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 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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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起老城主白孤鸿,他并不像自己的弟子白瀛楚,自由自在为所欲为。
    最起码,在娶妻这件事情上,他始终受到花灵城公主独孤静钰的钳制。这位花灵城的公主,自幼聪明伶俐,得到一位四海游历的老道士的赏识,教传了许多技艺,不仅通晓些武功,制药以及曲艺成就都非同一般。白孤鸿迎娶了她之后,拜夫人所赐,不仅自己勤练武功,还操练天都兵马,才有后来天都逐渐坐大的趋势。
    白孤鸿离开蓬莱去内陆,初衷便是搜寻更多的武功典籍,练成高深的武功后脱离花灵公主的控制。可是,人一旦被管束之后,性情上便有了惯性。在熙朝皇宫内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顺便还带走了聪明伶俐的二皇子指导他并一起练功(白孤鸿生于蓬莱,长于蓬莱,不甚精通文化),数年后,果然修为大涨,本事更是突飞猛进,看到独孤静钰之后,他竟然依旧胆战心惊底气不足。
    天都变成强邦之后,白孤鸿强行娶来了司马念蓉,可是,就是因为这件事,他竟然被独孤静钰罚跪在天衡峰三日,尊严不再脸面尽失。而司马念蓉屡屡遭受独孤静钰的残害,他居然一点儿话也说不上。好在后来,独孤静钰良心发现,放了司马念蓉一马。但是,独孤静钰也说了,如果还有第二个司马念蓉,她一定会让白孤鸿吃不了兜着走,并且让那个大胆而且无耻的女人生死不由。
    白孤鸿这些事,他不能跟别人说,藏在心里又憋屈,就和自己的徒弟说。白瀛楚姓白,是白孤鸿将这个孩子带回来后,逐渐喜欢上这个孩子,然后执意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所以使然。
    白孤鸿对白瀛楚说:“如果不是上邪夫人,孤的后宫,一定妻妾成群。”
    白瀛楚那时候已经知事,权衡之下,只说了一句:“汝愿为,当尽力!”
    白孤鸿说:“师惧内,亦是疾哉。”
    白瀛楚掌控了天都之后,曾经也查访过白孤鸿有没有留情过别处,不过,蓬莱洲虽然不算很大,但委实也算不得小,毕竟只是有关白孤鸿风流韵事,稍加查探也就罢了。
    原以为师父果真患了顽疾,也不欲去治。可是,现在居然会有个叫玉鹏程的人站在自己面前,还和自己要应该属于他的东西。属于他的东西,是不是就是指天都呢?天都应该属于他,是不是意味着,这个叫玉鹏程的,居然会是白孤鸿的亲生儿子?
    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啊,鹰王忍不住扬起了笑容又眯起了眼睛。
    鹰王问:“你母亲叫什么?”
    玉鹏程大概是听过上邪夫人的故事,瞬间戒备,截口道:“这个无需你知道!”
    鹰王却凭借自己聪明的脑袋,一边猜想一边说:“蓬莱洲上下,知名的城邦无不埋有上邪夫人的眼线。这些眼线,只为一件事情,就是要探访老城主有没有女人,而如果有女人,有没有给老城主留下孩子。”说到这儿,他不觉停了一停。是啊,别说上邪夫人,便是他,当时又如何能想到呢?而如果白孤鸿一直便有一个真真实实的女人在外面,这个女人还给他生了真真实实这样大的一个儿子,这个女人,只能是——
    鹰王看着玉鹏程说:“你母亲是三部里的人,对不对?”眼见玉鹏程脸色一白,心知自己猜对了。没错,三部文化没落,上邪夫人从来都不认为自己那不可一世的丈夫会将心思放在那样蛮荒的地方。
    可是,越是想不到的地方越是会有背叛的因子落叶生根。
    玉鹏程无论五官、身形,和老城主白孤鸿都有八分想象,那双不失漂亮却又有些吊三角的眼睛,更是无可复制。
    无需查证,白瀛楚确信:这个玉鹏程,一定就是师父白孤鸿的遗孤!
