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放心吧！你的心意娘都知道的，不会说你的。”
    秦萧一脸笃定，然而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渐渐冷了下来，道：“不过，老秦家那帮人，难免会生出一些心思，如果他们来闹事，你不用理会，一切交给我来处理。”
    第12章
    “诶，快看，那不是秦萧和他媳妇儿吗？”
    秦萧和陈曦刚进村，就有眼尖的大姐看见了他们，接着一帮大姐们便开始七嘴八舌了起来。
    “他俩这是进城了吗？呦！买了一车的好东西呢！”
    “这得花多少钱啊？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
    “眼瘸了吧，没看出来那都是邮局的包裹吗，要我说呀！这是秦萧媳妇儿从城里给寄回来的，不信你们算算日子。”
    “哎呦，这一算可不是么，他媳妇儿回来三天了，当时我还嘀咕呢！这城里人真是小气，回城一趟，回来竟然就拎个小箱子，也不知道给丈夫孩子、给家里人带点儿啥，没成想，人家不是不带，而是带得太多拿不动了，这不，没几天就寄过来了。”
    “这么一瞧，秦萧他媳妇儿在城里条件不是一般的好啊！”
    “秦家也不知道是交了什么好运，本以为娶了个无依无靠的穷知青，没想到确是个金凤凰。”
    “哎呦！瞧你说的，可不是么！当年秦家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按理说他们家娶了个娇滴滴的城里媳妇，还是个不会干活儿的，多一口人吃饭日子应该过得更差才对，没想到人家城里人有文化，没几天竟然当上了老师，吃上了公粮。”
    “是啊！眼瞅着秦家这些年日子越过越好了，秦萧这小子有力气又会干活儿，手艺也不错，什么木匠、泥瓦匠都干得比别人漂亮，按着他现在这个条件，当初怎么也不至于娶不上媳妇儿啊！”
    “哈哈，哎呦！可笑死我了，陈二嫂，你这说反了不是，秦萧是先娶了媳妇儿才有了现在这个条件，要是没有这城里媳妇儿，当初肯一毛钱聘礼都不要的嫁给他，他还不是穷小子一个，搞不好要打一辈子光棍呢！”
    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从众人的玩笑声中传来：“哼！也不知道这白眼狼当初了用了什么手段，哄得他这城里媳妇儿一心一意地嫁给他，还帮他挣钱养家，这好不容易回城了，竟然不到一个月就巴巴地跑回来，是多缺男人啊！要我说，这城里人也是犯·贱，放着城里好日子不过，非要到我们这穷沟沟里来，也不知道秦萧这狼崽子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死心塌地的，还买这么多东西，也不看看他们家受不受得起。”
    说话的正是秦萧大伯家的大儿媳妇，她一边说着一边眼睛死死盯着已经骑远的三轮车，眼里面有羡慕、嫉妒和恨。
    “诶，我说秦家大嫂啊！你这是吃不这葡萄说葡萄酸啊！人家买这么多东西，关你什么事儿啊！”
    “对啊！人家愿意回来，愿意对秦萧死心塌地，愿意买这么东西给家里，那是人家的事儿，又不是给你的，你在这酸什么酸。”
    秦家大嫂王丽娟就这样三言两语得被顶了回去，气得她直瞪眼跺脚，喊道：“怎么不关我的事儿了，这还不都是我们老秦家的，你们等着瞧吧！”
    说罢，王丽娟撒丫子就开始往村里跑，一旁记分员撇了王丽娟一眼，摇了摇头直接在本子记录下来，下午工分0。
    周围的人似乎被王丽娟的极品程度震惊了，睁大了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直骂她不要脸，但是王丽娟已经跑得听不见了。
    秦萧把三轮车骑进院子的时候，秦母正在院子里晾床单，没错，秦母今天也没有上工，最近天晴，秦母正准备趁着好天气给老头子换洗，赶上儿子和儿媳妇也要今天进城取东西，秦母考虑到能帮忙归置一下，下午就直接跟队上请了假。
    秦母放下手里的床单，又随便在身上擦了两下，走过来，看着一车的包裹，瞪大了眼睛。
    “小曦，你…这…”
