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监视器里，只见镜头从远处扫过码头上的各式摊贩，然后慢慢转向人群，从熙熙攘攘慢速移动的人群中快速穿过，来到一对兄妹身上。兄妹俩都是一表人才，哥哥穿着一身挺括的西装，又高又帅，护着一身小洋装笑容甜美的妹妹往前走，搂着她肩膀，替她将周围纷乱的人隔开。
    两人走了几步开始说台词，田真先说，柏翊面带微笑地听着，等她说完笑容更盛，再接上自己的台词。
    兄妹俩边走边说，慢慢到了检票口，排在了等上船的队伍最后。
    “哥，你说到了南洋，我们能找到爸妈么？我可想他们了！”妹妹带着天真的笑容，用欢快的语气问。
    哥哥的笑容凝固了一下，然后勉强道：“能，一定会找到的！”
    “嗯！”
    妹妹手上捏着船票，兴奋地踮脚张望，想着快些上船，好似上了船就能一秒飞到远在南洋的父母身边似的。
    就在这时，有人在背后叫哥哥的名字，兄妹俩回头，发现是哥哥的老熟人。
    那人和他们寒暄一阵后问：“你俩怎么在这？瞧这模样，是要出去？”
    “嗯。”哥哥只是含蓄地略一点头，倒是妹妹在一旁扬了扬船票说：“我们去南洋。”
    “就这么走啦？那你爸妈怎么办？”那人又问。
    哥哥刚要说话，却被妹妹抢先了一步，兴奋道：“我们就是去南洋找爸妈的！”
    熟人一愣，说：“找爸妈？你爸妈不是......”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哥哥粗暴地打断：“我爸妈在南洋！”说着，哥哥吩咐妹妹在原地排队哪儿都别去，搡着熟人到不远处的角落里，看了看尚不知情排在队伍末尾的妹妹，恳求道：“我爸妈去世这件事情，我妹还不知道！大哥，算小弟我求你了，拜托你千万别在她面前提起这事儿，行吗？”
    熟人没想到他会瞒着，赶紧拍了自己一巴掌，“对不住对不住，要早知道你瞒着，我哪儿敢说呀！现在知道了，保证不说漏嘴。”
    “谢了，哥。”
    “客气啥！不过你带妹妹去南洋，这是打算不回来了？”
    “嗯，现在这里太乱了，先带她出去躲躲。”
    “那你爸妈去世的事......”
    “等出去再告诉她吧！”
    熟人点点头，又寒暄了几句，道了声“日后再见”便走了，只是这乱世，哪儿那么容易再见？
    哥哥心中感慨万千，转身想回到队伍里，却见原本该排着队的妹妹就站在不远处，眼里含着泪，“哥，他说的是真的？”
    哥哥不语，他知道妹妹都听到了，没必要再说谎瞒着，但他也无法点头说是，只能定定的看着妹妹。
    “哥！”妹妹冲上来抓住哥哥，尖叫着，“他说爸妈死了，这不是真的对吧？他在说谎骗我们对不对？”
    哥哥颓然，握住妹妹抓着自己的手艰难地说：“他说的是真的，爸妈死了，早就死了。”
    “你骗人！你说过要带我去南洋找爸妈的，他们怎么可能死了，你骗我！”
    妹妹声泪俱下，哥哥在她的哭声中平静地说：“对不起。”
    这句话让妹妹情绪崩溃，她尖叫着将船票砸在哥哥身上，转身跑进人群里。
    码头如此混乱，哥哥怎么会放任妹妹不管？他顾不得捡起船票就追着妹妹跑进人群，只是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有各自的目的，要奔赴不同的旅途，有船只拔锚扬帆就要起航，有人希望能赶上船，拦住了哥哥的去路。
    偌大的码头，兄妹俩互相失去了对方的身影，找不到妹妹的哥哥心急如焚，眼眶渐红，最后嘶吼一声跪倒在地，长久以来的压力使他崩溃，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决堤而出，大好男儿在周围人各色怪异的眼神中嚎哭不止。
    ......
    许潇霖是看过原著的人，加上昨晚替柏翊对过这段戏的台词，内容不说烂熟于心，也多少是有数的，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段戏今天被柏翊实际演绎出来，由他的情绪所带来的强烈感情，居然如此震撼！
    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再次袭来，灼痛许潇霖的心脏。
    心脏这里钝钝的痛，呼吸都似乎都有些不畅，许潇霖捂着胸口弯下腰，想缓解一些痛苦。
    余添天注意到了他的反常，但是导演没喊停，她不能说话，轻轻拍了拍许潇霖，用眼神问他还好吗？许潇霖转头看她，脸色有点发青，但还是摆了摆手表示ok，继而勉力支撑起上半身，靠在椅背上继续看监视器。
    画面上，柏翊仍旧跪在地上呜咽着哭，周围人潮涌动，但是都不再接近哥哥，镜头围绕着哥哥旋转，仿佛替他隔开了一座孤岛，出不去也进不来，背负太多的哥哥有太多难以言说的苦楚，只是谁都不懂，就连他疼爱的亲妹妹也不懂。
    ......
