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宋闻夜：“具体烂在哪里呢？”
    楚夏星正在给韩楚宁发微信，她的回答言简意赅：“调度烂、讲戏烂、人品烂。”
    宋闻夜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见楚夏星低头看手机，又耐心道：“那你心里有适合这个项目的导演吗？”
    楚夏星：“没有。”
    宋闻夜略显迟疑：“为什么？既然你觉得王导不合适，那总该有其他的选项？”
    楚夏星仍然在看手机，她头也不抬道：“这戏是先天不足，不光导演的问题，想救还得有别的……”
    宋闻夜虚心请教：“还得有什么？”
    楚夏星熟稔道：“成本至少再加三百个，否则想救起来没戏，剧本重做要一百，拍摄后期要两百。”
    楚夏星进组时就对《遥远心上的你》有预判，所以她刚开始就想做混子。剧组拍摄本就是团队工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制作经费不到位，那天神下凡也没用，她总不能从前期到后期一条龙包下，时间进度也不会允许。
    宋闻夜思考片刻，沉着道：“如果成本再加三百个，你觉得这部戏能做好？”
    楚夏星一直低头回着消息，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随口道：“导演是我就行，别人我不知道。”
    宋闻夜见她从始至终抱着手机，完全没有抬头看自己一眼。他目光微沉，轻轻地抿了抿唇，礼貌而认真地开口：“可以请你稍微放下手机，我们认真地聊一聊吗？”
    宋闻夜在集团开会时从未遇到这种人，他猜到楚夏芯由于经历有点小叛逆，但基本的礼仪起码要维持住。他本就是在细节上要求正经的人，自然有点看不惯她现在的言行。
    宋闻夜语重心长道：“我觉得注视对方交流能够更好地沟通。”
    他并没有恼火地出言指责，反而有一种沉着的教育态度，语气像是老师。
    楚夏星闻言，她终于猛地抬起头来，既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对方，戏谑道：“小朋友，做骗子很有意思吗？你根本就不是影视公司的人，也不是剧组里面的人，你身上就没有那种劲儿，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干嘛。”
    楚夏星都被宋闻夜给逗乐了，她打他张嘴时就知道对方在说谎，他根本就不是公司的人，也不像是混剧组的，身上就没有内味儿！
    楚夏星拍戏见过的人太多，她基本一听别人开口，就知他是不是圈内人。因为她知道宋闻夜开头就在瞎扯，对方刚开始的态度就不坦诚，她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随口地应声。
    宋闻夜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他迟疑地皱眉反问：“……小朋友？”
    宋闻夜长这么大就没被人这么叫过，他有一瞬间愣是给她叫懵了！
    楚夏星懒得跟他再掰扯，坦然道：“不过我对长得好看的人比较宽容，你还是赶紧出去吧，咱们就不闲聊啦，好吗？”
    她觉得自己现在真是脾气逐渐变好，这要换她年轻的时候，直接就把骗子头打爆。
    宋闻夜平静道：“我没有闲聊，我觉得既然你心里有主意，你可以试着来做这部戏的导演。”
    楚夏星嗤笑一声，只感觉对方还来劲了，敷衍道：“行行行，您现在掏三个亿，我立马来做导演……”
    楚夏星：不就是吹牛嘛，我老会瞎扯了！
    宋闻夜慢条斯理道：“如果你能将这部戏做好，我觉得以后要是有机会，可以再谈三亿的项目。”
    楚夏星：“？”现在的小孩都这么说话啦？真就往天上吹呗？
    宋闻夜目光沉稳，他认真地注视着楚夏星，郑重其事道：“你好，我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宋闻夜，确实不算这家公司的人，但也算跟公司有些联系，并不是骗子。”
    第10章
    楚夏星听到宋闻夜的名字，她总觉得莫名耳熟，不由在脑海里搜索起来。
    宋闻夜沉吟两秒，他斟酌着措辞，解释道：“公司目前是由我和夏总共同管理，不过夏总负责的事务比较多……”
    宋闻夜原本还想给好友留点面子，他哪料到此话一出，立马激起楚夏星的回忆！
