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他是个天才。但仅仅如此。一个天才还不够，他甚至可以只有八分的天分……甚至六分，剩下的四分最好能换成别的。更通人情事故，更会拍马屁，更肮脏更下流……
    跟这些资产家们一样就行了。他必须是他们圈里的人，散发着同样的气味。而不能像一个天才。
    他对这些人来说是苹果树，是葡萄树，是羊。他们会给他提供阳光、雨露、食物，然后拿走他的一切。
    斯利姆只有四分的天分，也可能只有两分。维塔娜现在可不相信《战争贩子》是他一个人做的了，不知道他抢了多少个“孔明”的东西才得以对世人自称，他制造了《战争贩子》这个游戏。
    他足够肮脏下流。
    所以这些人才会接纳他，他们认为一个熟知游戏规则的人更好。他的无能也更符合他们对他的定位。
    资本不需要天才。他只需要天才创造的价值。
    但世人需要天才。
    维塔娜在心底冷笑。
    哪怕sd公司将孔明赶走，他也是唯一的《虚拟世界》之父。世人知道这一点。他们期望着《虚拟世界》能替他们赚来无数的钱，但没有孔明的《虚拟世界》真的还有那么大的价值吗？
    或者说，她还能值那么多钱吗？她还能赚那么多钱吗？
    玩家来玩虚拟世界是因为它是最好的。当它不再是最好的，它还有价值吗？
    现在外面已经有许多模仿《虚拟世界》的游戏问世了。它的内核并不复杂，游戏理念和卖点也很清晰。仿冒品出现后，势必会引起《虚拟世界》降温。
    公司需要提升《虚拟世界》的吸引力，他们想了很多点子，有了很多计划——但孔明如果在，这些计划有很多都无法实施。
    比如斯利姆那个将《战争贩子》的武器并入《虚拟世界》。
    公司也认为与其让外挂制作者赚钱，不如他们来赚。玩家想要武器？他们也可以卖。
    但孔明绝不会同意。因为这违反他提出的主旨，同时也是《虚拟世界》所禀行的游戏方式。
    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不讨人喜欢”的地方。
    他从不肯“借用”别人的设计，也不肯“分析并复制”已经有了主人的技术。虽然他完全可以做到。但他宁愿付专利费，从主人那里买，都不肯自己去做一个。
    在《虚拟世界》建设初期，公司为这些专利使用费花了大笔的钱，并且只要《虚拟世界》运行一天，他们就要一直掏钱。
    他们认为这是孔明的错。
    他们认为《虚拟世界》已经问世并成功运行了四年，做为一个高度智能化、自动化的游戏，他们已经不再需要孔明了。他们可以赶走他了！
    孔明被赶走了。
    不到一周，他又被请回来了。
    飞船靠近，巨大的舱口打开。孔明从里面走了出来。
    总裁立刻露出热情的笑容快步上前拥抱他，剩下的人都一一上前拥抱他，热情的就像他们已经分别了半个世纪。
    维塔娜觉得上周孔明离开时都没这么多真诚又热情的“问候”。而今天才周二。
    孔明看起来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分别。除了他的衣着，他穿着人造织物的汗衫和牛仔裤，还有一双廉价的球鞋。
    总裁本杰明·夸克揽着孔明走进公司，维塔娜的随身智能电脑立刻收到了他的秘书的责问：“为什么孔先生穿着这种衣服？他以前的衣服呢？”
    维塔娜尽职尽责地说：“孔先生离开公司时什么都没带——他没来得及，他当时只有三十分钟离开，不然保安就要锁门了。”
    总裁秘书：“……好。那现在就把他的衣服和其他行李送……”
    “不可能。”维塔娜打断他，“斯利姆把孔先生留下的东西都当做垃圾，早就销毁了，已经烧成灰了。”
    总裁秘书低声骂了一句：“那头猪……”
    显然，斯利姆没能做到他保证的他会像孔明一样好已经让总裁先生对他失去了耐心。
    总裁秘书：“听着，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尽快恢复孔先生应有的一切。包括他原本就有的，和他应该有的……我听说他住在简易房里？”
    维塔娜：“是的。”
    总裁秘书：“把他的飞行岛还给他！”
    维塔娜：“已经被斯利姆……”
    总裁秘书：“那就再给他买一座！”
    维塔娜：“好的，我马上去。”
    维塔娜处理完所有的事——买一座飞行岛，置办孔明的衣物鞋袜和其他配饰，配置家务智能电脑——只花了十分钟。
    这样，孔先生就不会只有一艘大得夸张的飞船了，虽然那艘飞船非常符合他原本的身价。
    而且他可以住在上面。
    维塔娜想不通孔先生为什么会在离开公司前的四个小时里买这样一艘完全不符合他的消费习惯的飞船，还乘座它出去试驾，回来后因为赶不上公司最后的关闭时间，空着手，什么也没收拾就坐上了飞船——虽然她觉得就算时间充足，他也不会收拾行李。
    只把飞船当搭载工具这一点倒是很符合他的习惯。
    她有时觉得他非常复杂，有时又觉得他非常单纯。
    现在，只是因为《虚拟世界》出了大bug，他就赶回来了。所提的要求只是要回他自己的帐户。
    维塔娜赶到主电脑控制区时，看到只有孔明站在里面，维利姆这个新上任的总工却站在外面。
    总裁和其他人都站在上方的观察区。
    控制区所有的技术员都和以前一样，听从孔明的指挥。
    孔明却不像以前那么爱笑了。他毫无表情的脸更像维塔娜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那时她就觉得这个人一定是觉得微笑浪费时间和精力才从不微笑。
