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就在这个时刻，陆越突然觉得自己懂了这句话的含义。
    妈呀，书里面果然什么都有，我也好想赶快读初中。
    小陆越忧愁地喟叹了一口气，下一秒就丢掉了伤春悲秋，心底升腾起来压也压不住的雀跃。
    不管啦，小哥哥是真哒！！
    她从椅子上跳起来，冲着小哥哥欢快的摇手臂，小哥哥的目光看过来，和她目光相接，她正要送上一个灿烂的笑容，小哥哥表情顿了顿，像没看见她一样把脸转开了。
    陆越：“……！！！？”
    阿姨，我失恋了。
    派完了东西，孩子们各自去玩，大人们去谈事情，陆越蔫蔫的，不知道为什么漂亮小哥哥不理她，不仅不跟她说话，还不找她玩……哦对他不会说话！
    陆越想起来这茬，瞬间恢复了精神。
    小哥哥不是不理我，是他不能说话呀！我要主动点！
    她跑到院子里找了一圈，又去各个生活区转了一遍，都没找到人，想了想，回自己床铺底下翻出小糖罐，悄悄抱在怀里，不声不响的去了上次那个储物室，看到门上插销扣起来的方式，她就知道小哥哥肯定在里面，上次她教他的。
    她呼啦推开门进去，里面站着的人吓了一跳，回身看过来。
    陆越也吓了一跳：“你谁？”
    里面是两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子，一个长得挺好看但一脸傲慢，一个胖胖的。一脸傲慢的那个手里抓着一个玻璃罐子，陆越视力5.0，立刻就看出来那是之前在大厅，漂亮哥哥手里抱着的玻璃罐。
    “你又是谁？”傲慢男孩斜睨她一眼。
    你管我是谁。
    陆越想起来之前是这群有钱人家的小孩把小哥哥关在储物柜里的，顿时对他们没什么好感，左看右看，没看到小哥哥，于是把注意力都放在那个本该属于他的小玻璃罐上了，里面金灿灿的，不知道是什么，被傲慢男孩随意的拎在手里晃来晃去，好像下一秒就要摔了。
    “走啦。”傲慢男孩叫着小胖子，随意的抛着手里的小玻璃罐，和陆越擦肩而过，发现陆越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手里的罐子，小女孩脸上还带着婴儿肥，脸颊粉雪白皙，一抿唇就露出两个可爱的小梨涡，眼睛里好像揉碎了一把星星。
    傲慢男孩脚步顿了一下，问陆越：“想要吗？”
    说罢把小罐子举到她面前。
    陆越眨眨眼睛，点了点头。
    “那你跟我们去玩，我就给你。”傲慢男孩满意的笑笑，把玻璃罐换了一只手拿着，另一只手来牵小陆越，“我们玩游戏刚好缺一个人……”
    手还没碰到陆越，旁边的储物柜门“哐”一声响，铁皮门吱吱呀呀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男孩坐在里面，陆越眼睛一亮，兔子一样蹦了过去。
    是她的漂亮小哥哥！
    傲慢男孩手抓了个空，转头看到面无表情坐在柜子里的男孩，表情顿时精彩得一言难尽，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舌头：“你就躲在里面！？”
    他确实万万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敢躲在上次把他锁在里面锁到晚上的柜子里，这到底是心大呢还是心大呢还是心大呢？
    小胖子拐了拐他：“别管他了，不是说走了吗，等着我们回去玩呢，好不容易来一次，我可以尽情吃零食！”
    傲慢男孩糟心的看着他，转头看他们：“喂，这个还要吗？”
    陆越看向他手里的玻璃罐子，发现漂亮小哥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它，于是大声道：“要啊！”
    “问你呢，这不是你的吗？”傲慢男孩发现他俩是一伙的了，顿时对陆越也没有好脸色，不开心的用手指着坐在柜子边缘的男孩，“说话啊，每次都这幅样子，难怪没人跟你一起玩，信不信再关你一次，看见你就讨厌！”
    尼玛的你说啥！？还想关我小哥哥一次？做梦吧你！
    也不看看这里是谁家！
