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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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果然真如崔呈秀所担心的一般发生了,大明天启三年十二月十九日,在阉党刚将汪家的一个侄子于东市开刀问斩之后一日,东林党的反扑就出现了。一道由杨涟所递,无数东林党人共同署名的弹劾魏阉二十四大罪的奏疏送到了宫里。
    “太监魏忠贤者,本市井无赖,中年净身,夤入内地,初犹谬为小忠小佞以幸恩,继乃敢为大奸大恶以乱政,今请列其罪状,为陛下言之!祖制拟旨,专责阁臣,自忠贤擅权,多出传奉,或径自内批,坏祖宗政体,大罪一;刘一燝、周嘉谟,皆顾命大臣也,忠贤令其党论去,急于翦己之忌,不容陛下不改父之臣,大罪二;……凡内臣者,不得私交外臣,忠贤结党无算,更且交通地方县令,以为己用,此大罪二十三;东厂之设,原以缉奸,自忠贤任事,日以快私仇行倾陷为事,投匦告密,日夜未已,势不至兴同文之狱,刊党锢之碑不止,当年西厂汪直之僭,未足语此,大罪二十四。凡此逆迹,昭然在人耳目,乃内廷畏祸而不敢言,外廷结舌而莫敢奏,间或奸伏败露,又有奉圣夫人为之弥缝,更相表里,迭为呼应。伏望陛下大发雷霆,集文武勋戚,敕刑部严讯以正国法,并出奉圣夫人于外,以消隐忧,臣死且不朽矣。谨奏。”洋洋洒洒数百言,共数魏忠贤二十四条大罪的奏疏放在了案上,但却并不是皇帝的龙案,而是魏忠贤家中的书案。
    因为前一日有那崔呈秀的提醒,再加上有那王体乾在宫里的照拂,所以这份奏疏根本就没有送达到朱由校的手上就被人连夜送到了魏忠贤的案上。魏忠贤虽然识字不多,但在听了别人的讲述之后自也明白了这疏中所写的意思,脸色已经黑得如同碳般了,因为他很清楚这二十四条大罪确是有其事的,而任是哪一条坐实了,自己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良久之后,魏忠贤才看向下面所站的那些人:“他杨涟纠结了这许多人联名弹劾咱家,看来他们真的是打算孤注一掷了,你们且说说咱们该如何应对哪?若是任由他们不断上疏,宫里的人可拦不下许多,皇上早晚会知道的。”
    在思忖了好半晌之后,魏广微才皱眉说道:“如今我们能用以打击东林党的只有汪家一案,但现在却只牵涉了几个南直隶的官员,朝中的东林之人也只有那汪文言被捕入狱。我们若想打击他们,看来必须得从汪文言那里入手了,若真能从他的口里得到一些罪证,到时将之送到皇上面前,那些东林党人便吃不了兜着走了。只是……”说到这里,他拿眼看向了身为锦衣卫佥事,主管着诏狱的许显纯。
    许显纯立刻会意,上前道:“公公,下官一定会让人加紧对那汪文言的刑讯。此人的骨头倒也颇为硬朗,几日下来依旧不肯吐露一言一字……”
    “咱家不管他骨头有多硬,一定要让他将叶向高、赵(南星之流给扯进来。他不是还有几个亲人在押解到京的途中吗?那就将他们也带进诏狱来,当着他的面给他们用刑,咱家就不信这人会无动于衷!”魏忠贤此时的脑海中就只剩下将东林党连根拔起这一个念头了,因为现在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了。许显纯立刻答应了一声,想到会对更多的人用大刑,他就只觉得兴奋不已。
    唐枫自从那日之后,便也成了阉党的其中一员,虽然他对这个新身份很是抗拒,却终究还是无法推脱,所以今日他也在魏忠贤的府上,听着他们在那商议着如何对付东林党人。原来他对这事是不想过问的,毕竟他有自己的是非观,知道与阉党一起是为虎作伥,但是在听到了二十四项大罪之中的某一条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是不得不站在阉党这边,与东林党的人为敌了。“凡内臣者,不得私交外臣,忠贤结党无算,更且交通地方县令,以为己用,此大罪二十三”,这句中的交通地方县令说的明显就是自己,如果真让东林党人取胜的话,自己恐怕也逃不了,罢官回家都算是轻的了。
