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猎手

    莎琳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明明是正午，艳阳高照，不知怎么的，她只觉得背后发凉。
    她停下来看，可根本没什么可疑的东西。
    她能肯定对方没有杀意，不然早就动手了，她迅速回忆了一下和自己接触过的人，希尔和贝拉蕾应该不会用这种盯梢一样的手段，惊花语希温在深渊，也不可能。
    难道是新的恶魔？
    不过这种阴凉的感觉转瞬即逝，也许是盯错了人？
    直到她走上小路。
    从阴影里跳出的猎手一个手刀劈下去——他还牢记着自己的职责，S是很珍贵的素材，如果不是必要，他不想伤到对方。
    几乎是本能的，言灵发动。
    “静止。”
    猎人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被迫从阴影中显形，他是米奈手下的御夫之一——猎犬，健壮的肌肉几乎要把衣服撑裂，毛发浓密，有明显的动物特征，身后还跟着一条尾巴。
    护腕上装饰着五芒星。
    ——教廷。
    这是秋后算账吗……？
    但是为什么要出动这个级别的……？
    莎琳虽然不太懂教廷的内部划分，但是她自己佩戴的是四芒星——不是因为她实力有多强，而是最低的级别就是四芒星——毕竟世界上没有一个角的星星……
    打应该不太能打得过，莎琳审时度势，转身就跑。
    言灵的影响时间有限，猎手穷追不舍。
    但很快，莎琳就发现情况不妙。
    逃跑和追赶都是一个技术活，莎琳刚开始逃窜出去的时候还庆幸自己虽然身为法师却没有疏忽锻炼，居然能把猎犬甩在身后。
    之所以意识到不妙是因为，猎犬总是保持在一个适当的距离，当莎琳以为自己已经安全而减速的时候，他便冲上来，迫使莎琳继续奔跑。
    在莎琳被危机感冲昏头脑后，猎犬左窜右挑，诱使莎琳朝人数更少的小树林跑去。
    等到猎物想要回到人群中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跳进了圈套。
    “啊。”猎犬停下来，他几乎没怎么喘气，“S-1208。”
    莎琳气喘吁吁，扶着旁边树的枝桠，满口血腥味，几乎站不稳：“什么……”
    “莎琳，”猎犬改口，“和我回德拉兰。”
    德拉兰，星辰和日月的交汇之处，所有信徒的神圣之地。
    “不，”莎琳解下大腿外侧绑着的法杖，指向猎犬，“我拒绝。”
    对方既然只是带她回去的猎犬，并不想真的怎么样，万一打不过还有回旋余地；莎琳觉得自己会言灵，在对方受到限制的情况下，应该还是有一战的实力吧？
    她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战斗过呢。
    “日月星辰，展现你们的光辉，穿透水之子的屏障！”
    猎犬脚下出现了魔法阵，其中生长出光的棘刺，他连连躲闪，每走一步，都点出了新的法阵，那些刺也不断生长。
    这一切都被记录在水镜之中。
    只不过没了托举镜面的御夫，画面展现在茶杯里，水汽氤氲，茶香缭绕，并不很清楚，米奈啜饮一口，镜像便荡漾开来，慢慢地才恢复平静。
    他的花园也阳光正好，浓的像蜂蜜一般，几乎是在桌上流淌了，餐布边缘绣着层层迭迭的镂空白色蕾丝，餐具设计典雅，暗纹精致而不喧宾夺主，盛放着甜食和当季水果。
    米奈面前还坐着一位客人。
    在米奈放下杯子的一瞬，他看到了里面的水镜，突然想起了什么：“啊呀呀，咱还以为您真的会亲自回收呢。”
    他坐姿极其不雅，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样子，在教廷的制服外套了一件花里胡哨的外套，餐盘也一片狼藉，简直浪费了大好时光：“咱就说嘛，让您这样的十二宫去回收简直大材小用，这种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不就好了，这么大张旗鼓的，真是浪费。”
    虽然用着“您”的称呼，他一点也没有恭敬的意思：“这种事情应该让我们第叁驱逐队来做啊。”
    米奈摇摇头：“为神效劳是我的荣幸。”
    “太古板了，”那人又向后仰着，只有脚尖点地，维持椅子平衡，阳光刺眼，他忍不住眯起眼睛，看天蓝如洗，“自由点嘛。”
    米奈看着茶杯看出了神。
    “咦？这么精彩？”那人也凑过去，“让咱也看看。”
    他把杯子推到桌面中央。
    那人顺水推舟，从餐盘上抓起面包塞进嘴里，
    莎琳和猎犬打了起来。
    莎琳在一开始就用棘刺和猎犬拉开距离，躲在树后发射魔法，每完成一个阵法就往旁边撤离，让猎犬找不到具体方位。
    从水镜里看过去，猎犬虽然在哎各个方面都占据优势，却被莎琳耍得团团转。
    “啊啊啊，”那人嘴里叼着面包，含混不清地吐槽：“您手下不是有很多御夫吗，为什么只派了猎犬去啊？”
    “我没有。”米奈想着猎犬可能又任性了，抛弃同伴自己先找到了莎琳，虽然干劲强确实是优点没错，但有的时候也会让人伤脑筋啊。
    那人几乎把脸贴在杯子上，敏锐地注意到猎犬脖子上的纹身：“C什么来着，您手下怎么还有这种货色？”
    米奈轻叩桌面。
    “知道啦，知道啦，C也没什么不好。”他的语气一点也没有抱歉的意思。
    米奈这才补充道：“猎犬有B以上的实力，但实战总是不理想，我让他锻炼一下。”