    陆越嗷呜一声扑了上去，抱着傲慢男孩的手臂就一口咬了下去，傲慢男孩放声惨叫，手里的玻璃罐子没拿稳，砸到地上四分五裂，里面一小颗一小颗星星模样的东西散了一地。
    陆越下了死口，但奈何她牙还没换完，嗷呜嗷呜咬了半天，其实杀伤力不大，等到她咬够了松开口，也只是在傲慢男孩手上啃了一排红印记而已。
    傲慢男孩抱着手臂哭得死去活来，小胖子活生生被吓哭了，抽抽嗒嗒在旁边惊恐的看着她，陆越像只小斗鸡，抹了一把口水，神气十足的插着腰：“你来啊，你再敢欺负小哥哥，我就像啃排骨那样咬死你！我一顿可以吃三个大排骨！”说完还露出自己没长齐的牙，做了个凶凶的表情。
    漂亮小哥哥：“……”
    傲慢男孩和小胖子夺门而逃，陆越凶神恶煞追出去，边追边威胁：“不准去告状！不然我见你一次咬你一次！！！”
    傲慢男孩哭得更大声了。
    咬跑了坏蛋，陆越看着一地的玻璃渣子和四处散落的“星星”又开始发愁了。
    这可怎么办，要不是她，玻璃罐子也不会碎啊，这可是漂亮小哥哥的东西……
    她蹲在地上一筹莫展，想了想，用手去拢地上的“星星”，还没碰到，手腕就被抓住了，她抬起头，对上了小哥哥那双漂亮的眼睛。
    “别碰，小心玻璃。”他说。
    陆越：“……”
    陆越：“你会说话啊！！”不是哑巴呀！！
    漂亮眼睛：“？？？”
    小哥哥拉着她站起来，把她牵到踩不到玻璃的地方：“哪里有扫帚？”
    陆越还沉浸在“啊啊啊啊小哥哥会说话”的震惊里，男孩看她没指望，往外面走了一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扫帚和撮箕，一进门，发现陆越蹲在地上，捡了一颗“星星”拿在手里：“这是什么？”
    “……”
    见他不说话，陆越也不介意，“星星”被她捏了一会儿，有点粘手，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拿着就往嘴里送，漂亮眼睛没想到她连地上捡起来的东西都敢放进嘴里，吃了一惊，飞奔过来一巴掌把“星星”打掉：“别吃，脏了……是糖。”
    听到是糖，陆越刚才还满不在乎的表情瞬间垮了。
    是星星糖果！！！那么好看的糖！一定很好吃！啊啊啊啊好——可——惜！
    漂亮眼睛几下子把玻璃碎片和星星糖豆扫走，动作十分迅速，陆越想找个机会再捡一颗都没能如愿，小嘴嘟了起来，男孩看她难过的好像失去了什么很宝贵的东西一样，忍不住出声安慰她：“没事，我……下次再给你带。”
    “嗯？”陆越品了品这句话，很快抓住了重点，“也是这个星星糖吗？专门给我带吗？”
    漂亮眼睛点点头。
    嗷！
    陆越马上不沮丧了，喜滋滋的凑过去，想到自己手上沾了糖汁，不敢往小哥哥一看就很贵的衣服上蹭，把指尖藏在身后：“原来你也喜欢吃糖呀……我们出去玩吧。”
    漂亮小哥哥眸子暗了暗。
    “你不想出去吗？”陆越问，然后不等他回答，又自己下决定，“那我们就在这里玩吧，我经常一个人在这里玩，安安静静的，没有人会来打扰哦。”
    漂亮眼睛本以为陆越会强行拉他出去，听到她的话愣住了。
    他们班上也有想要跟他玩的人，但他喜欢安静，每次那些男同学女同学们找他一起做游戏，一次两次还好，多了之后就发现他根本请不动，于是最初的喜欢变成了愤怒，后来就变成了讨厌。
    ——他根本不需要朋友！
    ——是他不跟我们玩，老师，他不喜欢我们。
    ——喂，你在拽什么啊？
    ——你不跟别人玩，别人怎么愿意跟你交朋友呢？
    ——不合群不好哦同学，你应该多跟大家一起玩。
    他明明没有伤害任何人，只是喜欢一个人待着而已，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事，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他，他不明白。
    大人和经常聚在一起的小孩们都劝他，“不可以”“多出去玩”“你试一试呀”“要学着交朋友”，他们想拉他去那个热闹的世界，但没有人跟他说“一个人也没事的”。
    现在有了。