    想着这一切的时候,唐枫便没有注意后来魏忠贤与许显纯的对话,而是在自己的脑海里开始回忆历史上的阉党是如何对付东林党的。似乎在历史上的阉党要比现在晚上一段时日才将东林党击败,将一干东林干才贬的贬,除的除,那他们用的是什么借口呢?唐枫可以肯定一定不是现在他们所说的那个借口,因为这是自己来到之后才出现的。
    此时唐枫的脑子里更多的想的是那奏疏里的话,说魏忠贤以内臣的身份私交外臣,结党谋私,而且还和自己这个县令也“交通”上了。所以他的嘴里喃喃地不断念着:“结交外臣,结交外臣……”突然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件事情,虽然他已经记不清楚这是不是让东林党彻底崩溃的主要原因,但却肯定是一个很关键的因素,他立刻就说道:“公公,各位大人,除了从汪文言这边着手之外,下官又想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没等唐枫将话说完,魏广微忙抢先问道,这时他才看清楚这个说话的人是唐枫,心里就对他的话有些将信将疑了。这个县令对朝局又能了解多少?这是他在看到是唐枫说的话后所作出的第一反映。
    其他人也都拿奇怪的眼神看向了唐枫,等着他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但是经那魏广微的打断之后,唐枫反而有了顾虑。他知道这样一来,就是自己将那人害死的,到时候在史书上又会有自己的这一笔了。可是这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因为魏忠贤也看向了唐枫,虽然口里没说什么,但从他的眼神里还是可以看出他想从唐枫的口中知道点什么。
    知道自己是无法再隐瞒了,唐枫只得将心里的顾虑先放到一边,道:“各位大人,下官虽然身处歙县对朝事知之甚少,却也明白当朝臣与武将有交集是最让皇上忌讳的。而就在之前,就有那辽东的经略熊廷弼与东林党人过从甚密,不知这一点能否让诸位大人用来对付那些东林党呢?”话出了口,唐枫的心里还是有些懊悔的。
    “熊廷弼……”崔呈秀念叨着这个名字,心里不断地盘算着,“他早在年前就因丢了那广宁城而被捉拿到京了,如今他可没有一点兵权在手啊。”
    显然魏忠贤的想法却与他不一样,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这张白胖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不错,咱家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人呢?虽然他如今已经是没了牙的老虎,没了兵的将军,但在当年也是手握大军的一方经略啊。你们可还记得当年他在被锁拿进京之后不久为了保命曾给我们送来了不少金银之事吗?”
    经他这么一说,那崔呈秀也记了起来:“不错,公公说的甚是,当日我还记得是那汪文言来见的我,代那熊廷弼将数万两白银交来,就因为有公公在宫里的担待才让他逃过一死的……”话说到这里他突然惊醒,这可是收受贿赂的大罪,虽然这里都是自己人却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啊。
    怒视了这个马虎的人一眼,魏广微说道:“那次除了公公之外,那些东林党中人也曾向皇上替他求情,就因为有这许多人求情之故,这擦才让那熊廷弼得以免了死罪。而那东林党又为何要替熊廷弼求情呢?那汪文言身为东林党人为何会拿银两来求公公你呢?这可就值得商榷了。”他的这两个问题显然是在暗示某件事情的可能性了。
    “公公,我们可不能看着这样的人在朝中把持朝政啊。我们这就上疏弹劾他们吧,而且那汪文言也多了这一条大罪。”几人全都纷纷说道,仿佛都看到了什么不平之事般。
    “好,你们这就回去写奏疏,让各道的言官也上章弹劾东林党人徇私和结交熊廷弼。还有,在汪文言这一案上你们也可将之写入其中。”魏忠贤立刻吩咐道。
    所有人在应了一声之后便各自离开,为明天的反击做好准备。唐枫也想回去,但他刚一黄钻身,就听身后的魏忠贤道:“唐县令稍候。”