    在之后的相处中，她更是体会得更深刻。如果不是必须睡觉和吃饭，总工连这点时间都不愿意花。
    她看着他学会与人寒喧，学会微笑，学会交际，学会曲于委蛇。但这远远不够。他有不能碰触的底线。所有人都能看清他的底线在哪里，也知道他有多固执，知道他不会妥协。于是他们省去了说服他的时间和精力——他们一点都不愿意浪费。
    欢天喜地的赶走了他。
    离开不到一周的总工又变成了他原来的样子。
    他发出指令，底下人照做，他看到结果——不加分毫解释，转身就走。控制区里所有仰头看着他的技术员全都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但孔明不会在乎这个。
    他已经离开控制区，来到观察区，直接与总裁本杰明·夸克对话——同样置在场的其他人于不顾。
    “逻辑线发生偏移了。”孔明说。
    总裁本杰明·夸克脸上的表情就是他在全神贯注的听，但孔明知道他听不懂，他只是摆出这副样子而已。
    孔明：“日本岛被彻底炸毁这件事已经世界线承认了。因为这是必然发生的历史事件。现在世界线开始自动调整，它承认此时的日本岛已经沉没。”
    就是说，日本岛本来就是要沉的，虽然是在两百年后。但它现在就沉了，整个世界的逻辑线发现这件事后，承认日本岛已经沉了，并自动调整了时间线，所以日本岛无法重启，因为这又让世界的逻辑线发生了再一次混乱。
    本杰明·夸克适时的露出震惊的样子——他肯定还是没听懂，他也不需要懂。
    孔明继续说自己的：“不是一次bug，是两次bug。第一次，世界逻辑线在你们没有发觉的时候自己修正了。第二次，是重启指令与已经调整过的逻辑线发生冲突，再次令世界逻辑线发生混乱。”
    这下，至少斯利姆已经听懂了，他大叫：“这是世界逻辑线的问题！而它是你的！”
    没有人看他。
    孔明背对着他，连头也没回：“世界逻辑线发生混乱是因为击沉日本岛的是外挂，不是游戏里的武器。”
    本杰明·夸克这次懂了：“哦，天啊……”
    孔明：“主脑只知道游戏原本就有的武器和攻击方式，它不知道的就等于不存在。对主脑来说，日本岛并不是被击沉，它是自然消失的。这正是历史上明确记载的日本区未来的结局。所以，它承认了这个结局，承认日本区已经沉没了。”
    斯利姆继续大叫：“但美东区就没消失！它成功重启了！”
    这回本杰明就可以回答他：“因为击中美东区的那个外挂武器并没有把美东区轰得屁都不剩！好了，出去，斯利姆，你让这里的空气都变污浊了。”他微笑地对孔明说，“总工，你有解决办法吗？”
    人群中暴发出一阵小小的掌声，似乎都认为这是代表孔明回来了！
    本杰明微笑着让大家先等等再庆祝，但他也交待秘书去拿他最珍藏的酒，以及取消他接下来所有的约会。
    唯有孔明神色如常。
    维塔娜照例站在他身侧，她用行动表示她愿意降职回来做他的秘书。
    ——但她觉得可能不会像总载想的那么顺利。
    孔明：“有两个办法。承认世界逻辑线，取消日本区。”
    本杰明皱眉，不假思索：“第二个。”
    孔明：“第二个办法，移动除日本区以外的所有区，将它们移到备用区。然后单纯调整日本区的时间线。现在是世界线将日本区的时间拨快了两百年，我们把它倒回去后，再将其他区都移回来，重新整合世界。”
    本杰明吸了口气：“这是个大工程！”他拍拍孔明的肩，“你能现在就开始吗？”
    孔明的回应是转身回到控制区。
    本杰明一点都不在意他的冒犯，他高兴的对其他的人说：“宴会只好留到下一次了。”
    其他人也不怎么期待这个尴尬的宴会。
    本杰明转身继续盯着控制区：“等到我们的天才把游戏修好，我会给他准备一个盛大的宴会。”
    这时，他看到了维塔娜，招手，低声问她：“维塔，你觉得你的总工会回来吗？”
    维塔娜隐晦的摇了摇头。
    本杰明叹气：“是的，我也认为他不会。我了解他。他从来没把sd公司放在眼里，他也不会把那些股份当成一回事。你知道吗？虽然我送给他了最好的飞行岛，最好的管家和仆人，还有最好的情人，最好的一切……但他在公司里住了四年。他连楼都没下过。”
    “他吃最简单的食物，睡在办公室附设的卧室里。如果不是有你给他搭配衣服，他不介意穿着最廉价的东西出现在公司的任何一个会议上。”
    “虽然他后来学会了品酒，抽烟，穿名牌服饰，喷香水，定期去见美容师。但他把那看成是对社会的让步。他丝毫不享受这些。”
    本杰明发愁的皱眉，“我喜欢他。我想让他该在的时候在，该消失的时候消失。这有点难办。”他把手按在观察区的外视板上。
    “但只要他爱着这个游戏，我就能找到办法。”
    控制区。
    孔明：“先从没有受到影响的区开始移动起。中国交给我。马超，你带你们那组移动欧洲所有区；耐克，你带你的人负责移动南极洲所有区……”
    他的两只手放在虚拟屏幕上，“我们要快一点，开始。”
    中国，北京。
    楚楚踏着凌晨十二点的危险时间回到了家。她早就到北京了，但坐标定点没有把她送到家门口——理所当然。
    可它把她送到了三里屯！
    所以，她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之后就去逛·街·了！
    还玩了一会儿抓娃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