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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何地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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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万八英尺的上空,成弈被残阳惊醒,等下落这地还有万丈光芒不?
    此时此景,还是很应耳畔的歌词:很想很想开心的晒万年阳光。
    “小成老师,在这里!”Candy向着她挥手,其实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在B市呆了四年,接机的却是保持距离的现任同事。
    成弈收到黄艾嘉的信息:7:30来接你。回了个“好”便锁上手机。
    Candy一路跟着她小奔到出口。“爱死你了!糖果老师”虽然跨洋飞行的疲倦还挂在脸上,成弈还是很感激地和她拥抱一个。Candy接过其中一个42寸行李箱引着她往停车处去,成弈示眼她行李箱上袋子“你的。”其实就是一个Coach  Parker,当季主打女星同款。毕竟Candy之前只送过一个MK,这算礼尚往来。
    成弈是第一次见Candy老公本人,实话实说,就是80后程序员应该有的样子。出于礼貌,热情地叫了声“糖姐夫。”她们的话,跟屋檐下的雨珠子一样:美国年会的创意par,终极大奖实在对不起3个小时的等待,讨厌的leader唱歌走音全场爆笑,湾区办公点环境真不错,查水表是真的严.......成弈滔滔不绝,她确实在这之前没去过美国。
    “你怎么安排呀?”Candy回头支成弈一下。虽然带着圆框眼镜,边框还有几层光圈,但是不妨碍她甜。她比成弈大4岁,做市场,毕业之前签了某培训机构的管培生合同,结果还在H市培训的时候觉得自己被传销了,废了合同又跑回B市。在B市的年轻人压力大,但是毫无妨碍她英年早婚的事实。成弈听她23岁就结婚了的时候,确实还蛮惊讶的。现在看她结婚5年,还是甜的和婺源的油菜花田一样。
    明了,她一纸婚书,托付的可是可靠的终身。
    “大概安排换时差吧。”成弈靠着后座,窗外高楼倒映着残阳被黑暗吞噬的一幕,这种窒息总是引人入胜的。成弈回了神,但眼睛还在被吞噬着,“哎,糖姐夫,听糖果老师讲你现在在创业吗?”
    “年龄所困没办法。不过我听糖说你本科也是在这儿上的,读的也是CS?”Candy老公透过后视镜瞄了一眼成弈,她的手指靠在窗沿上,的确是在走神中。
    “她是.....”Candy冲着她老公挤了挤眼睛,还没说完。
    “我是四号线先下车得到那位!”成弈拍了拍副驾驶的座椅,刻意打住这个话题:“大家都是老油条了,怎么还像毕业生找工作讲学校呀?”
    “糖果老师,你两啥时候要小孩啊?”成弈冲着Candy眨了眨眼睛,问题就抛皮球一样,过去了。
    成弈在职场的时间不长,道行也浅。遇到紧急情况,最擅长的事情之一就是没心没肺拿自己开涮,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是呢,问题踢过来总要踢过。想少一事的话,必要情况先多一事。
    Candy他老公右手覆在Candy手上,充满溺爱地讲:“正在努力中。”
    大概是刚路过美国,所以这个城市的圣诞装潢,竟然给成弈一种假正经的错觉。她把2个42寸的行李箱一落进房间,百米冲刺的轻松感就此而来。
    手机歌词已经循环,安心拆掉霓虹,筑万里的帐幕。
    成弈赶紧切掉,好怕音乐软件在2019年给报告写到:2018年12月x日一定是个特别的日子,《何地有方》在今天循环了X次。
    成弈打开笔记本简单看了C城办公点过来的交接邮件,无漏洞才关上开始整理自己的出行。工作嘛,站上了某个位置,一年叁百六十五天都离不开“流程”这个词。
    她呢,其实从一开始就是游离在“奋斗X”边缘的人,上不去,也下不来。
    司机打来电话:“喂,是成小姐吗?黄小姐派我来接你,我现在已经到了。”成弈当然听得出来是谁的声音,看到车牌也知道是谁的车。
    她在车上道自问道:“期待什么?期待什么?”