    待到厅中只剩下魏忠贤、唐枫两人时,魏忠贤才上前笑着拍了拍唐枫的肩膀道:“唐枫啊,这次你可是真的帮了咱家一个大忙了。不但将那汪文言投进了诏狱之中,你还让咱家找到了一个对付那些自认为是正人君子的东林党的一个好机会。待此事了结之后,咱家不会亏待你的,你就好好地跟着咱家做事吧。”
    唐枫心下苦笑,只得躬身谢过了魏忠贤的赞赏,然后转身离开了。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了,这让他的心变得很是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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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阉党的反扑(2)
    桌上摆着从京城“六必居”中买来的几个酱菜,还有一壶酒,但唐枫却只是不断地在喝着酒,并没有伸筷去夹过一下酱菜。不是这些酱菜无法入他的口,而是因为他现在的心里很不舒服,需要通过饮酒来舒缓心情。这里并不是唐枫之前所下榻的客栈,而是一处四周很是幽静的宅院,这是几日前魏忠贤让人为唐枫安排的。对笼络人心这一手,魏忠贤虽然识字不多却也很是擅长,在他发现唐枫是个可以利用的人之后,便对他关怀备至了。
    但是唐枫的心里却对他一点感激都没有,反倒很是烦恼。从来生于心中的是非观念依旧主导着他的思想,若不是为了自保,他是绝对不会来京城的。而现在的情况是更加严重了,自己已经被东林党人完全视为了阉党爪牙,甚至在奏疏之上都点到了自己。如今自己与阉党已经脱不了干系,所以唐枫虽然不愿,也只能尽自己所能地帮助魏忠贤他们对付东林党。
    一扬脖子又将一杯酒倒了进去后,唐枫沉重地叹了口气:“怎么我这个穿越者就这么倒霉呢?象项少龙这样的人穿越到了古代好歹还有选择的机会,可我完全是被逼着走在这条路上啊。明知道所效力的不是好人,我却还得跟着他们一起做事,我真是太失败了。”一面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面又干了一杯。
    “公子,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老是在那喝着闷酒?”解惑在旁看着,满是担心地问道。从唐枫回来之后,他已经喝了好几壶酒了。
    此时唐枫的酒劲已经有些上来了,他走过去对着解惑道:“解惑,你是不是认为我也……也是一个助纣为虐的人,居然帮着那些奸贼和朝中的栋梁作对?”他的舌头已经有些大了。
    解惑似乎已经有些明白唐枫在说什么了,但是他却不会有唐枫这样的想法的:“公子你这么做也并不是什么错啊,我虽然不懂什么朝事,但是从公子以前的叙述来看他们也并不分什么对与错,不过是两党官员在争夺大权而已。无论谁胜谁败,对百姓并无什么相干……”
    甩了下头,唐枫将因喝多了而导致的晕眩之感驱逐了出去后才说道:“那……依着你的意思,我无论是帮什么人都不会有错了?”
    “公子你所做的就是正确的,若不是你的坚持,汪家就不会受到应有的惩处,那对歙县百姓来说就是不公了。”解惑显然对现在的情况并不感兴趣,只是强调唐枫这么做是为歙县的百姓讨回公道。
    “既然……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说到这里,唐枫便伏在桌上睡了过去。看到他睡着了,解惑才稍稍放下心来,这几日里唐枫都很不开心,尤其是今天。所以解惑也很担心他,现在睡着了,他就不会再想一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唐枫是不想再想这些事情了,但是阉党的人显然不会这么想,他们已经在魏忠贤的授意之下开始进行反扑了。
    诏狱乃是整个大明天下最为恐怖的所在,它整个地方都铺设着冷而硬的花岗石,又有重重的门户,所以里面发生了什么外面是根本不会有人知道的。虽然如今是干燥的冬季,但是狱中的墙上依旧有些湿漉漉的,这便是这里阴冷的一个旁证了,即便是一个健康的人,来到这里呆上几天也会得病,更不用说这里关押的人还要受尽严刑考问了。
