦指了指桌子上的熊猫牌收音机外壳问道。
    “这就是后话了，你先听我说，后来我又花了3块5买工具和材料，你不知道，当时可心疼死我了。”
    秦萧故意做出一脸肉疼的表情，果然引得陈曦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把东西交给廖哥，没想到才三天时间，还真让他攒出了一台收音机，虽然看起来旧，却实实在在的能用了。我拿到县城，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在黑市换到了10块钱还有2斤粮票2尺布票，当时我兴奋极了，甚至觉得家里日子就要好过了。”
    说到这里，秦萧叹了一口气，“但廖哥却给我泼了一盆冷水，他说这买卖不能去得太频，一不小心被盯上，扣上投机倒把的帽子，可是要坐牢的，被廖哥这么一说，我就冷下来了心思。”
    “后来，我们大约一两个月才出手一件，赶上风声紧的时候可能三四月才出手一件，从小收音机，到大一些的，再到品牌的，甚至廖哥还能修手表，当初你的工作还是我求廖哥鼓弄出一块手表才给你换来的呢！”
    “真的吗？”陈曦瞪大了眼睛，“那有机会我真得好好谢谢廖哥。”
    “嗯，过两天晚上我再带你过去，我们接着说，我和廖哥每出手一件东西他都不要钱也不要票，都让我在县城换成粮食、药品和布，再偷偷给他送到牛棚去，这些年廖哥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咱家的三轮车还是廖哥知道我平时拉着板车带爹看病，他说太辛苦了，这才手把手教我做出来的。”
    “小曦，廖哥和廖老爷子都是难得的好人，他们很信任我，对我也很好，他们跟你的外公外婆一样，都是被迫害了的可怜人。所以，小曦，这次攒这个收音机，虽然廖哥还不知道，但换了钱之后我还会分给他一半儿，你不会介意吧？”
    听到秦萧提及外公外婆，陈曦不禁鼻子一酸，上前抱住秦萧道：“我不会介意的，我知道，廖哥和廖老爷子都是好人。”
    陈曦吸了吸鼻子，又道：“真希望他们能快点儿离开这里，趁着廖老爷子还健在，千万不要像外婆外公，最终也没能等到这一天。”
    秦萧知道她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有些心疼，重重搂住她瘦弱的肩膀，安慰道：“会的，一切都会好的，你不要多想，外婆外公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伤心难过。”
    “嗯，只要你一直对我好，外公外婆在天之灵一定会安息的。”
    “好，一辈子对你好，不过你可不能感动的哭鼻子呦！”
    陈曦的小拳头瞬间砸向秦萧的胸口，气道：“你才哭鼻子呢，不理你了，我去找宁宁了。”
    秦萧无奈摇了摇头，不想小妻子回了趟城，还多了不少小孩儿脾气，真是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只好埋头继续工作。
    不知过来多久，陈曦才回屋，看着屋里幽暗的油灯，以及丈夫手里细碎的零件，怒道：“眼睛不要了吗？收了收了，赶紧睡觉了。”
    秦萧被她吼得一愣，这脾气还真是越来越大了，不过老子喜欢。
    “宁宁呢？”看见陈曦身边并有一只小跟屁虫，秦萧疑惑道。
    “刚跟瑶瑶给小丫头洗了澡，这不，哄睡着了就直接在瑶瑶那睡了。”
    秦萧闻言，眼睛一亮，“那媳妇儿，我们也赶紧睡吧！”秦萧说着，吹熄了油灯，一个熊抱扑了上来。
    “干嘛呀？还没洗澡呢？脏死了。”
    “洗什么洗，先睡一会儿，到时候老公给你烧水，咱们一起洗，嘿嘿！”秦萧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老公”这个新式称呼。
    “呸！才不要，我现在就要洗。”陈曦典型的口嫌体易推倒，真正等她洗上了澡，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陈曦被折腾得腰酸背痛，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觉又睡到了大天亮，醒来后，陈曦不禁摸了摸鼻子，暗道：“除了败家的名声，这懒媳妇的名声恐怕也快要做实了吧。”
    第11章
    做实就做实了吧！