    师父的儿子不姓白,一半是因为三部不待见姓白的,一半是要防备消息泄露上邪夫人会得知吧?姓玉,要么是因为玉鹏程的母亲姓玉,要么,“玉”是玉鹏程母亲名字中某一个字。“玉”和“白”意义有所相通,师父承认这个儿子的心也毋庸置疑。
    原天都城主白孤鸿的儿子来向自己要继承天都王位的权力,说起来,还真是名正言顺得紧。
    鹰王脑海中念头飞转,转到这儿时,森冷的目光止不住往立于场边的刘景空扫去。
    苍龙盟主刘景空,得意洋洋看着自己亲手导演的好戏正式上马。二人四目相对,刘景空气焰嚣张到无可掩饰。鹰王心里一沉,回头再看玉鹏程。
    苍龙不满天都,这是由来已久的事情,作为十八盟中最大的盟会,时时刻刻想取天都而代之,这没什么奇怪。可是,刘景空居然做得这么绝,要求娶瑞祥郡主为第一胆大之事,设计陷害云杉和司空长烈,这是第二胆大的事,借比武之名,第一场第二场便杀了天都的人,这是第三胆大的事,这三件事做出来,刘景空和天都决裂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难怪曼都、寿春和南陵都跟着苍龙干,原来就是因为刘景空手里有这样一张王牌。
    白孤鸿最后死在去往火部的路上,现在看来,绝不仅仅是三部和天都之间仇怨结深的缘故,个中原因颇耐人寻味。
    鹰王注视玉鹏程,说:“我想,你一定还不明白你目前正面临的是怎样一个现状。”司空长烈和贺琮都在不远的地方守卫,比武场上除了他们,只有鹰王和玉鹏程相对而立。鹰王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玉鹏程一个人听得清:“离开这里吧,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玉鹏程心中一阵怒意翻涌,握住长刀的手一紧,长刀便要挥动。
    司空长烈、贺琮早就虎视眈眈在侧,眼见敌人伺机而动,他们也不管鹰王有本事傍身,长剑撩出,两道长虹一上一下,一个直取玉鹏程面门,一个直击玉鹏程心口。玉鹏程不得不回刀阻挡,鹰王则双臂一振,制止司空和贺琮。玉鹏程回刀之时,发现鹰王居然大开中门,胸前要害全数展于自己面前,狂喜之下,双手握刀,刀划了半个圈,然后疾风一般往鹰王劈去。司空长烈、贺琮都被挡住,这么短的距离,救是来不及救了。可是,玉鹏程实在太得意了,居然都没留神自己的刀劈出去后会撞到什么。这“什么”还如此坚硬,让自己的刀硬生生弹回来也便罢了,力道之强,居然差点撞到自己前额。
    鹰王施施然站在原地,什么也没做仿佛,冷然直视。
    在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用武力说话更有用的了。但见鹰王轻轻挥手,小校场两个门外各小跑进来一队人马。一身银白盔甲披白色战袍的楚风骑马来到最前面,随着一声拔剑出鞘,两队士兵皆持长矛齐声高喝。
    两队人马加起来共两千人,看守住十八盟。兵器闪着寒光,目光中透着兴奋,完全是一副注视猎物的状态。
    十八盟中苍龙、曼都、寿春、南陵以外的人,纷纷站起,高呼:“鹰王殿下,这是何故?”
    鹰王转过身来,面朝他们。
    汤桂全站在上面,尖着嗓子道:“列位盟主,你们亲眼所见,比武死了人了,为了列位盟主的安全,楚将军率兵陪护,这也是应该的。”
    无意与天都为敌的人都纷纷表示:“多谢殿下思虑周全,卑职等绝无不信任殿下的心思。”
    曼都、寿春、南陵见状,对刘景空的信心顿时动摇。罗蟾州和匡汉陵都是投机之人,见情况不对,哪个还做那种为了别人的事业而牺牲自己的傻瓜?连祖寿之都掂量掂量自己手里的兵和天都武士之间的区别,最终都不得不满怀不甘。
    三个人一起表示:自己都无意和天都不睦。
    刘景空见状,自然又气又恨。
    鹰王得意了,一步一摇踱回看台。走到刘景空面前,他恢复了笑意,对刘景空说:“你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吧?”
    刘景空豁出去了,提气想要大叫。
    鹰王手指一伸,点住他哑穴。
    鹰王用至高无上的内功修为传音入密对刘景空说:“你最好不要说出玉鹏程乃是白孤鸿遗孤的事。”
    刘景空张口发不出声音,很是着急,鹰王的声音好像一根细丝,悠远的,但是却清晰无比从耳朵直钻入脑子,这种感觉,又让他非常惊骇。
    白孤鸿的遗孤,明明就是夺取天都大权的杀手锏,只要将这个秘密公诸于天下,谁能不质疑白瀛楚的存在?谁又能不怀着各自的利益再热烈期盼玉鹏程取而代之?蓬莱洲城邦割据,各自管各自,这样的体制进行了上百年,就出了个白瀛楚,便想改变一切。而假如在这个时候,天都王换成了玉鹏程,十八盟还需要担心蓬莱洲会被统一的事情吗?面对已经迫在眉睫的被收拢、被吞并,对于永远都渴望自由的十八盟来说,漫说将白瀛楚赶下王位,如果可以顺便消灭白瀛楚,那又该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可是,为什么白瀛楚一点儿害怕的表示都没有?
    同时自己的嗓子又怎么努力还是说不出话来!