    “娘，你别激动，小曦这也是一番好意，都是为了家里……”
    “打死你个兔崽子，好意什么好意。”秦母踹了秦萧一脚，又拉着陈曦的手，红着眼睛苦口婆心道：“小曦，娘知道你有钱，也知道你想让家里日子过得舒坦些，你如果就是想吃点儿肉，吃点儿细粮，娘也都同意。但今后像这样花钱可不行了，你要知道，细水长流，日子才能长长久久。你如果一下子把钱都花没了，再遇上苦日子的时候，有你哭的，你要听娘的话。”
    “嗯，我以后听娘的话，再也不会了，娘别生气。”陈曦脸红地低着头，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为了哄婆婆开心，她甚至还乖巧地叫了一声她平时不习惯叫出口的“娘”，按城里的习惯，她一般还是习惯叫爸妈的。
    果然，秦母见她一脸乖巧听话的样子，笑呵呵地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哎，好孩子，娘不生气，大老远的你能想着家里，娘开心还来不及呢！不过你以后要听话，再不能这样了，来，让娘看看你都买回来什么好东西。”
    秦萧看着陈曦两句话便哄着自己老娘心平气和、眉开眼笑，一心向着她，再揉了揉自己被踹得生疼的小腿，暗道：“媳妇儿是亲生的，我是捡来的吧！”
    话分两头。
    王丽娟翘了下午的工，却没有回家，而是一路跑到她公公和丈夫上工的地里，扯着她公公和丈夫从地里出来，“爹，华哥，你们跟我来。”
    “我说娟子，你现在不上工给我挣工分，跑这来干啥，是不是皮又痒了？”王丽娟的丈夫，秦志华一脸不耐烦地道。
    秦志华也就是秦萧的堂哥，秦萧大伯秦广家的长子，比秦萧大了整整十岁，是老秦家被宠坏了的长孙。
    秦志华从小好吃懒做、窝里横又爱占小便宜，长大后喝酒耍钱打媳妇更是常事，秦大伯怕自己百年之后，这个一事无成的长子会饿死，这几年才开始带着他一起上工。
    秦大伯手硬心狠，秦志华在铁腕之下不得不屈服，才开始心不甘情不愿的上工。
    俗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秦志华娶的这个媳妇，也恰恰是个好吃懒做贪婪成性的极品。
    这不，看见秦萧拉着一车城里的好东西回来，就马上按耐不住了，只想着自己能占点儿什么便宜。
    “哎呦，华哥，你说哪的话呀，我这不是有重要消息告诉你和爹吗？”王丽娟倒是有恃无恐，她肯定秦萧那一车的好东西一定会打动这爷俩。
    秦大伯点了一根土烟，吧哒吧哒抽了起来，“娟子，你说，啥事儿，崩理华子。”
    “爹，你是不知道，我刚才在村口，你猜我瞧见了啥，秦萧那个狼崽子载着一三轮车的货从县城回来的，听周围人说车里装得都是邮局的包裹，是他媳妇从城里给寄来的，那满满的一车，一个垒着一个，都冒尖儿了，也不知道是啥好东西，大老远的邮过来。”
    “啥？一车？”秦志华一轱辘蹦起来，“她咋恁有钱？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娘儿们恁有钱？”
    秦大伯悠然吐出一口烟圈，道：“前阵子听公社的老刘头儿说，有几个知青签批回城，都是因为家里平反了，依我看啊，山子媳妇儿八成就是其中一个。”
    王丽娟眼珠子一转，面露惊讶道：“爹，你的意思是说，她是因为家里平反，才突然变得有钱了？”
    “嗯，应该是。”秦大伯抽完最后一口烟，踩灭烟头，继续道：“我听说着所谓平反啊，就是把人家原来没收的财产都给还回去。”
    “啊！”秦志华一拍大腿，道：“爹，听说她可以城里有钱人家的小姐啊，那得还回去多少钱啊，这不是都便宜了秦萧那小子。”
    “是啊！爹，她好歹也是咱们老秦家的媳妇，总不能二伯一家子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咱们却吃糠咽菜吧！”王丽娟适时加了一把火，继续道：“爹，你可得拿个主意啊！”
    秦大伯沉吟不语，可急坏了一旁上蹿下跳的秦志华，“爹，你快说句话啊！”
    “不急，这事儿还需要从长计议，我少不得要跟你们奶奶和小叔商量一下，就不用你们俩操心了，都给我回去干活儿去。”