    楚夏星回想起跟夏宏的面谈，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宋闻夜，完全没料到自己会看走眼，迟疑道：“……你不是地中海、啤酒肚吗？”
    楚夏星犹记韩楚宁的打趣，她俩都一致认为金主是地中海、啤酒肚的中年油腻男性，刚开始自然没联想到宋闻夜的身份。
    宋闻夜：“？”原来夏宏就这么抹黑我？
    市区的家中，韩楚宁正跟大姨发着微信，解释合约的进度，却忽然发现对方不再回复。她倒没有多想，随手将手机放在一边，蹲在椅子上吃外卖，只当楚夏星又习惯性失联。
    片刻后，桌上的手机忽然弹出一条消息，韩楚宁拿起屏幕亮起的手机，她刚刚看清讯息的内容，立刻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迎面而来就是熟悉的被支配感！
    [你明早带行李进组，剧本已发你邮箱。]
    韩楚宁每回看到这话，接下来必然会面对紧绷而高压的剧组生活，此时自然吓得不轻。她赶紧打电话给楚夏星，想要询问来龙去脉，然而接通电话的大姨回答却相当简略。
    楚夏星镇定道：“我正在跟宋总谈事，稍晚再回给你，你把箱子收好。”
    韩楚宁：“大姨，不是啊，我怎么就突然进组，宋总又是谁……”
    韩楚宁两眼发懵，她记得大姨明明是过去做演员，为什么又能开始控制自己？
    然而，楚夏星并没有过多解释，她在家时倒是和蔼可亲，遇到工作就相当果决，已经先一步将电话挂断，根本没有给韩楚宁拒绝的机会。
    次日，韩楚宁起大早乘车抵达拍摄基地，她可怜兮兮地提着箱子进组，终于找到多日不见的楚夏星，慌张道：“大姨……”
    楚夏星并没有马上安抚外甥女，她反而露出标准的营业笑容，沉着道：“宋总，我来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编剧韩楚宁，以前写过《锦莜传》、《那年盛夏的他》。”
    韩楚宁刚到剧组晕头转向，她完全不知现在的情况，此时面对气质不凡的陌生男子，只能老实而拘谨地缩在楚夏星身边，礼貌道：“宋总好。”
    宋闻夜望着韩楚宁点了点头，两人官方地握握手，其实都相当陌生。
    楚夏星客气道：“宋总对剧本有没有什么想法？现在可以跟宁宁沟通一下。”
    宋闻夜平静道：“既然你是导演，就由你来定吧，我和夏宏不太擅长这些，还是要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韩楚宁听到“导演”一词相当讶异，她越发摸不懂现在的情况，但乖巧地没有插嘴。
    楚夏星想听的就是这话，但她面上还是笑意盈盈，营业式地吹捧：“哪里，我觉得宋总很擅长剧组管理。”
    宋闻夜闻言不由看向她，他眨了眨眼，反问道：“我身上不是没有那种劲儿吗？”
    宋闻夜可记得清清楚楚，楚夏星直白地说自己身上没有那种劲儿，看着不像圈里人。
    楚夏星的笑容毫无破绽，客套道：“说笑了，您哪里需要那种劲儿，我们有那种劲儿就行。”
    没过多久，宋闻夜和夏宏便离开剧组，连带剧组内的人员发生变动。王导在一夜之间悄悄消失，通告单上的导演名字也变成楚夏星，预示着剧组政变的落幕。
    制片人们在夜色中抵达，又在晨光里离开，他们挥一挥衣袖，带走了一个导演。
    从今天开始，《遥远心上的你》剧组内只有楚导，再也没有王导。
    韩楚宁眼见大人物们离开，她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好奇道：“大姨，那都是谁啊？”
    楚夏星刚刚面对宋闻夜还含蓄客套，她等金主们离开后一秒变脸，翻脸无情道：“我管他是谁，他掏钱就行。”
    楚夏星就是如此有职业素养的导演，只要制片人不卡剧组经费，她立刻拿出良好的沟通态度，绝对让对方在组里感受到春天般的温暖！
    韩楚宁迷糊道：“那是很有钱的资方吗？”她倒是清楚大姨面对资方的两面派，主要这都是剧组人的惯用套路，只是不知道宋总是何身份，居然能有如此高的礼遇。
    楚夏星将名片抽出，随手递给外甥女：“喏，自己瞧。”
    韩楚宁接过一看，惊道：“元圣集团，这岂不是……”
    楚夏星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她神色认真，语重心长道：“没错，超级冤大头，所以你飞页给我好好写，我以后还要骗一笔大钱呢！”
    楚夏星想的才不是这部戏，她想的是后面的三个亿，现在人傻钱多的资方可太少了！
    韩楚宁忍不住吐槽：“哎呀，你为什么老把拉投资叫做骗钱……”
