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路易斯已经觉得有点晕眩了，他一想起自己刚才朝这位小姐丢出把刀，而且差一点刀就要扎到她身上了，那种悔恨到上头的感觉，让他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起先，众人以为裴绩只是偷偷藏了个女孩，且不论原因如何，大家只会骂他一句神经病，然而——在见识到这位女孩的能力之后，所有人都傻了，因为能压制兽化人类的，只有净化师。
    他们什么也不想说了，他们只想跪下。
    第10章 净化师
    自从两百年前人类的基因产生变异开始，不管是奥维维亚洲，还是其余六个大洲的公民，每一个男人自出生起就接受的教育，都是在不断告诉他们：不能对女性做出任何伤害行为。
    逐渐拉大的性别差距，让一些末位区域内的男人终其一生都看不见一位异性，更不用说人工子宫这样的畸形生育方式，根本有悖人伦。就算科研院再勉强保持社会人口，也无法改变“女性逐渐稀少”这一无法挽回的难题。
    她们就是联邦所有男人呵护的花朵，所有的法律都是为了保障女性的安全与健康，光是刑法中列出的侮辱、暴力、伤害女性的惩罚，就有上百条之多。
    如果一户人家诞生了女孩，他们势必会欢欣雀跃，这标志着家族起码还能再维持整一代的辉煌，并且政府也会给予额外奖赏。
    如果这名女孩筛查出的基因序列纯度格外的高，那她将会得到联邦更高的重视，自出生起就会被严密地保护起来，甚至让整个家族进入更中心的区域工作与生活。
    从骨子里灌输的世界观让男人们根本不允许自己做出任何伤害女性的行为，这不亚于一种精神上的凌迟，如果真的存在，那必定是毫无人性的反社会人格，将为整个国家所不容。
    这就是为什么在看到墨菲即将变异时，众人那么惊慌的原因，如果叫他们选择，一定会首先把墨菲消灭。
    但是，如果这名女性出现了某种奇特的天赋，她们拥有净化、抑制狂暴兽性基因的能力，她们就会被冠以“净化师”之名。
    任何赞美的词汇都无法形容这种职业有多神圣，她们就是人类基因污染沙漠中的清泉，是夜幕中的闪光点，必定会受到无数人的追捧。
    净化师是唯一已知的可以完全压制暴动兽性基因的力量，她们是人类希望的光，就算牺牲自己，男人们也绝不会允许有人伤害她们。
    差点被刀捅了·纯种人类·净化师·段沫颜：“你们……”
    她才刚开口了两个字，原本挤在离大门口最近的路易斯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惨叫。
    “啊啊啊啊啊！”
    段沫颜：我好像不会音波攻击啊？
    路易斯崩溃大叫：“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啊啊啊啊啊我竟然对一位净化师女性举刀！”
    于是，段沫颜就看着这个头发深灰色，头顶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还没缩回去的男人，猛地跪在地上，然后一下下的以头抢地，撞出“咣—咣—”的响声。
    段沫颜：这年头的男人脑门可真硬。
    其他人的反应如此之大，原本第五小队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您、您您……”格林傻傻的站着，您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他旁边的图尔斯状态更差，连个您字也憋不出来，全程只能呈痴呆状张着嘴。
    到底还是裴绩率先回过神来，他轻咳一声走到段沫颜身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确保没有伤口才放心。
    在刚才的打斗中，裴绩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抓得破烂不堪了，一条一条挂在身上。他随手撕掉布料，露出底下的蜜色身躯，上面还有之前留下的白色绷带，所幸现代人类恢复能力惊人，看不出有血迹晕染。
    段沫颜看了他一眼，这才担忧地看向躺着不动的墨菲：“他没事吧？”
    獒犬少年仿佛睡着了一样，脸上没有了凶残的表情，双颊还泛着微红，一脸迷糊地吧唧吧唧嘴。
    裴绩把他扛出来，拍了拍脸，神情很淡：“呼吸正常，好的很，应该只是睡着了。”
