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褚盈盈出来时的方向，正巧对着几名正在往阵法内添加灵石的藏玄宗筑基境弟子。
    其中一道玄色身影站在几人最外侧，正准备放下灵石向后撤去，就被光影内飞出的褚盈盈撞了个满怀。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伸手去扶，而是后退了半步，打算转身离去。
    可就在这时，撞上他的女孩却“哇”地一下吐出一口心头血。
    鲜血染上了他的胸前，在玄色衣襟上留下一道深褐色的痕迹。
    一丝有些熟悉的气味溢散开来。
    他眸色一暗，准备离去的脚步瞬时顿住，赶在身旁几位同门之前将人扶住，右手在抚过自己腰间佩戴的木牌时，悄然抠下一小块来，躲过他人的注视，快速塞入褚盈盈衣带之中。
    就在这时，几位尊者已经收回手，落了下来。
    将已经陷入昏迷的褚盈盈交给郁红瑛后，他在一旁驻足了片刻，待那丝若有似无的气味彻底消失不见，才松一口气，悄然退回了藏玄宗的队伍之中。
    第27章
    褚盈盈这一昏迷，就昏迷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等到苏醒时，早已回到了苍元宗灵隐峰内。
    一睁眼，她便看见金宝正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吱？”
    小家伙的毛发已经被搭理干净，又恢复了最初的可爱样貌。褚盈盈抬手摸了摸它柔软的茸毛，想起在池底密室内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目光更为柔和起来，“我已经没事了，你别担心。”
    她的视线落在金宝身后，倚靠床边摆放的石刻万年历上，微微发怔。
    她还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个梦，没想到竟已过去这么长时间。
    在梦里，她走马观花似的看完了入侵她识海那抹神识的记忆。
    原来，那抹神识本名叫卓海，是三千年前百草秘境刚被发现时，第一批进入其中的修士。还有个潜藏的身份——藏玄界‘第一魔门’炼魂宗的卧底。
    他当时混在药王宗弟子之中进入百草秘境，意外地找到了那座秘境主人用以培育灵植的宫殿，并看到了种在殿内正中央的七心莲。
    不同于正道这边微薄的记载，炼魂宗内保存着关于七心莲的完整记载，甚至还有着一幅七心莲封印魔族的壁画。卓海是炼魂宗大长老嫡孙，被派来正道做卧底之前，曾看到过那幅壁画。
    认出七心莲后，他便打算将这朵莲花带回去，献给宗主，以此博个好印象，提早结束试炼拜入宗主门下。只可惜，他刚起贪念，就被守护七心莲的禁制击晕过去。再睁眼时，已是一个月之后，秘境已然关闭。
    正如他那抹神识在褚盈盈识海中说的那样，练气境弟子在百草秘境内无法筑基，最多苟活两百年便是一具枯骨。
    卓海自己连两百年都没活到，他被禁制困在宫殿中央，身旁只有一朵七心莲，不到百年时间乾坤袋里的辟谷丹就已经吃完，差点成为第一个被饿死的练气境大圆满修士。
    最后他想了个办法，将自己的神魂从体内抽离，舍去躯体，以神魂依附七心莲存活。足足用了两千年时间，他才真正做到与七心莲融为一体，接着又花了几百年时间，击溃守护七心莲的禁制、挪动殿内培育种子的灵液，以及培养那些可不断为他输送‘养料’的鬼藤。
    在褚盈盈这一批八宗弟子进入百草秘境之前，卓海就已做好两手准备。一是将这些人的灵力都吸噬为他所用，二则是寻一具合适的躯壳夺舍。
    他本没看上褚盈盈的身体，可当时宫殿内的三人之中，只有褚盈盈一人拥有木灵根资质，可以契合卓海那在灵植里‘住’了两年的神魂。在七心莲花身被毁的关头，他别无选择，只能侵入褚盈盈识海，将她困入早就用七心莲子布置好的池底密室。
    将卓海的记忆看完后，褚盈盈在意的反倒不是他在秘境内的作为，而是他年幼时在炼魂宗里的那段短短回忆。
    七心莲、秘境主人，还有噬魂宗的壁画……
    时隔近十年，她终于找到了有关魔族封印的线索！
    “我要去找祖父和宗主师伯一趟，你要和我一起吗？”
    褚盈盈站起身，轻声问道。
    “吱！”
    听到小家伙的回应，褚盈盈伸手将它抱起来，顺势瞥见了它那软乎乎的窝里放着个指甲盖大小的棕色木片。
    褚盈盈还以为是不小心落进来的，顺手拿了起来，“这是什么？要扔掉吗？”
    “吱吱吱！”
    小家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褚盈盈闻言微讶，“你说这里面掺了凝霜花，和很多好闻的灵植？”
    “吱！”
    金宝点了点小脑袋。
    “好吧，那我给你留着。”
    褚盈盈随手将木片丢入乾坤镯，没顾得上深思，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她醒来这时间刚好，祖父、祖母还有宗主师伯都在宗门内，且都没有闭关。她要禀报的事情有关百草秘境变故，还有上百名八宗弟子的性命，祖父和师伯立即重视了起来。
    褚盈盈将自己在秘境内的遭遇，还有卓海试图夺舍自己，反倒被吞并了神识的过程详细讲了一遍，随即便说起她从卓海神识中看到的记忆。
    起初讲述卓海在百草秘境内的记忆时还很顺利，可当她讲完这一部分，开始说起炼魂宗的壁画，并试图以此提醒祖父和师伯魔族封印松动的事情时，却发现自己如同小时候一样，只要讲到书中剧情就怎么也没法继续开口。