    “您可真是操碎了心，”他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哈欠，“咱就没那个耐心。”
    米奈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莎琳和猎犬的争斗转移到了树丛之中，树影和水纹重合起来，分不清彼此。
    “看着好累。”一声长叹。
    “科瑞莱，等等。”米奈出言阻止
    但还是晚了一步，面前名为科瑞莱的男人捏着杯子把手，把温热的茶水泼了出去，醇厚香浓的液体有琥珀般的色泽，在光下折射出炫彩的光芒，眼见就要与泥土混合成污浊的东西，科瑞莱左手轻轻一点，液体停滞在空中。
    他放下茶杯，右手结印，四枚闪光的刻印固定住液体的四角，不过充其量也就一茶杯的量，他又用左手从池子里引水，茶色被稀释到几乎没有，在自己和米奈面前展开了一幅完整的水幕。
    “这不清楚多了？”
    “再重新泡杯茶吧，”米奈侧过身去招呼，“别忘了给北冕大人也准备一份。”
    “不不不，”科瑞莱摆手拒绝，“来点酒怎么样？”
    “啊，”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忘了，你这种人怎么会喝酒呢——茶就茶吧。”
    听他说完，草丛里生有鹿角的侍从哒哒哒地跑开去准备了。
    他们把目光转向水镜。
    接连几次失败彻底激怒了猎犬，他的野兽特征愈来愈明显，下手也不知轻重，碗口粗的大树拦腰锤断，露出白生生的木茬。
    “太粗暴了！”科瑞莱感慨道，“会弄坏她的。”
    虽然看上去莎琳占据优势，但实际上，力量的差距很难弥补，她没有办法对猎犬造成像样的伤口——可猎犬能打断她的骨头。
    更糟糕的是，对方在一开始还保持理性，随着愤怒值的累计，他完全失去控制，莎琳原本以为对方抱着“不伤人”的信念，结果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这样啊？
    眼见猎犬硕大的拳头砸到脸上来，莎琳没有办法。
    “停手，”她大口喘气，“赐予我速度和隐蔽。”
    她本来想说折断你的四肢之类的话，但到了嘴边她想到之前希温的警告，言灵也是力量的表现方式，也要遵循基本规律，莎琳自己不能打过猎犬，言灵不是奇迹，万一超出自己承受范围会发生什么？
    猎犬的爪子停在半空中，就算努力地想要破坏什么，身体就和凝固了一样，怎么都动弹不得。
    当他终于挣脱言灵束缚的时候，莎琳早就跑的没影了。
    他发出愤怒的嚎叫，声振林樾。
    伴随着狼嚎，水镜啪一下破碎，水珠粘在草叶上，朝露一般，闪闪发光。
    科瑞莱对莎琳的逃脱之术产生了好奇：“这是什么？”
    “言灵，”米奈站起身，披上外衣，“我亲自去一趟。”
    “哎哎哎哎，这不是那个谁的能力吗，”科瑞莱跟了上去，“您要用星相定位吗，咱也想跟着去。”
    “不可以。”
    “求你了！”
    “不可以。”
    “那您也别去了，反正她也很弱，给猎犬一点时间，它肯定能完成。”
    米奈停下脚步：“你在这儿看水镜不好吗？”
    “啊啊啊，”他很不满意，“水镜哪有直播好？而且咱在镜子里也看不到您！”
    科瑞莱想要追上米奈，不过迅速生长的荆棘拦住了科瑞莱的去路。
    “真是的，”他从缝隙里看着米奈离开，嘟嘟囔囔地抱怨，“小气鬼——咱的第叁驱逐队就不会干这种事情。”
    他招呼一旁战战兢兢的鹿女——她正不安地摩挲着手背上C-8263的标记：“拿点吃的来。”
    看鹿女没什么动静，他一皱眉：“还不快去？”
    侍从这才行动起来。
    “真是的。”他咬着面包，重新把水镜拼起来。
    米奈去了星相塔，因为不是正式的工作时间，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保养设备。
    定位系统在最高层，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四根立柱分别雕刻着四个方位的星座，地板上刻出一粒粒的星辰，组成璀璨的银河。
    “大人，”来人抱着记录表战战兢兢，“星相定位还没有准备好……”
    这是自然的，毕竟米奈没有提前说明。
    “没关系，”他顾自上前，“来回的魔力我来承担，你们定好坐标就行。”
    “但……”
    他眯起眼睛，映着漫天星空，反倒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去吧。”
    米奈站在阵眼中央，手心触碰着冰凉的地板，魔力一点一点充盈着纹路，那些星空并非浮于表面，而是被铭刻在更深处的地方，就像琥珀里的昆虫，玻璃中的气泡，哪怕已经看过了很多回，米奈还是会感慨于银河的浩瀚，和日月星辰比起来，渺渺苍生又算得了什么？
    ——曾经窥得天机的星相魔女就在此处被他亲手斩杀。
    米奈想着那种黏腻温热的触感，和魔女临死前灰暗的皮肤，预言被淹没在血沫之中，他闭上了令人不安的异色双眸。
    “愿神明永生。”
    魔力的注入已经接近尾声，四柱之间产生共鸣，那些星星的光芒也愈加强烈，在达到最盛的一刻归于平静。
    定位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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