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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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面前坐着的是来探访她的朱永红, 两年未见, 少年身量也长高了些,长相虽依旧青涩, 但举手投足间似乎稳沉了不少,不再是那个一心一意要和她作对的小孩儿了。
    他努努嘴,示意她的伤口:“你就这么算了?听说伤你的人是你的姐姐,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念亲情的。”
    这话,很有几分嘲笑的意味。毕竟在大夏皇宫的五年时间了, 她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睚眦必报,从来不肯轻易抬手放人一马。如今被堂姐伤成这样,却没有任何报复的行为,有些不像她。
    朱永红并非是说来惹她生气的,而是真有几分好奇。
    凤玉不咸不淡地道:“我并非心慈手软,只是已经报复回去了。”
    “哦?”
    “让她跟瑞王的家眷们待在一处,不是很好吗?”她原本打算带凤恬回南疆,故土虽不如大夏繁华热闹,但毕竟能堂堂正正地拥有自己的府邸和封号,她不是她的父母,自然也不会管着她,她若愿意参与到政事上来也欢迎,若是愿意当一个清闲自在的郡主也行,随她去。
    “当她选择背叛我的时候,她想要的一切其实也已经离她远去了。”凤玉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剥个橘子给她,“报仇呢,未必是要你死我活,皮肉之苦也太轻松了一些。让原本她可以触手可及的东西灰飞烟灭,不是更解气吗?”
    朱永红手一抖,橘子汁儿差点儿溅到他脸上去。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还是这般的心狠手辣。”
    凤玉不在乎地一笑,指着自己受伤的地方,道:“她先动手的,不怪我。”
    的确不怪她。
    可又着实应该怪一怪她。
    凤恬被圈禁起来的时候忍不住想,凤玉到底是从来没有对她设防还是打定主意要考验她。她的隔壁就是瑞帝的皇后,让人意外的是,众人眼中的贤伉俪似乎并没有那般的情深似海,瑞帝死了,皇后不仅没有打算为他殉葬,而且看起来神色还一如既往的好。
    同在一个屋檐下,难免会交流。
    对于凤恬的困惑,皇后也同她分析了,道:“凤玉这个人做事决绝,她要是信你便是毫无保留的信,要是不喜你也能丝毫不掩饰。”
    凤恬皱眉:“她并不像你说的那般坦荡。”住在城郊宅子里的时候,但凡凤玉对她露出一点儿防备的心理,她便没有机会下手。可她一贯的洞察力似乎一下子关闭了一样,由着她引了外贼来刺杀她,并且险些刺杀成功了。
    皇后虽不喜欢凤恬,但也愿意为她解惑。余下漫长的几十年,说不定就是她们俩对付着过了呢,她可不想整日对着一张苦瓜脸。
    “她信你,但是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你,一旦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那就没有机会了吗?”凤恬仰望着四方的天,有些后悔。
    皇后剥着手里的松子儿,慢条斯理地摧毁她的希望:“你没有得手兴许还有可能,但你确确实实伤了她,她这下子应该也能心安理得地抛下你不管了。”
    凤恬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不得不说,皇后是了解凤玉的,虽然这两个女人从来没有促膝长谈、互相剖白,甚至不存在真正的友谊,但无可否认的是,她们总是能准确猜中对方的想法。这大概也侧面印证了两人属于同一类人。
    冯弦机登基的日子定了,十月初十,钦天监算出来的这一年到头最好的日子。
    瑞帝的尸首被埋进了孝陵,跟着老朱家的祖宗一块儿。冯弦机这个继位者还算厚道,对他的亲眷说不上厚待,但也绝不虐待,在西郊行宫辟了一处别院安置她们,日常也有宫女太监伺候。
    皇后孙氏的一切荣耀自然没有了,但她适应得非常快,丝毫看不出任何不适的迹象。甚至还向外面要了一台织布机,脱下了华贵的绸缎,穿上棉麻的衣裙,这个昔日的大夏皇后竟然自己开始织布染布起来。
    凤恬没有她这样的好心情,她近日时常陷入一种懊悔的情绪中。总是在假设如果当初没有被瑞帝诓骗,没有生出那一丝丝阴暗,是不是现在早已回到了故土?南疆王室只余下她与凤玉两人,凤玉应该也能好好待她吧。
    可是,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回头路。她被禁锢在这小小的别院里,每日听着织布机,一遍遍反省自己错在哪里。她甚至给凤玉写过信,隔段时间就会写,只是从来没有收到过只言片语的回信,也不知她是不愿意回还是根本没有收到。
    ——
    转眼间,十月初十到了,冯弦机四更天就从王府出发了。他本应昨夜就宿在宫城,但因为凤玉的原因,他不得不两头跑。
    冯弦机请她进宫一块儿参加仪式,被她断然拒绝,她的理由是那个地方的回忆不太好,如果不是特殊原因,她想一辈子都不愿再踏足了。
    这让冯弦机有些苦恼,他是皇帝,总不能登基之后还住在王府吧。如果她不愿意进宫,那两人不就宫里宫外两地分居了吗?