    已经退回来的丰南一、丰南二、丰南三见盟主受了暗算,不及多想,“仓啷、仓啷、仓啷”三声连响,三把长刀再次拔在手中。
    没等这三个人群起而攻之,眼前珠光一闪,一个珠光绿的身影已飘然而至。玉鹏程曾经偷袭过云杉,云杉不敌,那是因为吃了措不及防的亏。云杉的剑,不仅受过鹰王**,她那源自于武当派最为正宗的紫阳剑法原本就招式宏大气势极为不凡。但见一大片白光中隐隐透出紫色的剑芒,一字散花剑混合着紫阳剑和丰南一的刀触碰在一起。
    如果是劲力超过常人许多的玉鹏程,或可用最简单的招式横劈或者斜劈,便可以抵挡这凌厉的攻击。可是,丰南一的力气,仅仅只是比常人稍胜一筹的水平。对付杨善奇这样的武学浅薄之辈尚且可以,和三十六骑中任何一个人过招不行,和云杉过招,也不行!
    云杉的本事,就是后来回到内陆,也只是顶尖的高手才能打败,丰南家的兄弟,又如何能和天玄、清风或者和程倚天相比呢?刀剑相触,竟然迸出数点火花。云杉将自己所学的紫阳神功发挥到极致,一剑横向切入,手腕往外一拉,“噗——”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丰南一,脖子血管被拉断。血如泉涌,刀“当”的落地,接着,人也栽倒下来。
    跟着丰南一倒在地上的是丰南二。云杉将一字散花剑和万象解析剑练得都不错,一招得手,反手一剑,便将丰南二给杀了。丰南二的致命伤口在胸口。紫煞七岁杀人,出手狠辣,果然到了蓬莱洲,也一样名不虚传。
    这是鹰王第一次看到云杉杀人,动作之果断手法之残忍,半点也不输于战场上刀尖舔血的须眉。鹰王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讶异,看待云杉的心情一时间天翻地覆。
    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云杉的举动只会有利于他。
    鹰王解开刘景空的哑穴。
    玉鹏程飞奔至丰南一、丰南二身边。
    丰南三用大部分人都听不懂的话悲愤地叫嚷着。
    鹰王见识极为广博,虽然不太明白丰南三的意思,但是,丰南家兄弟的来头,这会儿可算也清楚暴露。
    丰南三说的是东洋话,鹰王知道自己的师父白孤鸿祖上曾经有过东洋人,东洋人出现在玉鹏程身边,还用再怀疑吗?
    分明一切都是师父事先安排好的结果。
    不过,天都王位只能传给白瀛楚不能传给玉鹏程,这一点,不仅鹰王自己非常自信,就是那已经死去的白孤鸿,也没法否认。内中各种关系,实在太复杂。玉鹏程即使愿意听,也乐意知道,大概也理不清楚吧。
    在井底长大的青蛙不知道外面的天空有多广阔,一直被狭隘的心胸影响因而人格并不伟大的人,也不会了解顾全大局的必然性。
    鹰王可以做的,也是必须做的,就是武力镇压。
    他假装没有看到刚刚那惊心动魄的场面,满脸春风,对刘景空说:“景空,孤的瑞祥郡主,你还想再娶回去吗?”
    这个时候,云杉正一手持剑,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捋过剑尖。那剑,是鹰王赠送的好剑,明净如一泓秋水,鲜血沾于其上,剑身微倾,血便自己滑落下去。云杉的手滑动过去,那血好像是被她捋落的。可是实际上,她那春葱一样的手指根本没有沾惹上半点血迹。只是做了个姿势,却让看的人再也没法让目光停留她的美貌。
    紫煞姑娘,唯一能让普通人感觉到的,大概还是只有“可怕”二字吧!
    刘景空几乎要吓尿了,眼睛瞪得溜圆,脸色苍白,嘴唇翕动道:“不、不、不……不敢——”这样的女人娶回身边,不是白白让白瀛楚安插个**烦在自己身边吗?自己身边除了玉鹏程外,还有比丰南家兄弟更厉害的人物吗?这个丫头,居然眼睛眨也不眨就杀了丰南一和丰南二。剩下来的丰南三,如果自己执意将她带回去,怕也保不住了。自己身边任何一个被自己看重的人都会留不住。包括自己——自己这颗脑袋,还想好好再保留给几十年呢!
    玉鹏程想要奋力一击,形式已经迫使他不得不放弃。信誓旦旦要夺回属于自己的王位,意志满满鼓动了苍龙盟主前来,没想到,刚刚出马,一切就变成了空。
    白瀛楚,当真可怕如斯?
    鹰王瞧他也不敢再将真相当众说出来的样子,心微微一宽。说不得,假如玉鹏程孤注一掷,执意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白孤鸿还有一个遗孤的事实,鹰王也只能对不起他,背负起背信弃义的名声,鹰王也会让玉鹏程命丧当场。正义是要维系,可是,除了某些所谓的正义,天都上下,和黑翼鹰王有关的那些人、那些事,鹰王自己,怎么能不为他们着想呢?更何况,所谓成王败寇,短暂的功过在这个时候又何须太过计较?
