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节

    说罢, 他扶着侍监总管的手，缓缓起身，转身就慢慢走下高座, 回了后宫。
    留下大殿内众多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连礼都忘记行了。
    四皇子看着父皇有些佝偻的背影, 心中复杂难言。
    所以，父皇，当初, 您为何要杀了刘丞相呢？
    他暗自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出宫回府, 直接进了前院书房，坐在书桌后，看着那突然出现的竹筒。
    竹筒已经被打开过了，里面写的是什么，四皇子也清楚。
    同样是一句话：东风已至，新景已临。
    要说，对皇位如何，对父皇如何，四皇子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哪怕现在，父皇膝下，能够继承皇位的皇子中，他的年纪排序最大，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争。
    就算是父皇如今面临着京都被叛军围困，杨国几百年的基业要看着要完蛋了。
    四皇子依旧没有任何想要争的念头。
    他只觉得松了口气：终于是要结束了。
    至于他作为皇子，杨国的皇族，要面对改朝换代的结局，以后会不会被叛军灭杀？
    四皇子看着眼前的竹筒，心里是非常平静的。
    不管这叛军幕后的主人是谁，他相信，对方都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想法。
    不然，现在叛军就不是这样围困着京都，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同时，至今京都外也没有任何勤王的军队要来，这也已经说明，这些年下来，父皇，杨国皇族，已经彻底失去民心了。
    没有人会来救他们，也没有人愿意继续为这个已经摇摇欲坠的皇朝去拼命了。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等父皇做出抉择。
    而他，其实，也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
    乾元宫内
    杨成帝坐在案桌后，看着眼前空白的圣旨，沉默无言
    。
    总管侍监看着他，心头酸涩，眼眶泛红，“陛下，或许，还有转机也未可知。”
    杨成帝笑笑，十分平静地道，“没有了。”
    从他杀了刘亦之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他没救了，杨国也没救了，这一天，终究会来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对方能够做到悄无声息，不动天下百姓一分一毫就可以直接围困京都，彻底从他这个皇帝上下手而已。
    这样也好。
    至少，他没有真的连累到整个天下，所有百姓。
    何必挣扎呢？
    就这样吧。
    所有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在他手里彻底终结。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他没什么可怨恨的。
    杨成帝提笔，缓缓这下禅位圣旨，最后写到传位的人时，他笑了，缓缓写下两个字：禅位于刘氏二娘，刘芳。
    亦之，恐怕你也没想到吧，你最寄予厚望的女儿没能实现你的祈愿，最终却是这个你我都不曾注意过的孩子，真正实现了你我都做不到的事情。
    希望，未来，这个天下，在她手里，能真正不负天下，也不负百姓吧。
    …………
    杨国成历三十五年秋，最后一位皇帝杨成帝禅位于刘氏太祖刘芳。
    同年冬月，太祖刘芳即位于前朝皇宫中，改国名为平，改元平元，次年为平元元年。
    …………
    刘菁看着京城大门打开，坐在马车内，缓缓进入这座历经了许多朝代的国都，一直到宫城之内，后面的军队自有妹妹的人安排，处置后续。
    她现在，只想去见一见那个，给了她与父亲诸多苦痛的人。
    杨成帝坐在乾正殿内，看着蒙着面纱走进来的刘菁，淡淡一笑，宛如当年，平常和蔼地道，“你回来了，阿菁。”
    刘菁抬头看着他，多年过去，这个人终究是老了，老的皱纹满布，老的头发花白，身姿佝偻。
    她定定地看着他，淡淡道，“您后悔过吗？”
    杨成帝笑着摇头，“不。”