    “我确实不愿意再回去,起码现在还不想。”凤玉安慰他,“不过我这个人善变得很,以后说不定能克服那点儿心理障碍呢。”
    冯弦机:……
    虽然知道她在满嘴胡扯,但看在她的伤还未好完全的份儿上,他也放弃了让她操劳这一趟。只是临出发的时候威逼着她起床送他,并非要一路送到门口才算数。
    秋意已经很浓了,天色还未完全亮起来,像是被什么罩子从外面罩住了一样。她裹了一件妃色的披风站在那里朝他挥手,似乎是在赶他早日离开。
    冯弦机苦笑:“这皇帝当得可真够没意思的。”
    她用右手帮他理了理鬓发,笑着道:“没听过有人是为了享清闲才选择皇帝这个身份的,既然选择了,就要做好。你从前是咱们的王,以后是咱们的君,你能胜任前一种身份我有理由相信你也能胜任后面一个。”
    他莞尔一笑,倒是对她的安慰很受用。
    “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她推了他一把。
    冯弦机低头,捧着她的脸狠狠地啄了一口她的唇,低声道:“不管我走到哪个位置,我的心都在你这里。”
    “肉麻。”
    “那你也肉麻一个给我听听。”
    “……”
    “快点儿,不然要错过吉时了。”他拿她刚刚说过的话来堵她。
    “……我等你回来。”
    “就这?”他挑眉,表示不满意。
    凤玉哼了一声,郑重又傲娇地嘱咐他:“不管你飞得多高多远,风筝线在我手里,我扯一扯你就得回来,知道吗?”
    得了,温情细语才不是她,傲娇又大胆才是她这只狐狸的真正底色。
    因为她的娇蛮之语,他总算感受到了一丝熨帖和欢喜。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她下的蛊,怎么就喜欢她劲劲儿地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的样子呢?
    他随即提出问题:“都说南疆人善制蛊毒,那有没有一种蛊毒,可以让一个男人死心塌地对一个女人的?”
    凤玉的回答从不让他失望:“放心,如果研制出来了,我第一个给你用。”
    “好。”
    见他要离去,凤玉主动上前,右手按住他的右肩,将他微微往下压,然后踮起脚尖在他脸颊处落下一个轻吻。
    “一切顺利,我的陛下。”
    他先是微怔,然后眉目瞬间疏朗,露出一个满足的笑,而后上马挥鞭而去。
    凤玉驻足在原地,鲜衣怒马,她一直目送他逐渐远去的身影。
    待看不见人了,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唇,被胡子扎得有些疼和痒,她心里盘算着:总有一天得让他把胡子剃了,那么大一把胡子,看起来不像皇帝像土匪。最要紧的是,每次吻她的时候就扎得要命,她伸手推他却只能换来更凶猛强势的吻。
    “主子,外面露水重,回去吧。”莲藕走上前来扶着她。
    莲藕和小金子当初被凤玉送到了西南王府,这两年一直盼着能重新回到凤玉的身边。谢天谢地,两人盼了这么久终于是把人盼回来了,如今仍然伺候在凤玉的身边。
    “他回来之后你提醒我,找个时间让他把胡子剃了。”凤玉道。
    莲藕笑着道:“外面的人都说陛下一把美髯似关云长呢,打仗更不输给关公。”
    凤玉在脑海里搜寻关公的画像,随即浑身打了一个冷噤。
    莲藕掖紧了她的披风,十分紧张地道:“主子果然还是冷到了,咱们赶紧进府吧。”
    起得太早,凤玉果然很困,回屋倒下便睡起了回笼觉。
    天光大亮,宫城里,太极殿外面,百官列队下跪,山呼“万岁”。
    广场环绕着群臣的参拜声,像是雷鸣,又像是山崩,气势雄浑。
    冯弦机背对着众人,一步步走上玉阶,朝着那个金灿灿的宝座走去。
    如此庄严肃穆的时刻,他忽然想起王府门前她落在自己脸颊处的吻。坐在龙椅上,俯视群臣,做皇帝的感觉不过如此,甚至未及她一个吻来得让他心动。
    待他坐定后,群臣依次进殿,文武官员分列两侧,泾渭分明。
    “臣等参加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年是凤康元年,武皇帝登基,改国号为“大安”,正式结束了大夏朝三百余年的历史。与此同时,史书上备受赞誉的“武惠之治”即将到来。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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