    既然玉鹏程识相,鹰王也就不得不给个台阶给他。
    鹰王先传王兰青来,让王兰青拟旨:着户部拨银八千两给丰南家兄弟,作为安葬费用。八千两白银,除了一小部分用于丰南一、丰南二、丰南四、丰南五身上,剩下来的不全给丰南三吗?丰南三跟着玉鹏程、跟着刘景空,还不是为了生计。兄弟已经死了,打又打不过人家,再说,丰南一和丰南二还杀了人家两个人,素闻天都王心狠手辣,多杀两个算作赔偿,也就不奇怪。
    鹰王又对玉鹏程说:“你难道来天都,虽然不是正式下场比武的勇士,但是,你四刀打败了孤的贺将军,威武难得,孤赐你金刀武士的称号,如何?”又着人奉上赏赐来。那是十斤黄灿灿的金子。玉鹏程拿又不甘,不拿更是没脸,接受了“金刀武士”的头衔,收下十斤金子的赏赐,别人纷纷道贺,他的心里就别提多么难受了。
    刘景空五场输了三场,不管他害不害怕,瑞祥郡主总是娶不成了。鹰王赏赐给十八盟的舞姬,他这回不再废话,乖乖带回去。这些给了十八盟主的舞姬们,有的碰到怜香惜玉者,日子过得比在天都好,有的碰上诸如刘景空这种依旧嫉妒仇恨鹰王者,日子就没法说,大抵要很惨的。而这些,都是个人的命运,除了微加抗争,大抵也只能接受。
    且说黑蛟山东南的天衡峰上,太上夫人独孤静钰正在对镜梳妆。
    上邪夫人是个事事都非常讲究的人,从晨起到晚上休息,她上午大多数时间都在梳妆,下午大部分时间则在卸妆。还剩下两三个时辰,则在挑剔穿衣和吃食。每一天都这么过,以至于重阳宫的人,不管是扫地的看门的,还是近身伺候上邪夫人的,何时何地都能精巧细致,每走一步路、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这些围绕于上邪夫人身边的人,无不做到无懈可击。
    上邪夫人梳妆,时间用的最长的就是整理她的头发。她那头秀发,又多又密,精于保养的缘故,虽然主人年纪不小,但依旧乌黑如墨光可鉴人,且披散下来长可及地,说是秀发如瀑,当真半点也不夸张。光是盘发髻,就很费心思。但是,发髻盘完,点缀上珠宝、宫花,富贵堂皇的美丽形象就出来了。
    金瑶为上邪夫人描完眉毛最后一笔,银玦和灵珠将月庭新得的金丝红锦做成的虹霓裳取过来,伺候夫人穿上。玉璧奉上披帛。深蓝色织暗花的工艺,这在天都并不多见。天都的织造业还不发达,类似这样的贵重布料,上面还有精美绣工的,都是商家通过重金从别处交易获得。月庭采购回来,价格就更加不菲。上邪夫人就穿上那耀眼夺目的虹霓裳,手臂又挽上那材质轻柔色彩稳重的披帛,九寰望仙髻上含翠金凤步摇闪着光芒,耳朵上一对长款绿玉珠随着身体动作摇曳生姿,这艳美的上邪夫人,这贵气逼人的上邪夫人,这除了在重阳宫每天都将自己装扮到无懈可击的上邪夫人,终于完成了每天上午她唯一要做而又最需要做的任务。
    天都王位传给瀛楚之后,这个只是老城主弟子的年轻人能干得叫所有的人都挑不出刺。黑风三十六骑一刷全蓬莱洲对于武士的旧观念,人品出众武功高强,三十六个人,加在一起敌得过上千人马。蓬莱洲上有上百个城邦,每个城邦拢共有多少人口?有多少城邦派得出千人以上人马的?所以,老城主一死,瀛楚就带着以这三十六个人为主力的队伍,走到哪儿打到哪儿,打到哪儿就胜到哪儿。昔日的天都,不过和苍龙会首曾经的第二大城邦龙州并立,临近的花灵,随时都能掣肘。瀛楚接掌王位之后,花灵早就成了附属,花灵新上任的城主,自己的弟弟独孤静奇,为了苟安,将一切管制权都上交天都。说起来自己还是城主,其实代为管理城邦的,是瀛楚派过去的文臣,城邦守将也是天都的人。十八盟就是为了对付瀛楚才有的,合纵连横嘛!可是,那又怎么样?以上邪夫人对鹰王的了解,这十八盟,迟早也是会被和平演变最终需要土崩瓦解的命。不仅如此,瀛楚还设置了王庭这个机构,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谢耿池这样的饱学大儒,联合苏和礼、王兰青那一众文臣,管理天都,还管理明华宫。明华宫里的种种制度,听说都是那群学究夜以继日替鹰王出谋划策设计出来。后宫内似乎更加井井有条了,当然,两位太上夫人也受到了牵制,说是被孤立,过了,但是大权全在鹰王一个人手中,上邪夫人有时候想发落几个宫女,也需要层层审批,级级报告,麻烦得紧!不过呢,这帮文人也有他们独特的本事,将天都辖内渔业农桑忙活得颇为井井有条,各地商贾来往也多,尤其近年内,越来越多定居于此的。若非如此,哪来的虹霓裳,哪来的丝质蓝花披帛?就算蓬莱本来就产金产玉,将金玉做成那么漂亮的样式,本地工匠还真没有那么高的水平。
    鹰王将家管得这样好,太上夫人以及下面那一众夫人自然而然就这能闲了。闲也有闲的好处,每天就这样,将自己装扮成神仙妃子,直到老,直到死,何尝不是一桩美事?