    秦大伯扯着儿子的耳朵继续上工，自己手上的活儿却干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在暗暗思忖，怎么才能占到陈曦这个金疙瘩的便宜。
    看起来得搬出自己老娘出马，才有可能成功啊！
    被人当冤大头算计了的陈曦，此刻正在接受表扬。
    “小曦，这是你们申城才有的轮椅吗？比我在县医院看到的更舒服也更实用，原本我还想着，等什么时候攒够了钱，买辆旧自行车求廖哥帮我改造一个轮椅，现在完全不需要了，小曦，你真好，谢谢你！”
    秦萧说着说着就双手抱住了她，一张俊脸在眼前不断放大。
    “说什么呢！真肉麻，别闹，赶紧起开。”由于秦母就在院子里不远处，陈曦不得不压低自己的声音，不自然地挣脱开秦萧的怀抱，瞬间跳开他一米远。
    毕竟，在父母面前，她还是要极力维持住自己的人设的，绝不崩塌。
    第13章
    傍晚，老秦家一大家子正围着桌子吃饭，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干瘦老太太，她吸溜吸溜吃着红薯稀饭，精气神儿十足，竟一点儿也不比年轻人差，正是秦萧的奶奶。
    秦萧奶奶名叫孙二妮，也没个大名儿，嫁给秦萧爷爷秦世善之后，别人对她的称呼就变成了秦家大嫂、秦家大婶、秦家大娘，到现在已经变成了秦家老太太。
    头些年，秦萧爷爷过世之后，老秦家就变成了老太太当家。
    虽然秦萧一家子跟老秦家的人都互不来往，但秦家老爷子过世的时候，秦广生和秦萧作为老秦家的子孙，也不得不尽一番孝道，对比着秦大伯家，该出钱出钱，该出力出力，既不会出格，也不会落人口实，随后的日子则又恢复了之前互不往来的状态。
    在老秦家的人眼里，二房这一支就是扶不起的烂泥，一旦沾上就会被粘住，甩都甩不掉。
    但近些年二房看起来日子却越过越好了，他们都觉得是烂泥塘里捞出了金棵子，自从秦萧娶了陈曦后，二房竟然一点点发达起来了。
    晚饭后，秦大伯拽着自己小弟来到老太太房间。
    “娘，老三，我这边儿得到些消息，是关于老二家的，你俩帮我分析分析。”
    秦家老三，名叫秦广业，秦萧应该叫做小叔的，是老秦家五个孩子里面最小的，也是秦家老太太30岁拼命生下来的小儿子，生下来就是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
    秦小叔作为老秦家最受宠的小儿子，在那个饭都吃不饱的年代，他却正正经经地读过好几年书，正因为肚子里这几两墨水，他才当上了大队会计，成了个不用下地干活儿的体面人。
    他今年42岁的年纪，看起来却要比同龄人小得多，当然肤色也白得多，整个人看起来不像个村里汉，倒像个知青，斯文体面，当然他也乐于跟村里的知青们打交道，仿佛他们才是同类。
    “大哥，你是想说秦萧那个知青小媳妇儿的事吧！我今儿去知青所聊天也听他们议论了。”
    “你也听说了？那帮知青都咋说。”
    “他们还能说啥，他们就是想不通呗！想不通她为啥不留在城里，说白了他们就是嫉妒，人家能回城的偏偏不回，他们想回城的却偏偏回不去，没处说理去，只能背后嚼嚼舌根了。”
    “她不回城才好呢，不然好处怎么能落到咱们老秦家，她可是给二老家买了整整一车的好东西啊！”秦大伯说得兴起，下意识地点了根儿土烟，道：“老三，你脑子灵儿，你说说咱们怎么才能从老二他们家分到一杯羹。”
    “咳咳，兔崽子，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老娘这屋抽烟。”秦老太太被呛得直咳嗽，飞起平时扫床的扫帚疙瘩，就往秦大伯身上打。
    “哎呦，娘，我这不是跟老三聊着聊着就忘了是在您屋呢！这顺手就点上了，娘别生气，我马上掐了还不行。”秦大伯被劈头盖脸砸了一个大扫帚疙瘩，心里生闷气嘴上却不敢跟老娘顶嘴。
    秦老太太看见大儿子果断掐了烟，也不再计较，端起茶缸子喝了口水，道：“老大，老三，你们刚才说的，娘也听出来了，听你们的意思，老二家娶进门儿的那个城里儿媳妇，是个有钱的？还给老二家买了一车的好东西？”