    在这条长长的甬道之中,用花岗岩所铺设而成的地面上满是鲜血的痕迹,这是上百年来在诏狱里受刑的人被拖拽着前行而留下的,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是那么的瘆人。但是这里的场景对现在这个正走过来的人来说却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对别人的鲜血似乎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喜好,他就是许显纯,他现在已经来到了关押着汪文言的牢房之前了。
    “怎么样,今天用刑之后他肯招了吗?”看了一眼象被垃圾一样丢在地上的汪文言,许显纯皱眉问道。旁边的一名看守立刻上前,满脸不安地道:“回大人的话,今天对他施了刷刑,但是这人却死不开口……”
    “废物!”许显纯骂道,“这么一个老家伙你都撬不开他的嘴吗?刷刑不行,你就不能想点其他的办法吗?”说着又是一通劈头盖脸的大骂,骂得那人面如土色,差点就要跪下求饶了。骂了好半晌之后,许显纯才住了口,他眯着眼睛看着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皮肉的汪文言道:“本官今天要亲自问他几件事情,这里太过逼仄,你们将他带到刑房去吧。”说着便转身往外走去。诏狱的牢房很小,只够一个人蜷缩着蹲在里面,连将身体伸直了也不能够,而外面的甬道也只能让两人侧身而过,所以许显纯才会有此一说。不过进了诏狱的人基本上都会被大刑伺候,想伸直了身体也不可能了。
    刑房是诏狱里最是宽敞的所在,足有数丈的方圆,四面墙上都安着数个精铁所浇注而成的架子,上面缠绕着手臂粗细的铁链,它的颜色并不是铁的黑色而是暗红,那都是受刑之人的鲜血所染红的。另外在刑房之中还摆放着无数的刑具,配合着惨白的烛光,直让进来的人发疯了。
    可许显纯显然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是享受,他大马金刀地往唯一的椅子上一坐,就有人端上了香茶。在他喝了两口茶之后,汪文言便被两名狱卒给拖了进来。立刻就有人手脚麻利地将他按在了铁架之上,缠好了铁链,让他难以动弹半分。
    汪文言此时是完全陷于半昏迷的状态了,所以即使那铁链将自己身上溃烂的皮肉刮了下来,他也没有一点反映。但是这让许显纯却很是气闷,他立刻下令道:“拿水将他泼醒!本官有要紧的话问他!”
    “哗啦!”一瓢水兜头泼向了汪文言,使他逐渐恢复了意识。当他看到自己面前的人是许显纯时,立刻就露出了不屑的神情,随后轻声说了句什么。
    “他说什么?”许显纯问道。在汪文言身边的人立刻回答道:“回大人,人犯说他什么都不会说的,让您死了这条心吧。”
    “哼,好硬的骨头!可惜我许显纯最喜欢的就是对付象你这样的人,你骨头越硬,我就越是欢喜。这里还有的酷刑让你尝尝滋味,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顿,然后转变了语气道:“不过我今天却不想对你用刑,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情的。”
    听到这个阎王居然说不对自己用刑了,就连汪文言这样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也有了好奇之心。似乎是看穿了他所想的,许显纯站起身来到了他的面前:“我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马上就可以见到自己的那些亲人了。其中有你的兄长,也有你的侄子。怎么样,听到这个消息你很高兴吧?”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汪文言的脸色就是一变,他当然知道对方话里的意思了,想到自己汪家一门都要来到这如地狱一般的所在,也不由得他不心惊。许显纯见到他有些害怕了,便继续道:“如果你想救自己的这些亲人,让他们免受皮肉之苦,还是有办法的。只要你肯照着我们的意思说话,指定一切都是叶向高、赵(南星等人在幕后做的手脚,我们不但不会为难你和你的家人,还可以将他们安全地送去别处。怎么样,你考虑一下吧!”