    这句话一出，门外盯着的众人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谁他大爷的会相信，在联邦最贫瘠、混乱的12区无人区里，会捡到一位尊贵的净化师少女啊！！！
    这鬼地方连只母鸡都没有，沙漠里唯一活着的、人形的东西就是堕落种，边防官再怎么老眼昏花也不可能让一位女性踏入死囚监狱啊！
    所有人现在都很想学着路易斯的动作——以头抢地了。
    休息大厅里发生那么大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他们发现这群男人竟然跟站军姿似的，纷纷堵在大门口不动弹，而且相安无事，简直不要太岁月静好。
    不是，刚才是谁不分敌我，打得胳膊腿乱飞的？
    “你们在这干嘛呢，难道是找到什么好货了？”一个男人从后面挤过来，看到前头的人都一动不动，忍不住问道。
    然而没人回答他。
    蒙哥马利表情扭曲地站在人群里，他面前就是裴绩那张令人讨厌的脸。他知道原则上现在应该把武器捡起来，但是他的大脑和身体，都下意识地遵循那个少女的意愿，他做不出违背的动作。
    不光如此，他的目光还紧紧地追随着她，他微微挺直腰背，让自己看起来更挺拔一些。
    蒙哥马利附近的人也大多是这样，甚至还有人悄悄理了理凌乱的衣襟，擦掉了脸上沾着的血迹。
    这一群模样狼狈嗜血的男人站成个方阵，现场宛如领导人检阅。
    那些因为好奇从后头挤过来的路人好不容易穿过包围圈。
    “你们都傻了吗？”这句话的尾音没能昂扬上去，周围就接连响起了抽气声，那些人惊愕地瞪大眼睛，满脸见鬼了的表情。
    “是女人……”后面挤进来的一个男人惊叹道，“我去，真漂亮，是你们从哪里抢来的吗？”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周围的男人都用一种要杀人的目光瞪着他，毫不怀疑会马上把这人揍得狗血淋头。
    于是，聚集在休息大厅门口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终站满了整个广场。
    原本厮杀不停的a3监狱，从这一个角落开始，慢慢平静下来。
    段沫颜眉心跳了跳，她对这群有特异功能的男人们还是很忌惮的，特别是蒙哥马利，他那宛如棕熊的身材像堵小山一样，刚才还和裴绩打得难舍难分，虽然是挨打比较多。
    裴绩把墨菲扛在肩上，朝外头扬了扬下巴：“让开。”
    段沫颜就躲在他身后，格林和图尔斯一左一右护在她身边。
    见这个阵仗，脑门被地皮磕破的路易斯站起来，忙不迭分辨道：“尊贵的小姐，您要相信这肯定不是我们的锅，我们十三小队是最热爱和平的了！”
    “对对，我们也绝对不会伤害您的。”
    “以我的信仰起誓。”
    人群里发出嗡嗡的声音。
    裴绩冷漠地扫了眼这些依旧堵在大门口不肯走的男人们。然后抬起脚，“砰”的一声踢断那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铸铁大门。
    只闻“轰——”的一声巨响，大门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埃。
    所有人瞬间就老实了，鸦雀无声。
    段沫颜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忽然间就大转性，刚才还跟狂犬病患者似的大开杀戒，哼哧哈哧打个没完，这会又乖得和自家养的宠物狗似的，明明连獠牙都没收回去啊。
    她想了想，说道：“大家都在一座城里生活，战线是一致的，请不要打架斗殴、自相残杀。现在，请你们全都回去，治疗伤员、冷静自己。能做到吧？”
    她的声音清脆明亮，如同一缕风吹在众多男人心头，令他们混沌的大脑一个激灵。
    “能！”话音一落，人群刷的一声开出一条通道，堪称整齐划一。
    裴绩等人走过去，男人们眼睁睁地看着第五小队护送段沫颜，一行五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在拐弯处。
    等到段沫颜的背影彻底看不见，堵在原地的男人们才发出一声哀怨的叹息。
    蒙哥马利瞥了眼这些六神不住的臭男人，暴躁开口：“统统滚回去，赶紧把那些死了的埋了，没死的拉去治疗，还想在这里杵多久。”
