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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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此刻徐麒臣打马来到跟前:“世子,逝者已去,请节哀顺变。”
    谢西暝闻言,唇角一挑,然后他抬手,手掌一番,掌心向下往棺盖上拍落!
    “世子!”徐麒臣断喝一声,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砰”地一声,原本已经给钉好了的棺盖竟然给生生地震开,往上跃起,谢西暝顺势握住棺盖,向内看去。
    谢西暝看见了棺材里的沈柔之。
    她身着一品诰命夫人的官服,头戴凤冠,秀丽绝伦、干干净净的一张脸,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睡着的样子。
    沈柔之从小就是个美人儿,可她却不是那种俗气艳丽的寻常之美,美的超逸而灵秀,尤其是那双眼尾微挑的凤眼,看着人的时候,摇曳妩媚,就算她是无心的一瞥,却往往给人极多情的错觉,让人情不自禁地怦然心动。
    谢西暝盯着沈柔之,喃喃地质问:“你怎么敢……把自己弄得这么惨,早知道是这样……”
    徐麒臣的脸色如冰:“世子,请自重,不要耽误了吉时。”
    “吉时?”谢西暝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徐大人,你以为你要去拜堂?”
    徐麒臣冷道:“世子,请你适可而止,不要打扰我夫人。”
    谢西暝笑道:“我就是太知道适可而止了,才给了你机会把她害死。”笑容渐渐变冷,“从她要了这口棺材的时候,她就不是你的夫人了。”
    徐麒臣的眼神也变了:“你想干什么?”
    谢西暝道:“干什么?我要干我一直想干而没干成的事情,我要带她走。”
    “住口。”徐麒臣一声请喝,随行的侍卫顿时围了上来。
    与此同时,只听一片整齐的令人汗毛倒竖的拔刀声,原来是跟随谢西暝的那十几骑的大汉们腰刀出鞘。
    “徐大人,”谢西暝的笑里透出了几分邪气,“北地杀场,我已经斩了数万人,你徐大人要还想多给我送几颗人头,我也不在意让这些人给沈柔之陪葬。”
    徐麒臣知道他绝不是随口说说,只要谢西暝一声令下,就算他只带了十几个人,也依旧能屠尽这千余人的队伍。
    这会儿有几片雪花落入棺材之中,落在沈柔之的脸上,谢西暝小心翼翼地俯身,将她面上的雪花拂开。
    歪头打量了会儿,终于抬手把她头上一品诰命的凤冠摘了下来。
    举在手中看了会儿,谢西暝笑把那顶凤冠往徐麒臣跟前一扔:“徐大人,还给你,柔柔不需要这个!”
    “谢西暝!”徐麒臣动了怒,才上前一步,谢西暝忽然反手拔出了腰间剑。
    徐麒臣身边两名侍卫反应极快,闪身上前,谁知谢西暝的手更快,剑光像是飞雪中的一道闪电,所到之处,鲜血狂飙而出,洒落在雪地上,就像是点点梅红,随之倒地的还有其中一名侍卫,喉咙处鲜血汩汩而出,另外那人因为闪避的及时,只断了一条胳膊而已,一时也疼得晕厥。
    现场的人都惊呆了,仓皇后退。而队伍后面距离远些的人不知发生何时,只听见惨叫声随风传来,像是出了什么骚动,一个个眺首张望,只是不敢贸然乱动。
    徐麒臣立刻示意众人停手。
    谢西暝人在马上,凉薄的唇微微抿着,眉梢眼角都是煞气。
    手中薄如秋水的剑刃在风中颤动,血珠自冷刃上滴溜溜地滑过,自剑尖滚落。
    “徐大人果然是识时务者,很知道进退,”他斜睨着徐麒臣,讥诮地笑道:“我本来要一剑杀了你,可是这样的话反而成全你去跟她相会了,徐大人,你就长命百岁的好好活着吧。”
    当着徐麒臣的面儿,谢西暝明目张胆地劫走了沈柔之的棺椁。
    此事惊动整个京城乃至天下。