    “你……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汪文言是不会为了自己一家之事而连累那些大人们的。不然我便是大明的罪人了!即使你们真要我汪家死绝了,千载之后,史册自有公论!”奋力说完这几句话,汪文言顿时委顿了下来。
    怒意在许显纯的眼中一闪而过,但他居然忍了下来:“你一心求死,我却偏不让你如愿。看你的身体也承受不住太多的酷刑了,若你死了我怎么向魏公公交代?所以自今日起,我不会再让他们动你一根手指,但是我会将这些记下来的,到时候你的那些亲人便会替你感受这些滋味了。”说着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汪文言的脸上一阵抽搐,他自己是不怕任何酷刑的,即便是死他都不怕,被说这些了。但是想到自己的家人要受刑,他的心还是如刀绞一般的痛苦。可是他依旧咬牙不发一言,因为他心里明白,只要自己一松动,那害死的就不是汪家那么几十口人了。
    许显纯看了他半天,见他没有一点想招认的意思,便只能放弃了这个威胁。随即他又想到了另一个打击汪文言的办法:“其实就算你不招认,我们也有对付那些人的办法。你应该还记得丢了广宁,差点被杀的熊经略吧?我听说当日你就曾受命于叶向高等人,想要贿赂魏公公救他一命,如今此事便要东窗事发了。那些人表面看来一心为公,其实还不是与边关大将有往来?若是这事被皇上知道了,你说他们会怎么样?若是现在你肯指认他们,我还可以饶过你的那些家人,不然的话,等到事情揭开,不但你和东林一党的人要死,你的家人也不会有活命的机会了。你好是好好地考虑一下吧!”
    在听到前面的话后,汪文言的面色就比听到自己的那些亲人会被关进诏狱时更为难看,一时间,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知道这次的事情真的严重了。
    第66章    阉党的反扑(3)
    清晨,后宫的一处殿宇之中便传来了一阵锯子将木头割开和锤子同木头相碰撞的声响。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已经等了好一会的魏忠贤才拿着一份表章走到了殿前,恭敬地说道:“奴婢魏忠贤有要事求见皇上!”
    “有什么事进来说吧!”里面传出了一声不是太情愿的声音,但那木匠工作的声响却没有停顿。魏忠贤立刻轻声走了进去,只见诺大的一个殿中满是木料,以及各种精巧的木制零件,其中有有一个身着明黄色锦衣的少年正在一块木头之前拿着锤子在敲打着,他便是当今大明朝的天子朱由校了。虽然魏忠贤已经到了他的身前,可他却是理也不理,依旧忙着自己手头上的工作,直到他完了手上的工作,抬头想找一件新的工具的时候才看到了对方:“怎么你还在这里?有什么事便快说吧,没见朕很忙吗?”
    魏忠贤很是乖巧地将皇帝要的一把刨子递到了他的手里,然后才将手里的表章高举过头顶:“皇上,这几日来据东厂和锦衣卫的密查,发现京中有人与边关守将有所勾连,此事事关重大,奴才不敢擅自做主,特来禀报皇上,还请皇上定夺!”
    “嗯?竟有这事情?”朱由校听到这个消息,手上的动作便也停了下来:“你将他们奏上来的情况说与朕听,看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行此大逆之事!”
    魏忠贤立刻就将他们在前日夜里就准备好的一切读了出来,因为知道皇帝的学识不高,所以里面的话多平常的言语,而不象东林党人的那些辞藻华丽的文章。听了好一会之后,朱由校突然道:“停住!你说叶向高等人和辽东经略熊廷弼有着勾连,可有什么证据吗?他们可是三朝元老了,如何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
    见皇帝居然难得如此清醒,魏忠贤也有些纳闷。但他今日前来早就有了好几手的打算,所以便立刻将叶向高等人命汪文言营救丢了广宁应该处斩的熊廷弼一事说了出来,当然其中撇开了自己,只说当时自己只是受他们的蒙蔽才会同意饶了熊廷弼的性命。但是这话还是让朱由校听出了破绽:“依你这么说来,那叶向高等人便不是勾结边将了。因为那时候这熊廷弼已然获罪,手上没了兵权。”
    想不到今天的皇帝居然会这么清醒,魏忠贤也觉得很是头痛,但事已至此,自己就必须得支持下去了,所以魏忠贤便继续道:“皇上,若不是叶向高等人与那熊廷弼一直就有关系,他们怎会在他必死之时出手相救呢?而且此人最近与那汪文言和赵(南星等辈也常有往来,虽然他现在没了兵权,但在辽东依旧有着不少的部下。皇上,若是不防的话,只怕……”
    虽然朱由校对朝事并不如何看重,但是却也知道真要如魏忠贤所说的那样,自己可就有些危险了,所以他的脸上也变得严肃了起来:“难道那熊廷弼逃过一死还想着作乱之事吗?那你说说,朕该如何处置此事?还有,那叶向高他们真的有不臣之心吗?”