    有的逍遥,就乐得逍遥,也便罢了!
    不过,寂寞的上邪夫人自己都不知道,其实,她的内心并不真的甘于这样的寂寞。
    自打白孤鸿死后,她一直在这样的平缓中消耗自己的生命,而这一天,终究有不平凡的事情从山下传来。
    五个挑战鹰王的人,最后还出来个金刀武士?
    苍龙盟主刘景空脑子居然烧坏掉了吗?
    也许蓬莱洲终有一天会出现打败白瀛楚的人,但是,这个人绝对不会是一直被天都压得死死的龙州内的人。
    刘景空居然这样大阵仗来,不会仅仅是为了自讨欺辱的吧?
    白麓军屯,贺琮在苏和礼、王兰青两位大人的帮助下,已经将十八盟盟主陆续送走。离开白麓后,沿途还有天都其他文武官员设宴接待。说是相送,其实就是监视。监视着十八盟确实来了多少人走了多少人——苍龙会除外。因为丰南家兄弟五人,死了四个,随同刘景空走的,只剩下丰南三。
    明明是白孤鸿的遗孤——玉鹏程,被忽悠来争夺天都王的位置,周游天都一大圈,参观了白麓军屯,最后还是顶着金刀武士的名头回去了。
    依旧巍峨的行宫,终于可以得几天空闲。
    这一日,瑞祥郡主从清梦中醒来,看看外面,日上三竿。夏日的阳光普照在大地上,山间的微风从窗户外吹进来,纱帐浮动,明媚之间,天气煞是宜人。
    林蔻听到郡主召唤,急忙带着宫女走进来。云杉漱口、洗脸,然后坐在妆台前。林蔻替她梳了个简单的发式,挑了两股头发别在头顶,多出来的一边挑一边编同其他头发汇成一股。一根银丝带系在发髻下,顶端衬上银珠花。正面装饰了两支华胜,一边还插了一根发簪,顶端只有一颗珍珠而已,但是,这颗珍珠浑圆硕大,显然不是凡物。
    林蔻替云杉将发簪插入头发,又在镜中端详发簪位置是否正确,看完了,发自肺腑对云杉说:“郡主,您得到的恩宠,奴婢自进宫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其实如此隆重。”看着镜中这颗珍珠,轻声说:“您瞧,但凡宫中最好的,殿下都送给了你。”
    云杉也看那颗珍珠,看了两眼而已,便撇开目光,冷笑道:“那你是没有进过莫雪姬的琼玉宫。琼玉宫里何止一颗这样大的珍珠?便是十颗、一百颗也是找得出来的。”
    林蔻嘴巴不如她灵巧,张了张,才辩解似的道:“总之,奴婢认为,鹰王对郡主那是真的很好很好。”
    云杉下意识瞧她,林蔻也认真地报以凝望。
    云杉想想刚刚过去的比武大会,那情景,那仗势……鹰王当真从来没有将她嫁给别人的打算,是不是呢?如果真要控制苍龙会,换位思考,按照自己的本事,以及对鹰王的忠诚程度,果真派过去,未尝不可。但是,他似乎真的不打算将自己给任何人——
    林蔻取过来一件浅红色衣裳,伺候云杉穿上。云杉自顾自己想心思。想着想着,云杉对林蔻说:“鹰王今天在昌明殿吗?”
    林蔻笑着说:“在。”拉着云杉的手,让云杉坐在桌子边,然后说:“去之前,郡主先用早膳吧?”
    早膳是一碗清粥,搭配绿豆糕、芝麻酥、水晶虾饺和小笼包四色点心,再来,就是一盘小厨房准备的用鸡汤捞出的堆雪白玉丝,咸咸的味道里透出浓浓的鲜香,味道很是不错。云杉喝了两口粥,吃了两筷子小菜,夹了个绿豆糕,又吃了个水晶虾饺。林蔻让她再吃点,她就抓了个小笼包子在手里。
    出门时,小笼包已经被她三口两口吃完了,小宫女端上来茶水,林蔻伺候着她押了一口,云杉喝完摆着手说:“我要出去了,不要吃也不要喝啦。”
    一路小跑,跑到昌明殿。鹰王正在里面看各路呈报上来的十八盟盟主离开天都地界的进展情况。云杉进来后,鹰王也看得差不多。该批的也批了,汤桂全替主子将朱笔连着研丹砂所用的砚台全部撤走。鹰王站起身来,瞧着云杉道:“好好的不在房内休息着吗?”