    谢西暝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踪迹,他一路从京城往北而行,回到了之前他曾镇守过的东华。
    而回到东华后,谢西暝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人在知白山下的风水之地,修筑了一座坟茔,安葬了沈柔之。
    此后,谢西暝驻守东华,至死再也没有离开过东华州一步。
    他没有袭谢礼之爵,而是靠自己本事,让皇帝下旨册封为“东华王”,有他在,朝廷的北国门便固若金汤。
    他多半时间都在军中,但凡得闲,便在沈柔之墓旁的院子里歇息。
    又十年,贼心不死的西狄再度重兵进犯。
    而朝廷因为内斗,已经风雨飘摇,一些投降派甚至趁机提出了让谢西暝弃城退回关内的主张。
    在这种情况下,谢西暝决定死守不退,最终率领十万边军,用两败俱伤的惨烈跟西狄玉碎。
    这场战役中谢西暝受了重伤,就算是军医也束手无策,回天乏术。
    谢西暝撑着一口气回到东华城外山前的沈柔之坟墓前,他还有个愿望:生不能同衾,死但愿同穴。
    他撇开挽留跪求的心腹们,踉踉跄跄进了墓穴,从内摁动机括,将千钧重的墓门降下。
    当初谢西暝修建墓穴的时候,请的是号称“鲁班手”的能工巧匠设计,这墓穴在封闭之后,只能再开关一次,千钧石门降下便无法再开启,就算用尽外力也不能毁损。
    谢西暝向着墓室之中走去,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他知道自己随时都会倒下,可是他想在闭上双眼之前,再看一眼他想了一辈子的那个人。
    那具金丝楠木棺就在眼前,谢西暝屏住呼吸,一步步走到棺木跟前,带血的手探出,颤巍巍地落在棺盖之上。
    血顺着那流光溢彩的盖板慢慢地滑落,谢西暝慢慢地跪倒在地,想将棺盖打开,但他的力气已然耗尽了,哪里能掀开沉重的盖板。
    口中的血喷涌了出来,把棺木染的一塌糊涂。
    谢西暝忽然内疚,沈柔之一生爱洁,自己却弄脏了她的棺椁,他忙举手去擦,但血却越擦越多,血跟金丝楠木染在一起,金光上沾着血光,闪闪烁烁。
    谢西暝皱紧眉头,忽然发觉不对!
    眼前的棺盖,以及自己的双手,隐隐地都有淡淡的浮光。
    谢西暝以为自己是临死之前出现的幻觉,他索性将身体靠在棺木上:“我答应过你,好好地守着东华,我没有辜负……现在、我终于可以只守着你。”
    将最后一口气吁了出来,他如释重负的扬首:“柔柔……我来找你了。”
    就在谢西暝闭上双眼之后,墓穴中一阵光芒闪烁,浮光掠影,瞬息之间,墓穴之中已经空空如也,沈柔之的棺椁连同谢西暝的尸身一起,尽数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2章
    世靖元年。
    洛州通判沈承恩府上。
    沈府后院,三个四五岁的小孩子窜窜跳跳地从夹道中走过,来到一处院落。
    进了门,见院子里静悄悄的,东窗下有一棵很大的石榴树,时值五月,榴花胜火,开的美轮美奂。
    西墙边儿却是一片木芙蓉花树,绵绵延延的顺着西墙角长满了一整排,翠绿的叶片又大又张扬,绯红色的花朵像是灿烂的笑脸,叶子跟花儿都向着阳光舒展着,肆意地生长开放着。
    几只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花树底下有一只花猫趴在哪里,正在惬意地小憩。
    其中那个面容清秀的男孩子探头探脑,小声说道:“不知道长姐醒了没有,祖母还在那里等着她呢。”
    身后那个胖乎乎的却道:“沈逸振都怪你,非要爬树,还往下乱扔东西,差一点就砸死长姐了!”
    沈逸振叫道:“沈奥你胡说!我又不是故意的!”
    脸胖胖的沈奥叉着腰说:“不是故意的也不行!下次你再这样,我就要打你!”
    中间那个女孩儿见他们要吵起来,忙说:“不要吵闹,我听大夫说过,长姐的伤养养就好了,可是以后不能让她想太多的事情,不然就会头疼,还叫我们不要惹她生气呢。你们要吵闹,岂不是又会让她生气?”