    刘菁心口一痛，嗤笑一声，“也是。您怎么会后悔呢？只是，我想，父亲他，大概是后悔的。”
    后悔认识了这么一个人，也后悔当初放弃了自在逍遥的生活，同样后悔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会是一个真正的明主。
    刘菁看着杨成帝道，“您知道为何我的祖父从来都不应先帝的恳请，入朝为官吗？”
    杨成帝沉默无言。
    刘菁也无所谓他沉默，只带着讽刺的笑意道，“因为，他知道，先帝就是一个凉薄多疑的君主。而您，不愧是他的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杨成帝看着她，缓缓道，“阿菁，你恨我？”
    刘菁眼神一冷，“当然恨！所以，我让你失去了皇位，让你成了亡国之君，让你看着杨国改朝换代！我还要你看一看，这个位置，我们刘家人会怎么对待！”
    杨成帝笑了笑，“阿菁，我太了解你了。要是单单凭你，短短数年，是不可能做到这样的。
    所以，你妹妹呢？
    说来，我还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妹妹呢。”
    刘菁眼神冰冷，看着他，道，“怎么？您难道还想对我妹妹出手吗？”
    杨成帝摇头，“不，我只是想最后见一见她而已。”
    刘菁皱眉，看着他，沉默不语。
    “让陛下久侯，还真是失礼了。”
    刘芳缓缓走进大殿，刘菁惊喜地转头，“妹妹。”
    刘芳看着她微微一笑，“长姐，我还以为你会很快攻打京都呢。没想到，你会一直等着。”
    刘菁摇摇头，道，“既然他注定是败的，又何必将京都百姓牵连进来。”
    刘芳笑笑，转头看向高座之上的杨成帝。
    说实话，她有点失望，一个脱了黄袍之后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子，实在是与她想象中的昏君，相差甚远。
    刘芳缓缓向他行了一礼，起身道，“多谢陛下最后为百姓仁慈一回。”
    他主动写了禅位的圣旨，让刘芳许多准备都派不上用场，但最终结果是好的，至少，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流血牺牲。
    杨成帝笑着颔首，看着刘芳那挺直的身姿，仿佛看到了当初回京的挚友。
    “我承认，我做这个皇帝是失败的。
    登基三年，无法控制先帝遗留的老臣把持朝政，后不得已请了你们父亲回京相助，可却也无法做到离开他独立治理天下。
    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也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同样，更对不起天下，对不起百姓。
    现在，我把这个皇位给你们。
    希望，你们能够真正做到
    ，我与你们父亲都没有做到的事：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让这个国家繁荣富强。
    我也就满足了，也死的其所，死的瞑目。”
    说罢，他咳嗽一声，吐了一口鲜血，脸色缓缓发青。
    他看着刘芳，刘菁两人，手无力地撑着龙椅的扶手，缓缓道，“我，我，其实，有想，过，不，不杀，你们父亲的，可是，当时，真的不，不可以……”
    刘菁大惊，看着他摔倒在地，眼睛还一直死死地盯着大门外。
    “亦之，对，对不起。”
    刘菁红着眼，扭头不再看已经气绝身亡的杨成帝。
    刘芳叹了口气，转身就要离开。
    刘菁转过身来伸手拉着她，道，“妹妹，你就这么走了？”
    刘芳回头看着她，“不然呢？外面还有很多事，长姐，我很忙的。”
    刘菁：……
    难道，不应该和她一起感慨一下大仇得报的感想吗？
    刘芳笑笑，对刘菁道，“长姐，你想好了吗？接下来，可是你与我之间的争斗了。”
    刘菁笑了，“妹妹，那就来吧。”
    说罢，她伸手右手的拳头，“咱们一决胜负。”
    刘芳：……
    这可是皇位，亲姐啊！你不觉得儿戏吗？
    刘菁却笑着看她，“妹妹，你知道的，我身体弱，打肯定打不过你的，人，也没你的多，所以啊，咱们就这样，一决胜负，如何？”
    刘芳：……
    不如何。
    实在是太儿戏，太不符合权谋剧情的套路了。
    她们之间应该再斗个百八十回，争个你死我活，让一群炮灰死的死，残的残，最后轰轰烈烈地上位，这才对得起天下这么多的观众啊！
    这样算什么？
    猜拳定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