    陈曦不禁叹气，想想自己从后世纪回来，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一朝回到贫困落后的七十年代末，她根本无法适应这个年代的生活节奏，再加上家里面丈夫宠着，婆婆小姑子惯着，她还真没有辛勤劳作的觉悟。
    再说，她回来可不是要将自己囿于农村这一亩三分地的，她还要带着丈夫一起高考呢！如果丈夫真的无意高考，那也可以提前几年进城经商呀！
    想到前世丈夫几年后走出农村，白手起家十几年时间就拼出偌大家业，这样的经商天赋，这一世，如果加上她的资本，加上她对未来几十年的前瞻，丈夫的事业一定会顺风顺水吧！
    也许，丈夫会成为未来的商业大佬、金融巨擘，也说不定呢！
    “嘿嘿”
    陈曦内心歪歪不停，竟然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站着一个小豆丁，直到一个小奶音传来，“妈妈，你在笑什么呀？”
    “额……”陈曦一时语塞，无法解释，只能挽尊道：“妈妈当然是想宁宁了，所以开心才笑的呀！”
    “那妈妈怎么又起这么晚呀！宁宁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陈曦疑惑，“宁宁找妈妈干什么呀？”
    “爸爸说妈妈现在已经不去学校上课了，那妈妈什么时候教宁宁继续背诗啊！之前妈妈教宁宁学到唐诗三百首第21首，宁宁都已经背会了。”
    看着小豆丁一脸骄傲的语气，陈曦才想起来，可不是么，前世回城之前她一直在给女儿启蒙，间隔了一辈子，重生而来的陈曦竟然给忘了。
    “宁宁真棒，那宁宁等妈妈洗漱吃完早饭，再来教宁宁好不好。”
    “好！”宁宁重重点头，大大的眼睛满是期待。
    陈曦心里一阵难过，面上却不动声色，她真是全天下最狠心的妈妈了，前世她竟然错过了女儿这么多年的成长，好在现在不会了，她会尽全力弥补女儿前世缺失的母爱。
    一上午的时间陈曦几乎都在陪伴宁宁，背唐诗、讲故事，还没忘了给小家伙吃苹果补充维生素。
    中午下工一家人吃了顿香喷喷的肉包子，陈曦还洗了苹果强迫每人都吃了一个，其间秦母竟然没有数落她，陈曦不禁啧啧称奇。
    下午上工前，陈曦跟秦萧提了一句，让他明天陪她去县城一趟，申城寄来的东西应该这两天就到了，但是这种大件包裹是没有邮递员给送到村里的，需要自己去县城邮局签收。
    秦萧说他下午上工就跟柱子叔请假，让她放心。
    午后天气异常晴朗，秦萧把秦父背出去，在院门外的空地上晒太阳，宁宁也被陈曦撵出去玩耍了，陈曦则自己在家做起了家务，毕竟在农村生活了多年，虽然农活儿陈曦一直都做不太好，但家务活儿却做得还算顺手，喂了鸡之后还在鸡棚里捡到三个鸡蛋，四只鸡有三只今天都下了蛋，陈曦显得心情很好。
    晚饭后，秦萧在屋里加班加点地鼓弄收音机，想到明天就要陪媳妇儿进城，不如顺便将收音机出手，这样就算媳妇儿看好了什么要买，他也不至于囊中羞涩。
    等到第二天，当陈曦告诉他东西有点儿多，要求他骑着三轮车陪她进城的时候，他不禁迷惑。
    东西多？能有多少？难道凭着他一膀子力气还背不回来吗？犯得着骑三轮车吗？
    秦萧本来计划是两人先走去公社，赶早晨的公交车去县城，这样两人就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在县城逛一上午，吃个午饭再赶下午的车回来，但媳妇儿既然提出了要求，他即便迷惑，也不能拒绝。
    等到秦萧载着陈曦，卖力蹬了两个小时抵达县城邮局的时候，才明白陈曦所谓的东西多，是多到了什么程度。
    他一脸无奈地让陈曦先在邮局等他，他则拎着收音机一个人去了黑市，如果带着这么多包裹去黑市，他可能刚进去就会被盯上。
    不到半个小时后，秦萧就回来了，正等得百无聊赖的陈曦，一看见他就激动地迎了上来，秦萧把包裹一个个都搬上三轮车，陈曦能够坐的地方已经变得很小了。
    秦萧本想骑车直接回去，毕竟带着这么多东西太惹眼了。但陈曦却怕他饿着肚子骑车再伤了肠胃，路过供销社的时候，陈曦让他在街头等她，自己径自跑过去买了八个包子，足够两人在路上吃的，又买了几根大骨头准备回去炖汤，至于肉就不用想，并不是每次都能幸运地抢到肉。
    当陈曦拎着包子和大骨头跑回来的时候，秦萧已经等了二十分钟，正一脸无语地看着她，陈曦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当做什么也没有看见就跳上了车，“老公，我们走吧！”