    成弈之前没想明白过,仅凭室友肤浅角色能和黄艾嘉成为好友。
    2013年两人在酒店落完BlackFriday最后冲刺,双双裸着双腿站在阳台。大概这笔收入是真的可观,两个人真不觉得冷。黄艾嘉点着薄荷爆珠问成弈要不要试一试,成弈说不要。成弈那时候很困,看着黄艾嘉一脸兴致地吸着薄荷冲脑,明了,人和人最本质的区别就是,生命力本身旺不旺盛。
    黄艾嘉伸手去抓在寒气中想要凝固却只能消散的烟圈,问了成弈一句:“你说咱俩怎么就好上了。”这话说的,真挚可爱。此情此景下,又百合味十足。
    成弈学着她吐了句地方吴语:“吾伐告诉侬”。她确实没太大的自制力,接过黄艾嘉手里的烟火吸了一口:“大概和我一起挣钱的感觉。”
    “哦豁,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喜欢你一起挣钱的感觉,也喜欢和你一起花钱时精打细算的感觉。”黄艾嘉回成弈一句她的方言,“彤彤哎,明年这个时候还要一起挣钱,晓不晓得?”
    成弈喜欢黄艾嘉那股浑然天成的作劲,那是黄艾嘉讲地方吴语时她怎么都学不来的。她第一次在宿舍听她讲“关侬撒思体”,心念原来还是个弄堂姑娘。她想起了王琦瑶穿着素色旗袍站在弄堂的场景,此弄堂姑娘非彼弄堂姑娘。
    她以前不喜欢吴语,大概都是因为电影场景所败,那音调讲出来,就像扶不起的烂泥一样,毫无生命力又充满小家子气,那时她脑子也装不下贤惠一概念。可是黄艾嘉一讲,她就知道她错了,女孩子有服软的地方,就会有人爱。
    成弈回了句自己的方言:“晓得晓得。”“进去了,腿都给我冷僵了。”
    没有利益牵扯的女孩子,感情来的比较快,走的快不快这倒不不好讲。至少成弈和黄艾嘉,证明这道题战线拉到了现在。
    黄艾嘉不缺钱,不缺爱,她对沾了血缘的钱和爱,都接受的微妙;反而成弈的喜欢,大方无顾忌的地接受。成弈呢,不太缺钱,不太缺爱,但是和沾了血缘的责任感,比黄艾嘉更强;她呢,也给黄艾嘉坦白过,混到不能分开,也是因为靠着她有利可图。
    黄艾嘉说,没关系,她更在乎这个人对她真不真。
    她问成弈,你知不知道,你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魔力,相信你。
    黄艾嘉生于十二朝古都,早于成弈2年,6岁之前都在H市的假乌托邦生长。她出生不太光彩,但是大师给她亲爹说这女孩旺他,再加上家里正坐那位一直没有反应。该上小学的年纪,索性接去B市亲养。离开H市之前,她亲妈连眼泪都不滴一滴,只是告诉她:“来日方长。”6岁小孩儿懂个屁,都不知道亲妈不要她了。
    她进B市后看到一身旗袍的苏女士,急急忙忙胆怯躲到他爹身后。被推到前面不知所云,他爹说叫苏妈妈她就叫苏妈妈,一喊出来才知道自己亲妈不要自己了,哇的一声就哭出来。
    苏女士秉着自己人类灵魂师的强有耐心,蹲下身子搂着黄艾嘉:“真真,叫苏阿姨就可以。”
    黄艾嘉也惊奇自己为什么就安抚了,那时候她还知道,这个女人会对她很好。但她,爱不起。
    也是靠着这种直觉的判断,黄艾嘉那晚躺在酒店的沙发上给成弈讲了这些事。
    成弈问她:“所以你现在叫什么?”
    “黄艾嘉。”她吐出叁个字。
    “那她现在还好吗?”觉得这有点厚道,但已经来不及了。
    “挺好的,给你看吧。”黄艾嘉抽出手机,划了几下。成弈以为要给看照片,结果是维基百科。
    她们都能明白,严女士为什么不要严真。小孩的世界里都有一种分享,你吃喜欢吃饺子芯我喜欢吃饺子皮,咱两就是好朋友了;但成年人的世界里只会选择一种模式,少数人要么不要芯,要么不要皮,绝大多数人都选整块都吃下,喂得饱自己也不费粮。
    苏老师把天真败给了家庭,严女士把天真败给了严真她亲爹,那她们,都把天真败给了谁?