    云杉说:“总是休息,身体才会更乏。”奔到鹰王身边,用请求的语气说:“殿下,一起去骑马好不好?到苏水河去,上次我去狩猎有只红狐狸没有被抓到,你帮我将它抓回来。”
    鹰王说:“我只有短暂的时间可以陪你玩耍。”报呈全部结束,十八盟全部撤走,他这个阶段的任务才算完成,也就是说,长时间离开昌明殿肯定是不被允许的。而十八盟的事告一段落后,半点也不能懈怠的军务,以及务必需要蒸蒸日上的民生,都会产生连篇累牍的事务,让他没法同一个小姑娘没完没了玩耍不停。“王不是这么好做的。”鹰王指教道。不过,他的脸上却还是满带着笑意,他还伸出手指头,捏了捏云杉的俏鼻头。手指和鼻子肌肤相触,云杉如遭雷电轰击,一阵酥麻,从头顶一直传到脚底。
    这样的事情,当然不止一次。
    可是,感觉越来越强烈,她本人已然渐渐抵挡不住。
    云杉和鹰王的故事,是从玉林的海神祭开始的。之后鹰王提拔云杉进三庭,又因为云杉确实很争气,便赐云杉住在九重霄。在九重霄,鹰王平均每月都会有和云杉独处的机会,先只是浅浅接触:云杉在德胜宫的后院和鹰王碰见,鹰王目光停留片刻,云杉蹲身行礼,如是而已。直到后来,鹰王开始教传云杉武功,二人关系才慢慢靠近起来。十步一人剑和霜月电光剑这种粗浅的功夫,挡不住云杉前进的脚步,往往今天刚刚传授,明天她便会了。云杉原本就是个会家子——这种事,直到后来,已经不只是鹰王才知道的秘密。鹰王是个无私的人,认为可以,便让她往上学,从一笑拈花剑很快过渡到一字散花剑,万象解析剑也学,息影神功的步法也学,学到后来,鹰王便将太虚功也教了。云杉有玄门正宗内功的底子,鹰王所有的武功都能学到四五层以上。朗月清风之下,与鹰王过招之间,肢体与肢体之间难免接触,咫尺之间,又怎逼得开彼此气息相闻?
    情感就像一个生命体,从种子形态开始,落土生根,先只是冒出一棵小芽。这小芽黄绿黄绿的,那么轻盈那么柔嫩,美好无比,却叫人不忍触碰,唯恐轻轻一碰,便会损坏了它。但是,芽儿是会长大的,时光的力量替代了它柔嫩的色泽,满身披挂绿色的鲜亮,逐步的,绿叶婆娑枝干粗壮。
    接着,红艳艳的花骨朵儿便从这丛丛绿叶间颤巍巍滋生出来——
    鹰王取来一方墨,有条不紊磨,磨啊磨啊,砚台里的墨黑亮亮便可写字了。
    鹰王说:“云杉,写几行字给孤瞧瞧。”
    云杉目光中带着缱绻,伸手将笔拿过来。
    云乔尹教给她各种武功,也让她认字。可是,云乔尹没有那个闲情逸致,教她写字。写字的功夫,是玉庭的人教的。玉庭有学习舞蹈唱歌以及书画的地方,云杉在那里学了一个月,一手小楷,着实像模像样。
    写什么呢?
    云杉看看鹰王,鹰王目送鼓励。
    云杉便转过头来,正视纸张,思忖良久,这才将笔提起来。一首《赠荷花》: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唯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此花此叶长相映,翠减红衰愁煞人,悬腕纸上,认真书写,几近半个时辰方成。
    云杉写得不轻松,写完之后,鼻尖汗珠沁出,散落在额头的发丝也濡湿了,情状颇为动人。
    云杉将笔放在笔架上,将字拿给鹰王。鹰王饱读诗书,知道此诗的意思,只看了一遍,心中便止不住涟漪荡起。
    云杉这是在向他表达愿意共荣同衰,也就是真心愿意委身,此志不渝。林蔻不是说鹰王喜欢自己吗?自己也觉得鹰王并没有要将自己嫁给别人的意思,那么,何妨再刺探一次?
    就一次!
    她相信,他这次绝对不会再拒绝她!
    云杉的眼睛长得非常漂亮,一双眸子,顾盼间直可夺人心魄。鹰王当然抵挡不住。鹰王的心越跳越快,快得几乎能让自己听到心跳的声音。他放下纸,伸出手。他想抚摸她的面颊,然后,就将自己端了那么长时间的架子甩到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占有她,哪里有那么难?