    秦萧到底是没说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反正现在形势越来越好了，黑市的人也越来越多，以后赚起钱来一定会越来越容易，秦萧暗自捏了捏裤兜里揣着的30块钱和10斤粮票，刨除19块6毛钱的成本，他这一趟净赚了10块4毛钱和10斤粮票。
    可千万不要瞧不起这区区十块钱，在城里十块钱可能不算什么，但在这个年代农村，赚钱却太难了。
    比如秦萧，就算他拼命干活儿，天天满工，一年到头刨除农闲时间，也就能攒下两千四五百的工分，红旗生产队又没有什么副业，收入纯靠种地，一年的产量核算下来，大概一个工分只值5分钱，也就是说秦萧在生产队忙碌一年才能赚120多块钱，但是要知道，这些钱首先要用来换粮食，剩下的钱才能分到手里，但秦萧的钱还能剩下吗？
    当然是剩不下的。
    秦家只有秦萧一个满工的劳动力，秦母年纪大了又要经常跑回家照顾老头子，一天最多一半工分，秦瑶又是个瘦弱的小姑娘，长大后一天最多也就七八个工分。
    秦家三个人干活儿却要养四个人吃饭，再加上其中一个还是需要看病吃药的病人，这也就是秦萧为什么农闲时也要拼命地接木匠活儿赚钱，后来甚至不惜冒险投机倒把的原因。
    想帮廖哥爷俩是真，想帮自己家里也是真。
    好在秦萧精明谨慎又不贪婪，一年到头进城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也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他要价不高出手极快，这么多年都没有遭遇什么危险的境地。
    挣得钱也从最开始的每次四五块，渐渐变成了每次七八块，再到现在的十一二块。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秦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的原因，村里人都以为是陈曦嫁过来后，当上了小学老师的原因。
    当时，村里的单身汉们还很后悔为什么不是自己娶了陈曦，虽然不会干活儿，人也瘦了点儿，但是人家学历高会赚钱呀！
    更有甚者，村里的流氓懒汉因为自己得不到，反而嫉妒秦萧，背地里讽刺说秦萧吃女人的软饭。
    这些风言风语，秦萧不是没听到过，但他却不太在意，他的人生自15岁之后就苦难重重，看惯了冷眼，也听惯了嘲讽，所以一些流言蜚语只要不影响他的生活，他有何必理会。
    正午时分，烈日正浓。
    秦萧不停地卖力蹬车，已经是满头大汗，陈曦不忍，“老公，先停一停，我饿了，咱们吃饭吧！”
    “行。”秦萧不疑有他，慢慢将车靠在路边停好，跳下车来，再绕到车后扶陈曦下车。
    “先喝点儿水，歇歇。”陈曦第一时间递过来一个水壶，然后掏出来手帕正要给秦萧擦汗。
    只见秦萧正仰头大口大口地喝水，喉结不住地滚动，脸颊两侧的汗珠顺着修长的脖颈一小股一小股的滑落进衣领，陈曦看得有些脸红，这时秦萧已经放下水壶看了过来，陈曦心虚的咳嗽了一声，“赶紧擦擦汗，免得着凉。”
    看着面前递过来的雪白的手帕，秦萧本能地拒绝，“不用了，再给你弄脏了，我用衣服随便擦擦就行。”
    陈曦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按住他的胳膊，索性直接自己动手。
    细腻柔软的指尖触上秦萧的脸颊，他不由得一怔，随后一种难言的幸福感蔓延开来，秦萧心道：“这是小曦第一次帮我擦汗呢，真好！”
    “别愣着了，赶紧吃饭吧！”陈曦拍了一把正在发呆的秦萧，然后漫不经心地收起手帕，看似一脸淡然的样子，但耳朵却渐渐泛红发烫。
    钢铁直男秦萧当然注意不到陈曦的小羞涩，以为自己被妻子打趣了，咧嘴笑了笑，接过包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看着阳光帅气又憨憨的丈夫，陈曦顿时胃口大开。
    嗯，真下饭。
    “老公，你说，我们这样大包小包的回去，妈会不会说我败家，会不会骂我啊？到时候妈要是骂我，你可得帮我求情。”陈曦小口小口地咬着包子，一脸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