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节

    “有一支簪子很适合尹姑娘，”潘家铭的声音回荡在耳边，直抵知若内心的柔软，那厮不会也是一眼之下就认定这支簪子该是她的吧？突然有一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动怎么破？
    “不管了，这支簪子我就留下了，”知若扬了扬眉，自言自语道。不就是两万两银子吗？她给潘家铭的关于白鹅岭金矿的消息和那两本账册可不止值两百万两银子呢，可惜这两个最值钱的人情不能摆到桌面上来。罢了罢了，大不了以后多给他送点点点心的新品还有醉半山的酒好了，有什么事情能帮的可定帮他就是。
    知若掩耳盗铃似地关注于簪子的价格，而忽视这支簪子可能承载的某种情意。
    她不是前世那个真正十八岁、被情爱蒙了眼蒙了心的天真单纯的尹知若，她左肩挑着父仇家恨，右肩承着弟弟妹妹的安宁和未来，没有条件天真，没有资格沉醉，也没有勇气、时间、和精力去试图跨越她同潘家铭之间的鸿沟。
    既然明知没有好结果，她自然不会放任自己去开始，想想都不行。何况她现在对潘家铭也只是略有好感、略有感动，谈不上多么喜欢之类，保持距离对他们两人都只有好处。
    暗自做了决定的知若不再纠结于这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纠结，潘家铭明明说了这支簪子是小灵儿挑选送给她的不是？尹知若并不知道什么天山玉雪不是？
    她现在更担心的是，她今天那句话有没有让敏感且多智近于妖的潘家铭怀疑什么？那句话是可以自圆其说，但那厮如同一只嗅觉异常灵敏的猎犬，一旦有疑点入了心就麻烦了。
    好烦啊！她怎么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呢？
    “落霜，”知若做了个手势。
    落霜好似凭空出现。
    “你给大爷发信，”知若的手指节奏宁乱地敲击着桌面，“请他们想办法打消潘世子对我的怀疑，或许可以让齐慕白传出点什么动静……，算了算了，你请大爷二爷便宜的时候回来梅庄一趟吧。”
    不行就让齐慕白跟着梁大海拜访梅庄一趟？也好为孝期过后定亲埋下个伏笔？一举两得，既打消潘家铭的怀疑，也让那些觊觎她亲事的人消停。那些人既想要她的钱财，又看不上她现在的身份，能有什么好亲事？不是所谓平妻贵妾就是上不了台面的歪瓜裂枣，再不然就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疾！
    第474章 大胆联想
    梅庄里，知若心烦难眠。
    近邻的徐家别庄，潘家铭也是辗转反侧。
    知若那句“簪子太贵重”，是随口客套，还是特指天山玉雪贵重？
    为什么俩人的小白眼那么相似，不，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不会的，不可能，齐慕白是黄金齐后人，从小在海外长大，说一口流利的番话。
    他遇见齐慕白时，知若在梅庄还接待了林夫人和清明伯府三夫人，没有任何异常；
    巧合！巧合！巧合！
    可是，他潘家铭最不相信的恰恰就是巧合！大多数巧合的后面都是处心积虑。
    烦躁的潘家铭索性起床，披了件外衫走到院子中间仰望天空。初夏的夜空深邃而高远，一弯新月勾出了人间沧桑。满天闪烁的星星，如同隐匿于世间的太多的悲欢离合，人们只能看到星星忽明忽暗的表象，无法探知其内里真实的景象。
    镇北大将军府突遭横祸飞灾，包括皇上在内都是措手不及，只能说是变生不测。但整个事件后面若是说没有蓄意筹谋，他是不相信的。正如皇上所说，连他自己，恐怕都成了那盘惨烈棋局上的一颗棋子，还是关键棋子。皇上登位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身边隐藏着莫大的威胁，只是还没有任何头绪所以不能明着查，以免引起朝堂内外的恐慌。
    那么知若呢，她是如何看待这场横祸的？他们这些外人都只看到了她成亲当日拒绝贬妻为妾、果断和离的魄力，撑起梅庄尹家这一支、为弟弟妹妹撑起一片天的坚强，以及经营点点心、醉半山的揽财能力。