    两个男孩子这才停了下来。
    原来这几个孩子,都是沈家的,那容貌清秀的男孩儿叫沈逸振,粉妆玉琢的女孩儿是他的妹妹沈如眉,他们两个是沈家二房的。
    那个微胖而敦厚,看着虎头虎脑的男孩儿,却是沈家大房这里的,叫做沈奥,也是沈柔之的亲弟弟,他们姐弟的母亲因为体弱,在生下沈奥之后不久就病故了。
    几个孩子在外头嚷嚷了这一阵,里间的人已经听见了动静。
    沈柔之给丫鬟扶着起身,她的头上缠着一层布,还隐隐作痛,脑中也有些混沌不堪。
    此刻那几个小孩儿已经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见她坐着,才跑上前:“长姐!”
    沈奥一马当先,爬上了沈柔之的床:“长姐你好些了吗?”
    看着他圆乎乎的脸,两只眼睛也圆溜溜地瞪着自己,沈柔之揉揉他的头:“好了,不许跟你弟弟吵。”
    沈逸振在外头的时候还跟沈奥争辩,这会儿见了沈柔之,却耷拉了头:“长姐,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如眉忙道:“长姐,我爹听说后把他骂了一顿,要不是娘拦着就要打他呢,以后我们再不敢胡闹了。”
    两天前的午后,这几个孩子闲着无聊,在院子里玩闹,竟捡了些石头打树上的鸟儿。
    谁知忙了半天,连个鸟毛都没打到,却偏偏把才进院子的沈柔之打的头破血流,当场昏死过去。
    直到如今沈柔之还心有余悸呢,若是传出去,说沈家大小姐死在顽童的石块之下,只怕她死都不得瞑目。
    可见他们三个表现的都很乖巧,也都改悔了,沈柔之才笑道:“我谁也不怪,只是你们以后不许再往树上、墙上爬了,掉下来摔坏了怎么办?”
    三人齐声答应,保证以后再不敢胡闹。
    小胖子沈奥靠在沈柔之的身旁,忽然说:“长姐,刚才我们看见父亲带了两个人回来,还有个小孩子呢。”
    “小孩儿?”沈柔之有些疑惑,“是不是哪个亲戚来了?”
    沈逸振琢磨着说:“都是很脸生的,以前没见过,要是亲戚也是远房的亲戚。大伯把他们带去了书房,也没叫别人过去。”
    沈柔之道:“是两个什么样的?”
    “一个是跟姐姐年纪差不多的哥哥,长的好看极了,还有个小孩子,跟妹妹差不多大。”沈逸振看看旁边的妹子如眉。
    正说到这里,外头丫鬟菀儿走了进来,说道:“小姐,老爷那里派人来问小姐的情形,要是好多了就过去一趟,要是不受用就不必了。”
    沈柔之心中一动,便道:“你先回去告诉,我立刻就过去了。”
    几个孩子听说,忙道:“长姐我们跟你一起去。”
    原来他们都记挂着刚才看见过的那两个孩子,所以也都雀跃着想去凑热闹。
    可是沈柔之心里清楚,父亲知道她在养伤,还特意叫人来问自己能不能去,可见是有要紧的事情,倒是不好叫这些小鬼过去凑热闹。于是就先安抚他们,只叫他们在这里等自己回来。
    沈柔之带了丫鬟菀儿,便往沈承恩的书房走去。
    她走的很慢,新伤才愈的头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这几天来脑中总是混混沌沌的,想事情都模糊不清,觉着自己好像快变成个傻子了,不知是不是给打出了毛病。
    菀儿陪着沈柔之进了父亲的小书房院子,远远地看到书房的门是开着的,隐隐有说话的声音传了出来。
    廊下站着的是沈承恩身边的小厮阿诚,看见沈柔之到了,便忙迎上前:“大小姐。”
    沈柔之瞥了眼书房内:“什么事?”
    阿诚道:“小人也不知道,昨儿晚上有个老头儿找到了知州衙门,点名找老爷,老爷得了消息就匆匆出去了……到了西城的关帝庙那里,就接了里头那两个人,然后去了嘉和客栈,就在那里呆了一晚上。”
    昨晚上沈承恩并未回府,因为他的公务繁忙,经常也不得回府过夜,所以沈柔之并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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