    过了许久，罗冰才喊了一声“cut”，许多人一拥而上将柏翊从地上扶起来。
    镜头还对着柏翊，许潇霖从监视器里看到他神情有一瞬间的迷茫恍惚，但很快就调整好情绪，接过助理递来的纸巾擦眼泪，又矮下.身子让化妆师补妆。
    “很震撼对不对？”余添天在一边轻声问。
    “嗯，很厉害。”看柏翊的现场表演，远比大荧幕上经过剪辑后期的内容更震撼。
    演员回到导演身边，柏翊注意到许潇霖脸色不好，看了眼余添天。
    余添天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情况。
    柏翊没说什么，回头去听罗冰说话。
    罗冰很耐心地对田真说了刚才那场戏里不足的地方，有些情绪用外放的尖叫其实并不好，情绪过了反而显得平平无奇，太套路了，让她自己再琢磨琢磨该怎么改。
    “我不和你说太多，自己想想该怎么办，不要紧张，一会儿再来一次，好不好？”
    “好的，罗导，我再看看剧本。”田真答应了，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看剧本，助理拿着小电扇在一边给她吹风。
    余添天去临时助理那儿拿了水杯剧本过来给柏翊，又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电扇递过去，“哥，吹吹。”
    “嗯。”
    柏翊接过小电扇一边吹一边看剧本，十分钟后对讲机里通知现场准备就绪，柏翊放下剧本喝了口水，再次披挂上阵。
    这次柏翊调整了在对手戏中的表现方式，为了照顾老接不上戏的田真，他还适当收了收。
    饶是专业如柏翊，业务能力过硬如柏翊，在面对田真这样的对手时还是免不了出岔子，对方不是忘词就是用力过猛，演了好几遍都达不到罗冰的要求，害得他一上午连连喊“cut”，许潇霖坐在旁边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
    许潇霖回头去看余添天，只见她淡定地拿着调了静音的手机在发消息。
    许潇霖戳戳她，余添天抬头看了眼，然后打开手机记事本打字给许潇霖看：在联系做饭的小姐姐，中午给我哥买条鱼熬汤补补，瞧这一上午都累成什么样了......
    这话倒是没错，这场戏是一镜到底的拍摄方式，为了不破坏演员的情绪，即使演错了中途也不喊停，不说别的台词走位冗长而重复，就说柏翊押着的那段哭戏，回回都是真哭不滴眼药水，就是普通人伤心了难过了哭那么一上午都经不住，更别提他酝酿情绪几度逼哭自己，跟自残也没两样了。
    许潇霖回想刚才几次柏翊从身边经过，眼眶都是红的，有点招人疼。
    余添天见许潇霖点头，又打字：哥你爱吃鱼不？
    许潇霖学着她拿出手机打字：爱吃，不过中午我就不一起了，跟剧组盒饭就行。
    余添天也就不再勉强询问，又点了几个柏翊爱吃的菜，才收起手机。
    接下去一拍又是两个多小时，等罗冰终于满意，饭点都过了。
    终于能休息，大家放松着跑去拿盒饭，许潇霖替罗冰拿了，两人坐在一起吃。
    午饭过后还能休息会儿，许潇霖实在不忍心，向罗冰请了假，回酒店去拿了几颗特产咸橄榄来，让余添天给柏翊泡水喝。
    “我以前工作忙，会一开就一天，经常说话说到嗓子疼，拿这个泡水喝会好点。”许潇霖说。
    余添天接过来，高高兴兴亲自泡了水给柏翊送过去，笑嘻嘻地说：“潇哥说了，你拍戏一上午辛苦了，怕你哭多了嗓子疼，特意拿来给你泡水润喉的。”
    柏翊接过保温杯吹了吹热气，小小抿了一口，许是还没泡开的关系，喝不出咸味，倒是咂摸出一点甜来。
    柏翊心里美滋滋，上午那点和他完全没关系的ng也就不当回事了，兴趣不错甚至还愿意指点田真几句。
    今天是柏翊的一场大戏，拍完第三视角的一镜到底，还得拍一些他的特写镜头备用，女主的戏其实到休息前差不多就杀青了，只是怕下午还要补镜头，所以一直没宣布杀青，剧组给准备的鲜花蛋糕也还没拿上来，都在角落里放着。
    休息了一会儿，柏翊从休息室里出来为下午的戏作准备，大家都等着开拍，却唯独不见女主田真出现。
    许潇霖感到疑惑，难道女主等不急宣布杀青直接走了？这不能吧！
    就在这时，制片人施施然走过来，背后亦步亦趋跟着的，正是半天找不到人的女主田真。
    许潇霖：“......”
    看他俩在一起的模样，许潇霖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昨晚见到的场景，田真在制片人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