    “可不是么！娘，您说您都没享受着孙媳妇儿的孝敬，凭啥老二两口子就能享受着？要我说，这一车东西按理应该都给娘送来，再由娘做主分给老二他们家。”秦大伯急声附和，恨不得自己老娘能马上为自己出头。
    秦小叔在一旁看得暗暗愁眉，心道：老二家的便宜哪是那么好占的，就算老二两口子老实可欺，但秦萧这小子可不是个吃素的，再加上他那个知青媳妇儿，人家有知识有文化，又不是个傻的，哪能轻易让人占了便宜去？
    不过老大把宝压在老太太身上，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如果闹一闹真能让老二家每个月给老太太一笔赡养费，那这个钱还不是多半儿都能揣进他的口袋，毕竟他才是老太太最心疼的儿子啊！
    这头儿，秦小叔不动声色地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那头儿，秦老太太和秦大伯已经敲定了占便宜的初步计划。
    天色渐晚，家家户户都已经吃完晚饭关上了院门，陈曦却跟着秦萧一脚深一脚浅地悄悄往山脚下走去。
    山脚下的牛棚里，此时才刚开始埋锅造饭，大锅里的水正好烧开，咕咕冒泡，一个带着眼镜的斯文男人，穿着满是补丁的破旧中山装，正在往锅里扔野菜，空气充斥着一股土腥味儿。
    秦萧单手拎着一个大箩筐走进来，鼻子微微一动，道：“廖哥，您就给老爷子吃这个？”
    眼镜男人听着秦萧的挖苦，不以为意，头也不回地回击道：“要不是你小子一个多月不进货也不出货的，我和老爷子也不至于吃糠咽菜，赶紧把东西拿出来，让我看看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正好这两天老爷子胃口不好。”
    “咦？”眼镜男人说完话，放下手里的大铁勺，一回身便看见了藏在秦萧身后的陈曦，“这是弟妹？”
    “是啊，廖哥，这就是我媳妇儿。”秦萧说着还一把将陈曦从他身后拉了出来，语气中有一股得意的味道，“小曦，他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廖哥。”
    陈曦上前一步，礼貌地鞠了一躬，道：“廖哥，我今天来是特意感谢您的。听秦萧说，当年我能当上村里小学老师全靠廖哥帮忙，所以这才求着秦萧一定要带我来见见廖哥，也好当面谢谢您。”
    “哪里哪里，都是举手之劳，弟妹你也太客气了。”廖东霖被陈曦郑重道谢的样子搞得手足无措，满脸通红，赶忙摆着手转移话题道：“山子，你小子也是，带弟妹过来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好叫我有个准备。”
    “得了吧，廖哥，就你和老爷子这点儿家底儿，我还不清楚吗，还准备什么呀！我媳妇儿又不是外人。”
    秦萧一边说着，一边从带来的箩筐中提出来一个大砂锅，还有一盘子白面馒头，“今天家里顿了骨头汤，还蒸了馒头，正好给老爷子补补。”
    说着秦萧又取出筐里的隔层，在下面又掏出来一些申城的饼干糕点和一罐子蜂蜜、一罐子麦乳精，以及一包茶叶和一条大前门。
    这些东西都是陈曦做主要求带过来的，礼不可谓不重，但想到自己的工作，想到廖东霖多年来对丈夫的帮助，陈曦就觉得送多重的礼都是值得的。
    况且这些东西虽然贵重，但对如今的陈曦来说却并不算什么。
    对此，秦萧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一来，东西都是妻子从城里寄回来的，她有绝对的决定权；二来，他既然真心跟廖家爷俩相交，有好东西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山子，你这是干什么？这…这些…”秦萧两口子不以为然，不代表廖东霖就能欣然接受，“这些东西太贵重了，快，赶紧收回去。”廖东霖说着已经上前扯住秦萧的手臂。
    陈曦见状赶忙插话，道：“廖哥，这不关秦萧的事儿，都是小妹的一番心意。只怪小妹前些日子在城里时还不知道廖哥您对我和秦萧的帮助之恩，也没能特别给您和老爷子准备谢礼，只能随便拿来一些聊表心意，廖哥莫不是嫌弃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