    只要此刻什么都不想,凑上唇,低下脸,然后,一切就不用纠结,该怎么发生就怎么发生了。
    在鹰王心里,云杉不仅仅是一朵花,还像一颗鲜艳的红樱桃。他有一口吃掉她的冲动,只是一直以来,总是故作姿态才从不动手。
    他的心态是复杂的,想法是繁多的。他有千万种理由让自己留在她三尺之外,永不接近,可是,不可否认的是,他喜欢她。
    虽然只是一直远观,其实心里很珍惜那样的远观。
    而现在,他很愿意将远观变成近赏。
    清风朗月。
    雪姬一大早起来就心神不宁。
    昨天夜里,梦到正酣,瑞祥郡主手持利剑飞扑而至的情景再度闯进来。一道凌厉的寒光,直插入自己身体。那刻骨铭心的痛升起在她心底里,整个灵魂都在颤栗,整个意志都在崩溃。
    因为醒了好几趟,这时候的精神就极为萎顿。鸣玉用冰袋给她捂眼睛,让黑眼圈逐步淡去。上了妆,气色看起来方才好些。
    浮香知道公主心思,安慰说:“公主,您现在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鹰王宠爱你,还有我们在旁边保护你,不会再有刚到明华宫时遇到的那件事发生。”
    雪姬心有余悸,说:“昨天你没看见苍龙的两个男子是怎么被她杀了的吗?”一语言毕,重重叹息。若说这天都的男人不一般吧,这女人,竟也如此勇猛。
    怎么会有这么猛的女人呢?根本就是杀人不眨眼呀。
    鸣玉、浮香不住声劝慰,她的心情略略平复一些。可是,用完早膳后,还是觉得心中堵着,很不舒服。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去找鹰王说说才好。
    同鹰王说,以后她到的地方,那位郡主就不要一起出现。好容易摆脱当时被刺伤了阴影,昨天又目睹那么可怕的事,日后想起,只怕每每要担惊受怕。
    或者,雪姬甚至想劝说鹰王,看郡主年纪,也不小了,到了可以婚配的年龄,即使不嫁苍龙盟主,在天都找一个合适的对象,让郡主嫁了吧。只要鹰王对郡主果真没兴趣,就不该有拒绝的理由,不是吗?
    只有确定其他男人能接管这个女人,自己的噩梦大概才不会重复吧?
    雪姬来到昌明殿外时,发现汤桂全率领小太监们都站在外面。这是个很有趣的现象,不过,还很单纯的雪姬自然不会留意内中奥妙。
    雪姬脆声问:“殿下在里面吗?”
    汤桂全急忙打千儿,笑眯眯说:“回夫人,主子在里面。”
    雪姬也无需他通报,抬脚便往里走。慌得汤桂全连忙横身拦住。
    大殿里即将出现什么事,精明如汤公公,心里清楚如一面明镜。这时候,让雪夫人闯进去算怎么个事呢?得罪了殿下也便罢了,郡主已经用尽心思想俘获殿下为裙下之臣,眼看千里之行即将到达终点,被雪夫人破坏了,自己阻拦不得利,可不就会成为郡主心里铁定会惩罚他的大由头?天都之上,汤桂全眼里,除了鹰王殿下之外,那位瑞祥郡主,绝对是不能得罪的大人物。
    雪姬闯了几次,没闯过去,心中不由得生气。再怎么不喑世故,也嗅出那里面不会有什么好事,当下大喝:“汤桂全,你要找死吗?”再也不自恃身份,昂头挺胸往内硬闯。
    这回汤桂全没辙了。鹰王情感上有洁癖,他的女人,谁也不能沾惹。只能眼睁睁看到雪夫人闯进昌明殿去。
    汤桂全和小太监们都凝神等待着。
    大殿里面先还保持着安静,但是不久,雪夫人撕心裂肺的尖叫果然从里面传来。
    鹰王还没等碰到云杉的脸,他们之间,只是距离比以往近了许多。
    但是,在雪姬看来,这两个人已经突破男女大防。因为,从门口看过来,鹰王的脸就是和云杉的脸贴在一起。
    尖叫打扰了鹰王、云杉两个人。这两个人之间,千辛万苦缔结到很近很近的距离顿时被打破。
    鹰王倒还淡定,但是云杉生涩,有人来了,她下意识将脸躲在一边,鹰王的吻自然落了空。
    雪姬的理智顿时被一把怒火给全烧没了。她冲上来,先用力将那两个人分开。站在鹰王和云杉之间,雪姬回身一掌向云杉掴去。云杉被惊了那等事情,心情禁不住羞怯,雪姬又是正牌夫人,她下意识气短。雪姬这一掌掴个正着,云杉脸原是很娇嫩的,“啪”的一声,雪姬盛怒全发在这上面。顿时,脸颊红肿,眼瞧着,五个指印隐隐现出来。
    云杉又惊又痛,还有些恼怒。雪姬还要再打,手却被鹰王一把抓住。
    雪姬和云杉,可算是白瀛楚心头两个最为特殊的人物了。一个是他千里迢迢从雪国求娶回来的——雪姬生得美貌,他心里引以为难得,从初遇到收为己有,一直以来,他都小心以待,唯恐有所不周,会让佳人不喜。而另一个嘛,鹰王对之,心情就更复杂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验证,不可否认的是,云杉和他身边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一样。云杉的容貌,明艳当中带着娇嫩,妖娆之中不乏清纯。她活泼,却又时常忧郁;她机敏,却又那么真诚。她的眼睛,好像会说话那样,由于第一次相见,她状态不好,他未曾发现,但是后来,她从甲板下钻出来,蓦地出现在他面前。那两点星眸,真像两盏夜晚才可以发觉其奥妙的明灯,散发着希冀的光辉,又带着梦一样的迷离。云杉会读书,会写字,琴弹得也不错,棋也下得有点水平了。更叫他心动不已的,她还会武功,掌法、剑法、内功、轻功,皆可以追上他的脚步,伴随他的身影。昨天,她还表演了一个叫他惊讶不已的绝技——杀人!一个会杀人的姑娘,还杀得那么孤绝,杀得那么傲然,放眼蓬莱洲,除了她,也就没有第二个人了吧?