    “回皇上的话,奴才却也不敢完全保证确有其事,但是叶向高与熊廷弼有着联系却是真的,而辽东的守将中不少是熊之部下也非虚。所以此事奴才以为即使不中也不远矣。奴才只是担心皇上和我大明的江山,所以才冒着被人以为是诋毁他人的罪名来向皇上进言的。”魏忠贤说着便跪了下去,看上去倒有几分直臣的模样。
    朱由校心中转了许多的念头,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半晌才问魏忠贤道:“那以你看来,此事该如何处理才妥当呢?”
    魏忠贤忙道:“以奴才看来,这熊廷弼早已是犯了死罪的,便不能留他了。至于叶大人他们,是不是也应该交给锦衣卫的人去审他们?奴才以为,这样一定能问出些什么的!”
    “不可!朕也不能因为东厂和锦衣卫的一面之辞而将他们都定了罪,总得要让他们分辩一下吧?这样吧,你这就命人去将那熊廷弼先抓了起来,至于叶向高他们,朕会派人将他们召进宫来,看看他们是如何奏对的。”朱由校说着便不再理会魏忠贤,继续忙于自己的木匠工作之中。这回答让魏忠贤很不满意,自己这么早进宫来为的就是想趁着皇帝在忙于木工活的时候让他听从自己的方法,不想却成了这样。但是皇上的金口已开,魏忠贤也无能为力了,所以在磕了头后他便退了出去。
    一到外面,魏忠贤便立刻让人去将熊廷弼先抓了起来,然后等着东林党人进宫来。
    当唐枫从宿醉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在解惑的服侍之下,唐枫才从床上起身,却依旧是头疼不已,而且还口干舌燥。苦笑了一下后,唐枫对解惑道:“我昨夜喝了不少的酒吧?倒是累你要服侍我了。”
    解惑一边给唐枫穿上衣服,一边道:“公子也是心中为难才会这样的,我还是那句话,解惑怎都相信公子你的为人,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做错事的!”听到他的话,唐枫心下感激,拍了下解惑的肩膀道:“走吧,我们出去看看。”因为昨天给魏忠贤出了那么一个主意,所以唐枫心里很是放不下,便想出去看看今日会出什么事情。
    但当他们二人走到前院的时候,却看到有一人正大步走了进来,却是那锦衣卫的百户吕岸突然上门来了。看到这人脸上所带的喜色,唐枫似乎就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在稳定了一下心神后,他才迎上去道:“不知吕大人到来,在下有失远迎啊!”
    “唐大人太多礼了,今日属下是来恭喜唐大人你的!”那吕岸突然一改之前的态度,对唐枫显得很是巴结,这让唐枫有些发愣。看他的模样,吕岸立刻就醒过神来:“唐大人从昨天晚上到宿醉一直在家中吧?这就怪不得大人你不知了,此次大人为魏公公立下了大功,不日就会高升。为了保护大人你的安全,小人是被田大人派遣来的。”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唐枫急忙问道,虽然他心里隐约已经有了一个想法。
    “今日一早,公公他们便向皇上进言参了那熊廷弼一本,如今他又被关进了诏狱之中,同时几位大人还顺带着将叶向高等朝中大人与汪文言联手保那熊廷弼的事情也上奏了。看如今的局势,用不了多少时日那些大人们就要自身难保了。当然了,这些都是小的从别人那听来的消息罢了。听说这计策是唐大人你先提出来的,所以田大人为了怕消息走漏有人来寻唐大人你的麻烦,所以便命小的带了几十名手足前来保护大人周全。”吕岸恭敬地说道。
    听着他一口一个“唐大人”地称呼自己,唐枫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心里却很不是滋味。自己就是凭借着将这些为国为民的人除去才得到这个锦衣卫百户的尊敬,这和自己在歙县时因为与汪家的争斗而得到百姓的尊敬是多么的不同啊。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可只是那个歙县的县令。但是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了,所以他只能收起这自责的心情,问道:“如今的局势怎么样了?那些东林党人可发起了对我们的反击了吗?”