    仅这些，就已经让众多男儿汗颜，让她成为许多世家大族教育嫡长女的范例，也让他发自内心地仰慕和……心疼。
    也因此，包括他在内没有人想过她是否还做了更多不为人知的事，或者说，也不敢想。毕竟，当时知若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即使不像某些人传扬的那样天真懦弱，能撑起尹家也已经很了不起、超过所有人的预想了。
    齐慕白吗？齐慕白的经营手段同点点心醉半山还真是如出一辙，都是前所未有的新颖。真是他们如此默契、英雄所见略同？
    哼？潘家铭撇了撇嘴，他宁愿相信齐慕白借鉴了点点心的创意，毕竟点点心开在霓裳居之前不是吗？
    如果，如果齐慕白真的是……知若的话，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担心自己太打眼？担心财富太多遭人觊觎？
    齐慕白的产业倒是扩张迅速，听说继霓裳居、嫡仙居之后，齐慕白即将推出针对小孩服饰的仙童居；听说南海那边已经同时开出三家经营金银首饰的得意楼，听说齐家正在找合适的铺子开酒楼……
    齐家明面上没有背景靠山，但谁都知道齐家不好惹，觊觎齐家店铺的，不论是官还是商，下场都真的不好看。大家都在传说齐慕白是带着暗势力出山的，果真是有备而来，这也才符合大家想象中的神秘隐世家族。
    暗势力？潘家铭脑中一个激灵，然后被自己的大胆联想吓到了。
    在洛城，有人暗暗指引他发现白鹅岭金矿，那时知若已经在洛城安家；
    在昌阳，有人扮老婆婆指引他取得两本账册，还有吴敏君的血书，那时齐慕白在昌阳；
    巧合？
    他真的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好人缘，到处都有人暗暗帮助他，白送他功劳，还是天大的功劳。唯一的可能就是帮他的人不想暴露身份，或者，需要隐藏实力，而恰好，那人看他还算顺眼，就白送功劳给他了。
    天啊，他感慨自己真敢想，可是又不由自主地继续深想下去。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不是吗？他自己就是个例子。
    没有人曾想过他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就悄悄掌握了鹰卫，如今鹰卫的实力，比之在父亲潘如冰手上时至少翻了一倍；也没有人曾想过他一个废物纨绔的财富已经累积至英国公府所有财富的十倍不止……
    只是，他有师父，有萧峰，还有鹰卫。
    知若呢？也是有什么人在帮她吗？尹诏故人？还是大将军王故人？
    所谓侥幸成功的背后都是滴水穿石？是知若的感同身受吗？
    若是真如他的大胆推测，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报仇？找谁报仇？皇上？
    潘家铭抬手揉了揉额角，他要怎么做？查证？对质？揭发？告诉她皇上不是她的杀父仇人？还是……帮她？帮她揪出幕后黑手？怎么帮？
    潘家铭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自己的杀父杀母仇人也还没找出来呢，他帮得上吗？
    不对！隐藏如此之深，又都有这么强实力的……仇人，会是同一个人吗？
    一个注定无眠的夜……
    天将亮，眼下一片青色的潘世子最终决定，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知若就是知若，是他心仪的女子，他会尽他之力保护她。而齐慕白是给过他莫大帮助的三弟，如果有需要，他同样会鼎力相助。
    至于其它有的没的，想那么多作甚？
    放下重重疑惑和莫名挣扎的潘家铭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放眼窗外，今天天气好好！
    同样一夜未眠的知若此时心情非但没有转好，还更烦心了，因为梅庄来了不速之客，还是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一脸灿烂笑容的尹心柔才没有不受欢迎的自觉，因为上次明泽的善意让她受到公公清明伯爷难得的夸赞，连带相公和婆婆对她的态度都好了很多，让她似乎找回了一点曾经风光的优越感。要知道，在清明伯爷的圈子中，拥有他那个等级贵客卡的老爷子并不多，但不喜欢醉半山酒的就几乎没有。