    漂亮眼睛看看陆越，突然笑了一下。
    算上那天在柜子里，这是陆越第二次见他笑。
    她默默想，小哥哥以后能多笑就好了，因为笑起来实在是太好看啦！啊不对，不笑的时候也很好看，只是笑起来更加好看！
    啊啊啊小哥哥全世界第一好看不接受反驳！
    陆越爬到柜子上，踮着脚尖翻下来了几本书，两个小身影挨在一起，漂亮眼睛翻了翻陆越的书，两本绘本和几本童话书，他发现陆越翻了几页绘本就不翻了，悄悄探头来看他手里的书，声音里透着满满的崇拜：“哇，这么多字，你都看得懂吗？”
    漂亮眼睛心里油然升起一股小骄傲，是被人全心全意的喜欢和信任的骄傲，他把身板坐的更直，声音也放软了：“我给你念？”
    “好呀！”陆越欢呼一声，凑过来挨着他，抽出一本宫泽贤治童话递过来，“我想听这个！”
    “好。”
    “……他的眼前一片明亮，那情景就像是将亿万只荧光乌贼的光芒一瞬间化为长存的化石，然后将之沉于天空之中般的光景；又仿佛是某人一鼓作气地将宝石开采公司为了不让价格下跌而偷偷囤积起来的钻石给翻找出来，哗啦一声洒了一地的样子。”
    “哗——”陆越惊叹出声，“一地的钻石呀！”
    她兀自沉浸了一下，在小哥哥好听的声音里想象着银河的样子，说：“就像刚才我们的星星糖撒在地上一样吗？”
    “不是，应该比那个还要好看。”漂亮眼睛不苟言笑，并且很严谨。
    陆越“噗”地笑了，两人坐在一条长椅上，她个子小碰不到地，晃着小腿一下前一下后，歪着头听着故事，眼睛滴溜溜转，马上又发现了新奇的东西。
    小哥哥的手腕上戴着一串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小铃铛，用黑绳穿起来，之前陆越没发现，他现在把袖子挽上去，小铃铛露了出来，一个个晃动着，却没有任何声音。
    “这是什么呀？”小陆越好奇的问，觉得看上去是很贵重的东西，也不敢伸手去碰。
    小哥哥晃了晃手腕：“我爷爷给我的，说是传家宝。”
    陆越一脸“了不得啊”的样子，干脆蹲下来，手指头隔空点着，一个一个数过去，一共有十三个小铃铛，精致好看的不像样，她眼巴巴看着。
    漂亮眼睛眼睛微微弯了弯，把手绳取了下来递给陆越：“要看吗？”
    “可以吗？”陆越小心脏抖抖的。
    漂亮眼睛点了点头，放到她手里。
    啊啊啊啊啊啊传家宝！就是那种电视剧里演的可以换好多好多钱的传家宝！死了都要留给家人的传家宝！我摸到传家宝了！
    陆越拿着传家宝珍重地玩了一会儿，发现小铃铛怎么摇都不响，没几分钟就失去兴趣了，把手串还给漂亮眼睛，继续抱着自己的小糖罐听故事了。
    不知道是被震慑了，还是也跟陆越一样记吃不记打，傲慢男孩好像也没去跟大人告状，因为那天没人来找陆越麻烦，他们在储藏室里玩到很晚，天黑的时候外面响起了脚步声，陆越平时躲起来偷偷吃糖的事儿干多了，立马矫健的反身起来就去关灯，灯一灭，储物室里陷入了黑暗。
    刚才还气定神闲在给她读宫泽贤治的《银河铁道之夜》的小哥哥突然没了声音，陆越摸黑回到刚才的位置，立刻感觉到被人挨过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
    似乎还有点颤抖。
    陆越马上回想起来她那天在柜子里遇到漂亮小哥哥，对方也是这么紧紧挨着她，好像生怕被找到，再被关进柜子里。
    她一腔热血沸腾了，马上回握住对方的手，小声又勇敢的说：“别怕，我保护你，我看谁敢欺负你，我叫他有无来……无回去有……来那个，呃……”
    “有来无回。”
    “对，有来无回！”
    漂亮眼睛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奶糖香气，还有黑暗里响起的奶声奶气的宣言，虽然不知道小女孩误会了他在怕什么，但恐惧的心一点一点平复了下去。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不怕那些无边无际，好想把他和世界分隔开的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