    “这小的却是不知了。只知道魏公公、魏大人、顾大人他们进了宫后便没有再出来,显然还在御前和东林党人在争辩吧?不过唐大人你也大可放心,现在一切主动之权都在我们的手上,他们已经无法再有反败为胜的可能了。”吕岸忙回答道。
    唐枫没想到对方行动如此之快,只得在心里对熊廷弼这个自己从未见过一面的明朝大将说声抱歉了,若不是自己的缘故,他或许还能再活上一段时日。看唐枫在那默不作声的,吕岸又说道:“适才见唐大人似乎想要出去。若是如此,有什么在身边大人只管放心外出便是。”显然他是想趁着唐枫还没真的发迹之前多奉承下他,自己的将来也好过些。
    唐枫却没有领他的这个情,只是道:“原来我也不过是想出去探听下魏公公他们可出手了没,既然你都将这消息带来了,那我便不必出去了。”说着,转身往回走去。
    发现自己的马屁没有拍成功,那吕岸的脸上有些尴尬,但如今对方的身份不同了,就连指挥使大人田尔耕都对他如此巴结,那自己就更难拿他有什么法子了。
    “看来这次的事情真的有些闹大了,说不定阉党真会因为我的几句话而提早上台,那对大明王朝岂不是更为不利了吗?想不到我一心想延续大明王朝的心却办了这么一件混帐事情!”唐枫一面往里走着,心里一面在埋怨着自己。但这时候一切看来是无法挽回了。
    第67章    相互攻讦
    十二月二十,离着除夕不过十天而已,天启三年的这个年关显然不会象往常那么的平静了。就当京城中的普通百姓人家喜气洋洋地等着过上一个好年的时候,朝中的局势却因为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人而正发生着强烈的动荡。朱由校这个并不称职的皇帝此时便在暖阁之中召见了东林党和阉党的一众人等,皱着眉头听着他们相互之间的攻讦。
    就在刚才,魏广微已经代魏忠贤将他们认定叶向高等人与熊廷弼相勾结的证据当场宣读了一遍,然后他们便静看着一众东林党人,等着他们的辩解。
    叶向高等人没想到自己等递上去参奏魏忠贤的奏疏皇帝不但一句没有提及,反而还将这莫须有的罪名加到了自己身上,一时都有些懵了。好半晌之后,赵(南星才跪了出来道:“回皇上,臣等绝无与边将勾结之心,还请皇上明鉴!”其他人一面也都跪了下来,这时候他们很明智地决定先保住自身为上。
    “皇上,事实俱在,可容不得他们不认。那熊廷弼丢城弃地,按我大明军法就当开刀问罪,若不是有他们从旁维护,根本就活不到现在。如今他已被锦衣卫所拿,只要问出真相,便会将之呈递到皇上面前。”魏广微立刻也上前说道。
    朱由校看了这些跪在自己身前的官员,心里也很是疑惑:“他们究竟有没有和熊廷弼勾结呢?若是没有,他们怎么不说呢?”心下起了疑,他面上的表情自然也不是那么好看了:“你等说无此心,那为何当年却要救那已经是死罪的熊廷弼?这却让朕猜不透了。”
    叶向高知道自己等人相救熊廷弼一事皇帝是完全相信了,所以只有给他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才能消了他的疑心,于是便回答道:“皇上,臣等如此行事实在是为了我大明啊,并非臣等与那熊廷弼又何私交。熊廷弼自万历四十七年之后便戍守辽东,使金人不能寸进,对我大明实是立下了汗马功劳。虽然天启二年之时他所镇守的广宁失陷,而使辽东大片领土为金人所侵,但其也是因为与巡抚王化贞有了矛盾才有此败,故罪不在他。我等保他,为的就是为我大明留一国之利器,实非出于私心啊皇上!”