    楚夏星理直气壮：“做影视不就是当骗子吗？这两者有什么差别？”
    韩楚宁一时竟无言以对：“……”一开口就是老骗子呗。
    剧组人都相当聪明，他们看到通告单上的变动，又联想到昨日制片人的到来，便知道一切都尘埃落定，见面便直呼楚夏星为导演，绝口不再提王导。
    楚夏星如今新官上任，她也懒得浪费时间，直接给众人开会，宣布道：“最近剧组里有一些小小的人员变动，编剧韩楚宁老师也加入我们的团队，后面或许会要拍不少飞页，希望大家能理解配合一下……”
    楚夏星一夜之间变回楚导，她现在最要紧的任务就是改剧本，倘若真要按照老剧本拍摄，那妥妥是扑街预定，想要上线都困难。她自然立马喊来韩楚宁，打算将对方扣在组里写飞页，写不完不许回家！
    会议室里，剧组的原编剧如今跟韩楚宁坐在一起，对方偷偷地搜索一番韩楚宁的百科资料，不敢置信道：“韩老师，您都写出过有名的大剧，还来组里写飞页啊？做编剧真就那么卑微？”
    编剧：我以为没作品的小编剧才会惨，没想到有作品的编剧也好惨！
    韩楚宁心想那也得看导演是谁，导演现在是楚夏星，她有胆子不来吗！？
    韩楚宁心虚地应声：“可不是嘛，可不是嘛，老卑微了，日常被骂……”
    小编剧莫名感到前途无望，痛心疾首道：“编剧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啊！”
    如果说楚夏星刚刚走马上任，剧组里还有人隐隐不服，那韩楚宁的加入便彻底击垮反对派的意志，谁让韩楚宁是剧组履历最光鲜的人！
    虽然韩楚宁年纪尚轻，但她的作品是实打实的，而且全是第一编剧，其中不乏有名的代表作。她是楚夏星手把手带起来的编剧，加上自身也颇有天分，又有楚导的人脉加持，在圈里已有一定名气。
    在楚夏星眼里，韩楚宁还是作息混乱、揉来捏去的小崽崽，但在剧组人眼里却不是如此，凭什么有作品的知名编剧愿意给没作品的无名导演写飞页！？
    知名编剧都是不愿进组写飞页的，那是最高压又难熬的工作，只有小编剧才会做。韩楚宁却在楚夏星面前乖得要命，她每天改稿时连句重话都不敢说，搞得其他人也不敢跟楚导抬杠，大家都觉得自己不配。
    众人：毕竟韩老师都没抱怨，你敢乱发什么牢骚？
    剧组内，众人没想到组里能空降大神，少不了要跟韩楚宁套近乎，倘若能够建立不错的联系，说不定能接到更好的戏。
    摄影指导眼看韩楚宁坐在导演椅旁边，他热情地寒暄：“韩老师，您是不是写过《锦莜传》啊？那部戏摄影是我原来的老大，我还没当上摄影指导时，就跟着他做掌机。”
    韩楚宁正盯着笔记本电脑，她抬头平静地看对方一眼，意外道：“是吗？但我认识齐老师常带的掌机，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摄影指导尴尬地打哈哈：“老大带的掌机比较多……”
    韩楚宁在片场根本不吃人情牌，她现在就如同无情的码字机器，根本无心与剧组人产生联络。谁要在她写飞页时出言打扰，尽管她不会直接开骂，但也会瞬间冷脸，看着不太好接触。
    楚夏星正坐在导演椅上检查回放，她没仔细听两人的交谈，而是忽然闻到一阵茶香，感慨道：“咦？这是谁的茶，闻着好香啊？”
    韩楚宁刚刚还面无表情地冷漠码字，她闻言一秒又切回乖巧状态，主动举起杯子来：“应该是我的吧，你闻闻我的茶，我泡的是新茶。”
    楚夏星嗅了嗅，点头道：“确实还挺香。”
    韩楚宁二话不说就放下电脑，她拿起楚夏星的杯子，起身就往棚外走：“那我去给你泡一杯，晚上把茶叶拿你房间。”
    “不用你去，你叫菁菁……”楚夏星四下张望一番，却没看到李菁的影子，忽然想起自己让她去做别的事。
    “没事没事，马上回来。”韩楚宁面对楚夏星完全没架子，她还是一路小跑地去给对方泡茶，宛如殷勤热心的小仆从。
    韩楚宁额头冒汗地泡茶归来，楚夏星一边悠然地喝茶，一边读着新出的飞页，直白道：“这场戏写得不行，你再赶紧改一改。”
    韩楚宁又立马抱起笔记本电脑，她犹如严格执行命令的小机器人，丝毫没有半分抱怨，老实道：“好的，我马上改。”
    刚刚向韩楚宁套近乎却惨遭碰壁的摄影指导：“……”
    摄影指导目睹荒诞的景象，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着冷脸韩老师的狗腿态度，他又望望监视器前泰然自若的楚夏星，总觉得世界有些迷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