    见她似有未尽之言，褚道陵疑惑道，“盈盈，那幅壁画可有何问题？”
    褚盈盈只好换了一种说法，“我先前就听门内的师兄师姐说，百草秘境可能是某位上古大能留给后辈的灵植园。现在我们在百草秘境内发现了七心莲，有没有可能百草秘境的主人，就是炼魂宗壁画上那位用七心莲子封印魔族的前辈？”
    “那壁画记载的应当是最初的正魔战场。”
    褚道陵为孙女解惑道，“世人皆称珩断山脉为正魔战场，认为那便是正道与魔修之间的战场。实则不然，有关正魔战场最初的传说便是，那里是人与魔的战场。”
    见褚盈盈听得认真，褚道陵接着说道，“炼魂宗那幅壁画，记载的应当就是最初人族前辈与魔族战斗的场面。据说那时人族有许多即将踏入仙道的九阶大能，都陨落在与魔族的战斗中，百草秘境的主人想必也出自那时。”
    不过再多的记载，褚道陵也无从得知了。
    那个年代实在是太过遥远，遥远到苍元宗还没有建立，遥远到如今的正道八大宗只有藏玄宗一家存在。
    而藏玄界的正魔两道之间，也只有自那个年代传承至今的藏玄宗和炼魂宗，拥有有关‘人魔之战’的详细记载。
    褚盈盈试探的开口，“那……如今上万年过去，百草秘境内守护七心莲的禁制尚且能被一个练气境魔修设法击溃，魔族的封印，真的牢固吗？”
    褚盈盈眼底的焦急与担忧太过明显，坐在她身旁的郁红瑛忍不住轻轻拦过她的肩头，温声宽慰道，“不必如此多虑，这些事情合该是由我们大人来操心。如今你心境已满，养好神识之后便可着手准备筑基之事。待筑基成功，便可离宗游历，这段时日也可提前想想，游历时想去哪里？”
    “我……”
    她想去正魔战场和炼魂宗。
    但这显然不切实际，至少结丹境实力的修士，才有资格被各宗派往珩断山脉。
    “差点忘了。”
    坐在一旁的弘德真君忽然说道。
    褚盈盈看了过去，就见他右手一挥，变出了六只样式各异的乾坤法宝，有几只绣着不同花纹的乾坤袋、一只乾坤佛珠，还有一对炼制成树叶样式的乾坤耳坠。
    佛珠和耳坠暂且不论，那四只乾坤袋上绣的，一看就是几个宗门的标记，其中一只上面绣着的奉仙花图案格外醒目。
    弘德真君轻轻一挥手，这六样东西就飘到了褚盈盈面前，“这是各宗送给你的谢礼，感谢你在秘境中救下了他们门下的弟子。”
    他指了指其中那串佛珠和耳坠，“这是净业宗和紫霞门送的，其余几只乾坤袋分别来自玉华宫、剑心谷、药王宗和武极殿。”
    唯独没有藏玄宗。
    褚盈盈不禁想起，先前在去凌霄城的灵舟上时，几位师兄师姐说过的话。
    宗门与藏玄宗，是在十四、五年前结仇的。
    缘由是藏玄宗的太上长老忘忧老祖，伤了他们苍元宗的一位长老。
    而后，祖父亲自打上藏玄宗讨要说法，还指着忘忧老祖破口大骂了一顿……
    算算时间，这个时间点恰巧是在她出生前后。
    这个疑惑在她心底埋藏了多日，可自从凌霄城回来后，还没找到机会开口询问，唯一一次提及这事，还被碧蛟爷爷找借口挡了回来。
    褚盈盈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说出了口，“祖父、祖母、师伯，我能知道……我们宗门与藏玄宗结怨的真正缘由吗？忘忧老祖打伤的那位长老是不是……”
    闻言，弘德真君便看向了师尊褚道陵。
    院内有着片刻静默。
    良久，褚道陵才面色沉重地点了下头。
    “你猜得没错。忘忧老儿伤的人，正是你娘。”
    “当年你爹娘领宗门之命，驻守珩断山脉。最后一年，你爹有所顿悟，闭关冲击出窍期，出关应劫之时却感受到你娘性命有危。”
    褚道陵不想让孙女看到自己眼底的哀伤，移开目光看向远处，这才接着道，“你爹顾不得应劫，硬生生拖着劫雷赶了上千里路，可等他赶到的时候，你娘已受重伤。”
    其实，说是受重伤都不尽然。
    璟瑄的身体虽被封入冰棺，除了弘濯以外，早已没有人认为她还有活过来的希望。
    只是如今，望着孙女眼中的痛楚，无论是褚道陵还是郁红瑛，都没忍心说出真相。
    ——
    褚盈盈也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
    直至几个时辰过去，从祖父的洞府，回到自己位于勤学堂的宿舍后，褚盈盈还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她坐在宿舍小院里的石凳上，仰起头看着南边耸入云端的灵隐峰南峰，眼眶不知不觉就湿润起来。
    “吱吱……”
    金宝跳上石桌，歪头看向褚盈盈眼角的晶莹，半晌轻轻一跃，蹿上她的肩头，直立起身子，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她的眼角。
    “吱。”
    别哭啦，还有我呢。
    ——
    小番外.父母篇
    正是清晨时分，太阳初升，万物清醒，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珩断山脉外围一座灵峰上空，却忽然雷声大作，黑压压的劫云聚拢而至，庞大的威压自劫云中向天地四方溢散开来。
    一身玄袍，身形欣长的俊逸男子静静地站在劫云下方，从容地等待第一道劫雷落下。
    正魔战场中，感受到这股威压的正魔两道立时停下手中动作，齐齐向这个方向投来视线。
    他们一眼便认出，要渡劫的正是被正道修士誉为‘元婴第一人’的褚弘濯。
    没想到刚刚一百年过去，他就已经参悟到出窍机缘，只待渡劫成功，便能将同辈修士远远落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