    “好一句并非私心!叶大人,当日你又不在广宁,如何能知广宁之失不在于他熊廷弼呢?”顾秉谦突然出声问道,“我看这不过是你为了替熊廷弼遮掩的托词罢了。你之所以费尽心机地想要救那熊廷弼,便是因为看重了他手上的兵权,你想与他内外勾结!”
    “皇上,臣冤枉!”一听这话,叶向高立刻就磕头道:“臣身受朝廷大恩,历任数代天子,对皇上的忠心可表日月,实不会有如此丧心病狂的想法,这是顾秉谦的诬陷!而且他道臣不在广宁便不知真相,莫非他便在广宁吗?他又如何敢肯定事情不是如此呢?”
    朱由校听着两人的话都觉得有理,一下便踌躇了起来。这时深明皇帝心意的魏忠贤便开口了:“叶大人你说他们不在广宁所以不知其中内情,但咱家却可以告诉你,咱家已经找到了一个当时就身在广宁的人,他的话总可以相信了吧。皇上,还请恩准此人晋见!”
    朱由校一点头:“那便宣此人进来吧。”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布衣的男人在几名小太监的带领下走进了暖阁,他跪到最后说道:“罪员王化贞见过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着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想不到来的居然是与那熊廷弼相争许久的王化贞,一众东林党人的面上就露出了一丝紧张,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为了自保而说出些捏造的话来。但还没等他们反映过来的时候,那魏忠贤便已经开口了:“王化贞,今日皇上要听你说说当年那广宁为何会失守的。你其时便身在其中,想必应该不会再有人说你的话不可信了吧?”说着看了一眼叶向高。
    叶向高心知要糟,但这时已经没有了阻止的办法了,只能寄希望于此人尚有天良,不会说出一些与事实相违背的话来了。王化贞在答应了一声之后便说了起来:“原来罪臣也只当那熊廷弼是一心为朝廷戍守边疆的人,所以对他好生相敬,不想之后的事情却让罪臣大为惊讶。记得当时是天启二年正月,后金在贼酋努尔哈赤的率领下兴兵五万来犯我广宁,臣率兵拒之,倒也不怕他们。其后几日,贼兵久攻不下便起了退兵之念。罪臣眼见此是将贼人杀尽的大好时候,便命熊廷弼提兵来援,与我一道共破贼兵。不想他虽然表面答应,心中却另有他想。也是罪臣用兵不当,被贼有机可趁,出城破兵不成反被贼所败。若那时熊廷弼能将兵而至,我广宁城也不会沦陷,不想他却不发一兵一卒。罪臣率军苦战数日,最终才使广宁失守。待罪臣后退到右屯方见其军,然此时一切都已无可挽回了。臣有罪,还请皇上重惩,但他熊廷弼身为辽东经略却不思守土,也是罪责难逃。然这一年多了,臣被关于狱中,可他熊廷弼却只是革职而已,臣实在是不服啊!”说到这里,王化贞已经跪伏于地,痛哭了起来。
    “这……这……”朱由校听了他的话后,脸色大变,显然是怒上心头了:“竟有此事?”
    魏忠贤此时也忙说道:“皇上息怒,为了这等样人而伤了龙体实在是不值啊。以之后所发生的事情看来,这熊廷弼之所以如此做恐怕还有其他考虑啊。他显然是想保住自己手上的兵马以为己用,而叶向高等人正是他保住兵马的目的所在了。还有皇上初御大宝之时也曾有人告这熊廷弼在边地假名增税,勒索小民,声言筑城御敌,实是误国欺君,却也因为有人相救才得以幸免。而那出言救熊廷弼便是杨涟杨大人!”
    东林党中人想不到他连数年前的事情都给翻了出来,而且还与眼下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都有些佩服他们在来之前所做事情之细致了。但是这下他们也知道更难应付了,只要看到皇帝的模样他们便可以肯定皇帝对此已经深信不疑了。
    过了好久,朱由校才慢慢地说道:“叶卿、杨卿,你们可有什么好说的吗?”
    “此事是他们早已设计好的,臣等一时也无法拿出新的证据来反驳他,但是只听这王化贞一面之辞对熊廷弼可很不公正啊。”赵(南星见没有其他人说话了,便只能站出来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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