    成弈不用赌五毛钱的辣条,都知道躲不开黄闻嘉这一遭。
    她被带进包间时,桌上的人看她很正常。这样的饭桌上,她永远都不是最年轻的姑娘,以前是,现在更是。她当然是先去注意黄闻嘉,这个男人的品味好难捉摸,他为什么还留着寸头?波澜这种微妙表现,真没有在他脸上推开。
    有一种后悔,叫做悔当初。悔当初自己二月二非缠着给他剃了寸头,告诉他“寸头是验证帅哥的唯一标准”;悔当初自己抱着那颗卤蛋头,一连着亲了好几口;悔当初过分迷恋黄闻嘉,所以舍不得道“你以后就留着卤蛋好不好”。那天的结局就是,黄闻嘉学着王小贱的手法,给成弈脑子上扣了个水果盆,出了黄小仙同款刘海。
    李明倒是最先开口:“成小姐今天来怎么也得喝一杯啊。”
    “还是李先生最给面子,一起吧。”成弈还没来得及脱自己的加鹅远征,举起黄闻嘉为她添好的成弈专属刻度线,小举酒杯示意,一口饮劲。喝之前呢,她又扫了扫这包厢里的姑娘们,怎么看都不是荧幕脸啊。这几年李明也搞了不少口碑票房兼收的电影,但也不至于要用这些姑娘吧。
    她脱下自己的大鹅给服务员,里面穿的是Sandro的紧身针织衫,V领下的四颗金色扣子显地这衣服标价很好。在成弈工作的彩虹屁中,就是Gucci的平价版。她右侧黄闻嘉左侧黄艾嘉,看了眼满桌的冷炙,最后可怜巴巴地看向黄艾嘉,我很饿我想吃怎么办。
    “给陈小姐添一盅麦冬鸽子汤。再加宫保鸡丁、鱼香肉丝、小煎鸡、回锅肉,肉要精瘦。”黄闻嘉的菜单先在耳边响起。
    服务员说,好的黄先生。小哥退下毕恭毕敬,跟成弈的难堪爬上耳朵一样,都是无声无息。成弈脑子里只念,我好像吃不下这么多。
    成弈当然不能把这当做感激,她依然向着黄艾嘉这一侧,别有用意地对着她点头。黄艾嘉当然懂得她这点小动作,嘟着嘴翻着白眼:我怎么知道?成弈拍她的大腿示意老实点,黄艾嘉耸耸肩表示看着办。
    和刚刚黄闻嘉的菜单一对比,成弈还真觉得这桌上的都不是可以下饭的东西。她低头看你自己的胸口微微泛粉,知道刚才那口酒要开始上头了。她要起身去卫生间,还好是黄闻嘉及时拉了把她的手,不然她自己脚踩马丁靴的鞋带,就摔了个趔趄。
    她在洗漱台前把自己的头发挽成小丸子,镜中浮现黄闻嘉的虚像,他站在成弈身后松自己的领带,通风处的酒气加速这种张狂。成弈的脸是潮粉,他的脸是阴沉。
    她回包厢的路上经过观光水池,一条丹顶跃出水面,腾空的距离不高,但水花声倒是挺大。成弈驻足视线和它的轨迹保持一致,刚差点完成鲤跃龙门的壮举,兀自沿着池子边缘摆着尾巴,成弈随着它视线定个在石板路的尽头。黄闻嘉左手插兜,右手轻投鱼食一二,那丹顶自在他脚下兜圈,幽幽灯光下好一个云淡风轻。
    那晚成弈挺能吃,乳鸽汤饮完,宫保鸡丁只剩花生,鱼香肉丝只剩肉,小煎鸡只剩辣子佐料,至于回锅肉,精瘦全部消耗完,外加一碗米饭。她搁下筷子的那一刻,黄闻嘉在酒杯中为她斟入专属刻度线推至她面前:“喝了,晚上好睡点。”
    成弈抽红着眼睛投上今晚首次直面回应:“好。”
    要喂吗,想到刚刚黄闻嘉在她路过鱼池时,发出过投食丹顶的邀请。
    她比较怂经不起撩又想立牌坊表示我没你很OK的样子,回答,我喂你可以吗。
    骄傲的猎人说,我把你喂得太饱,你自己就会画地为牢。
    我是分割线
    《何地有方》冯颖琪×麦浚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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