    路易斯擦了擦额头上的血：“都是你先挑起的吧？要不是你，我才不会差点误伤小姐。”
    蒙哥马利哼了声：“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你没发现吗，她根本不想看到我们。”
    路易斯没话说了，在场的许多人都垂下了头。
    即使知道这是事实，也残酷得令人心凉。
    他们是最恶劣的犯人，被关押在整个联邦都歧视的12区监狱，只为作为抵御堕落种的肉盾存在。联邦不会在意这里的食物是否充足，有人战死了，会有源源不断的罪犯继续被押解进来。没有净化师，没有充足的医疗设备。
    比谁活得更长，成为12区大家默认的竞赛。
    没有人愿意救治他们，甚至在这片荒芜的土地，都不会有女性出现，光是听到12区的名字也会让她们厌恶地走开。
    但是刻在骨子里的火是不会熄灭的啊，他们渴求能够得到净化师的救赎，在她们的手掌下，洗刷掉基因里的凶残嗜血，哪怕是短短的一刹那，也想死得像个真正的人类。
    第11章 盲目崇拜
    在一群男人的围观下，裴绩四人带着昏迷不醒的墨菲很快离开了事发地。人的嘴是传播速度最快的东西，此刻遮遮挡挡也完全没有了意义，段沫颜就这么顶着一路上人们“惊恐/惊悚/惊讶”的视线，和小队一起来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
    这是一间简约的医疗室，里头的东西被翻的七七八八，只有床铺还完整着。
    格林把大门关好，隔绝外头探头探脑试图偷看的男人的视线，和图尔斯一左一右坐在地上，牢牢守着大门，丝毫也不敢靠近段沫颜。
    开玩笑，之前那是因为不知情，将她视作了普通女孩子。
    如今既然真相大白，还想和尊贵的净化师大人同处一室，甚至晚上还睡在她的脚边？
    要是被其他男人知道了，他们一定会嘲讽：看来你的脑子里进了很可怕的东西呢……
    段沫颜看着裴绩把墨菲放在床上，又给她折腾出了个干净的位置坐，连忙道谢。
    窗外本来一片安静，这会突然从近处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然后一声接着一声，狼嚎此起彼伏，传向a3的每一个角落。
    格林撇嘴：“这群骚狼又在唱山歌了，他们是唯恐大家不知道小姐的存在。”
    话题人物中心·段沫颜：“咳咳。”她掩口咳嗽了一声。
    其实这只是因为这间屋子里灰尘浑浊，破玻璃和破桌烂椅满地都是，呛到了而已。
    但是……那些围着他们的男人们脸色却一下子变白了，格林站了起来，神情焦急：“小姐您怎么了，是哪里伤到了吗？”
    段沫颜愣了下，她身边一直默不吭声的裴绩忽然伸手，手背轻轻探了探她的额头，片刻后就像是触电一样收了回去。
    “没有发热，是哪里不舒服？”他低缓的问。
    三个男人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段沫颜感觉到他们态度的变化，想了想还是开口：“刚才他们喊我‘净化师’？”
    这难道是这个世界类似清洁工的职位吗？不能吧？
    一说出这三个字，格林和图尔斯目光都变了，他们行了个最标准的军礼：“毫无疑问，您拥有压制狂躁基因的天赋，是货真价实的净化师，这是被天使吻过的能力，是拯救世界的希望之火。”
    格林又补充道：“净化师就算在女性中，也是绝无仅有的上帝宠儿。整个联邦一共只有2300多位初级净化师，451位中级，69位高级，8位大净化者，居住在奥维维亚洲的有501人。她们的名字全都登记在册，受到联邦的终身保护。”
    这些数字他竟然可以随口道来，段沫颜露出震惊的表情。
    只有裴绩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忧心：“新增加陌生的净化师，帝都议会一定会过问。”到时候就算她不愿意，也会卷入权利的纷争。净化师女性一向受到各个贵族追捧，提亲的人几乎要踏破门楣，更不用说在“挑选婚约者”那一日的盛况了。
    一名来自沙漠，从12区走出去的净化师少女，势单力薄的她无疑会成为权贵们争夺的对象。
    段沫颜正在消化自己成为“珍兽”的这一现实，就见裴绩在她面前单膝跪了下去。
    “我可以保证，只要有我们四个活着的一天，我势必不会离开你的身边，如果有人想要伤害你，那一定是踏在我们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