    尹心柔母女频繁过来已经让人烦，更让知若不悦的是，她们这次还带了一个小姑娘，清明伯府长房的嫡幺女章真儿。
    章真儿相貌平平，但四岁起就被称为小神童、小才女，今年同萱儿一般大，在京里已经小有名气。
    小姑娘嘛，白嫩清秀本来也是很可爱，但这丫头也不知谁教的，小小年纪总是端着一副清高安静的姿态，看人的眼神也是往上挑的。知若从前那么好的性子，看到这个章真儿都十分不喜，感觉怪怪的。
    第475章 认识
    如今的知若，只想用一个字来形容眼前这个一如既往地端着的小姑娘，假！
    章真儿小姑娘清高，但至少懂的装，规规矩矩跟在尹心柔身后进来，进来就简单但还不失礼地行礼问好：“知若姐姐好”，然后才目不斜视地坐在那，有模有样地品茶，端的是一副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的风格。
    而作为堂姐的章灵儿就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从进入这个花厅起，就颐指气使地让人开窗、让人拿点心，若不是被尹心柔强拉着，似乎都忘了向知若打招呼行礼。
    因为心情不佳，刚用完早膳的知若连问她们一声是否用过早膳都不想问，她本来就是起晚了的，早过了正常用早膳的时间。
    尹心柔见花厅里的几个丫鬟不是忙着侍候知若漱口净手什么的，就是在擦拭整理餐桌，除了一个小丫鬟给她们上了茶之后，就没有人再理会章灵儿这样那样的要求，虽然心里也知道章灵儿有些无礼，还是很不忿，怎么说灵儿也是梅庄的表姑娘不是，还使唤不动几个丫鬟了？
    好在现在的尹心柔也算有了两分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知若姐弟几个这儿，也只是一份面子情，毕竟她同尹晖尹庆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同尹诏都隔了层肚皮，何况知若姐弟几个？
    经过几次从未赢得任何好处的交锋之后，她也算是明白了：尹知若姐弟同他们爹娘一样吃软不吃硬，而同他们爹娘不同的是，这几个孩子更敢撕破脸，更无所顾忌，也更狠得下心。她要想沾便宜获得好处，就休想摆姑姑的架子。或许是因为他们同二房三房断绝了关系，她这个姑姑其实也早已不在他们眼里，只是不想在明面上主动与她断绝往来而已。
    尹心柔现在确实不敢作了，女人不能没有娘家依靠，她在清明伯府能不能挺直腰来，靠的不是嫡亲兄弟，而是梅庄里这些个侄女侄儿。
    “若儿啊，”尹心柔终究不敢再用尖刻的语言激怒知若，“我们一大清早从曲陵县城赶过来，只在马车上胡乱吃了点东西，灵儿没睡好，又饿了，所以有些闹情绪了。”她也想念梅庄的点心啊，平日里哪里舍得去点点心多买，太贵了！
    见尹心柔还算识相，知若看了如春一眼。只要这母女俩不出什么幺蛾子，一些吃食，她还不至于小气。
    如春会意，对一个小丫鬟喜梅道：“去你如冬姐姐那看看有没有新出炉的点心端些过来。”如冬早上多会去点心作坊帮忙，或者同几个婶子一起研究新款点心。
    “姑姑这是路过梅庄？”知若抿了一口菊花枸杞茶，“接着回京吗？需不需要在这儿住一晚？我让人安排。”
    尹心柔一愣，这是不欢迎她吗？她是准备小住一段日子的啊。
    “也不算路过，”尹心柔笑道，“之前有点事情去了曲陵县真儿她舅舅府上两日。正好我挂念你们姐几个临时决定过来住些日子，而真儿听说梅庄花田花树多很想看看，就跟来了。”她现在不敢作了，但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多么客气，她们是正经亲戚，来大房住些日子不用不好意思吧？她又没想做什么。二哥尹晖是有要求，但她也会阳奉阴违不是？可不会再为二房三房坏了自己同尹知若的关系。
    住些日子？知若扫了眼前这三人一眼。这么巧？昨日小灵儿才到，今日她们就来了，前后脚啊！还带了一个年龄差不多的章真儿。
    见知若好一会儿没有回应，尹心柔不由地有些忐忑了：这丫头不会看出什么吧？她公公婆婆确实是特意让她带着章真儿赶过来的，就是因为听说灵雅郡主要在梅庄小住半个月。至于去真儿她舅舅家过渡了两日，只不过给就是个幌子，显得没有那么刻意罢了。说是两日，实际上也就呆了一日两晚，她们前日很晚才到的曲陵县城，今天天刚亮就又赶过来了。
    尹心柔还只是忐忑，章真儿也没有吭声，只是放在腿边的右手暴出青筋儿，还有些微微轻颤。离京前祖父难得地召她进书房，让她别学三婶眼皮子浅，同尹家姐妹交好没有坏处。母亲也跟她谈了好久，告诉她这是攀上灵雅郡主的一个好机会，攀上灵雅郡主就有机会攀上皇后，她的将来就有更多可能。
    唯有章灵儿躁了，她抬眼张嘴就想讽刺几句，正好对上知若的视线，莫名感觉那深幽的眼神如刀锋般犀利，心咯噔一下提了起来，赶紧低下头端起茶杯。尹知若知道什么了吗？不可能的，连她娘都不知道呢，她就是在自己吓自己，不能怂！不能怂！
    章灵儿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不甘地看了一眼正悄悄扯住她衣袖的丫鬟菊香。
    一脸焦急看过来的尹心柔暗暗松了一口气，灵儿太沉不住气，好在有菊香。菊香是新采买进来的一批丫鬟中她一眼看中，向婆婆要来给灵儿做贴身大丫鬟的。灵儿原先的大丫鬟不够机灵，不像菊香聪明还沉稳，懂得在关键时候安抚住灵儿的情绪。
    知若放下茶杯，开门见山：“住些日子啊？也不是不行，只是，你们应该也是知道的，英国公府的灵雅郡主正好也在梅庄小住，你们别到处乱走，以免冲撞了。潘世子对小郡主可是宝贝得紧，脾气也不是那么好。”
    “知道知道，”知若一松口，尹心柔立马高兴起来，“呃……不，……这下可不就知道了。不会冒犯不会冒犯，都是认识的，灵儿和真儿来了，小郡主也多两个玩伴不是？”
    “认识？”知若挑了挑眉，是她们认识小灵儿，小灵儿不认识她们吧？
    “……呃，真儿随她祖母进宫给太后拜寿时见过一次。”尹心柔呐呐道。说起来挺生气，都是嫡亲孙女，老夫人就带了真儿，说什么只能带一个。
    或许是觉得自己被看低了，章真儿开口道：“我二姐同小郡主的堂姐是最好的手帕交，就是右相府大少夫人。”她口中的二姐是嫡亲二姐，章家长房的嫡长女。
    第476章 各有目的
    呃，这就是认识？谁给她们的脸？既然有渊源有交情，在京城时去英国公府做玩伴不是极其便宜？大老远赶到梅庄来不累？
    毕竟是三世加起来差不多八九十岁的灵魂，知若实在不忍心去刺一个八九岁孩子的自尊心，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看了钟真儿一眼。
    钟真儿不愧是小有才名，或者是清高的人特别敏感，知若但笑未语，她的脸上竟然浮起窘迫，只不过人坐的更直，下巴抬得更高了些。
    巧的很，知若正准备安排这三人去前次住过的小跨院，刚听完课的小灵儿和萱儿就牵着手进来了，后面跟着一溜丫鬟婆子，凌嬷嬷和尤妈妈则落在最后愉快地聊着什么。几乎同时，喜梅带着另一个小丫鬟也端着两盘子点心回来，赶紧先让了道跟在后面。
    知若暗自叹了口气，古代就是这一点很麻烦，大户人家的女子，即便还是小姑娘，无论走到哪里都得跟着一群人，越是富贵，跟着的丫鬟婆子越多。这可不仅仅是身份的象征，也是对女子的保护，这年代女子的名声同性命一般重要，别说刺杀劫掳什么的，碰到一点狗血的事，都要倒霉。
    “大姐”“洛姐姐”俩小一进门直接奔向知若，笑靥盈盈就像两朵盛开的太阳花，让知若的心情顿时180度好转，她喜欢小姑娘这样无忧无虑、活泼向上的状态。
    “天开始变热，别跑，起汗了可不舒服，”知若取出细棉布帕子，给俩小拭去额头上的些微细汗，笑道，“怎么样，今天陈先生讲的课有趣不？”
    俩小直点头，
    “有趣呢，”小灵儿在梅庄总是特别开朗放松，“陈先生说我前几日车马劳顿，今天第一天，就不讲解诗词了，只听故事，说的是淳于缇萦上书救父的故事。”
    “嗯啦，”知萱接着背出一句今天新学的句子，“百男何愦愦，不如一缇萦。”
    “若儿，”尹心柔忍不住上前两步插嘴道，“这就是灵雅郡主吧，你也不先给我们引见一下，倒显得我们失礼了。清明伯府章尹氏见过郡主，灵儿真儿，赶紧来给灵雅郡主行礼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