    鹰王不想伤害雪姬,可是,在面对眼下情景时,他似乎只能保护云杉。
    云杉也从短暂的无措中回过神来。强霸之气,曾经号称“紫煞”的她绝不吝表露。卖鹰王的面子,打回过去就免了。莫雪姬娇滴滴一个公主,怕也经不得她的一掌。让人难过的话,她却还是要说的。
    云杉一拉鹰王衣袖,将鹰王拉到自己这边,两个人一起面对雪姬。
    云杉才道:“雪夫人,你大概搞错了,在天都,殿下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一瞥鹰王,那意思,让他立刻为自己的话做明证。
    鹰王不想拂她的意思,便对雪姬说:“雪姬,你先回去吧。等有空了,孤一定回去看你。”
    雪姬气得快晕了,点指着,半天也说不出整话来,“你……你……你”嗫嚅了半天,才想到一个章程。她自思自己是斗不过这两个人,便跪下来,对鹰王说:“臣妾确实要回去,不过,不是回清风朗月。”没有得到鹰王的挽留,越发失望,大声说:“殿下,臣妾要回明华宫,即刻便要启程,望殿下恩准!”一语既罢泪如雨下。
    天空,云层慢慢堆起,晴朗的天气渐渐变了。云越堆越高,越堆越高,慢慢成了连接在一起连绵起伏的山峦。山峦长到快铺满整个天空时,天不知不觉便瞧不见了。日光隐去,黑夜忽地降临。厚厚的云层好像一直要垂到地上一般,风渐起,越吹越大,慢慢地,风尾夹杂上雨腥气,一道电光划破天空,伴随着炸耳的雷声,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这场雨下得极为惊心动魄。
    头顶上,是纵横而来的闪电,耳朵里,不时传来隆隆的雷声。站在窗户口,看着外面,只见银珠森森雨势惊人。
    上午的事情,被雪姬撞破之后,虽然强撑着没有退让,其实不管是鹰王,还是云杉,都有些尴尬。若干日子之后,当云杉再和程倚天重遇,阴差阳错的,她的心终于不再牵挂在鹰王一个人身上,她的眼睛终于开始看到鹰王以外其他的男人,她疯狂地爱上那个叫程倚天的男人,比当初爱上鹰王,心情更为激烈——那时候,再来回忆如今这段往事,才能明白:一切,不过是命运安排好了的。因为并不是自己的归属,所以,那时才没跨出那一步。
    时间是不可跨越的,此时此刻,她当然还是非常郁闷。想要走向鹰王,总是那样难。都已经快大功告成了,莫雪姬又掐得那么好闯进来。
    还让鹰王和云杉都意外不已的是,鹰王再驳回莫雪姬立刻便要回明华宫的请求后,莫雪姬回清风朗月后,便吵着闹着要上吊。清风朗月的院子,当时真闹得一塌糊涂。
    鹰王是个惜花的人,当然不能让雪国公主因为吃醋,就真上吊死了,竭力安慰。雪姬抓住他的衣服,只是让他远离瑞祥郡主。雪姬满脸泪痕,悲愤凄苦对鹰王说:“让她离开我和你的生活,让她去我永远也看不到的地方……有她存在的天都,绝不是我能呆下去的。如果殿下执意不肯,我便要回雪国去。”去雪国得船,雪姬没有船。雪姬就寻死觅活让鹰王给她准备船。鹰王实在被闹得没法子,只有恳求云杉的谅解。
    那时候,云杉就站在清风朗月屋子的廊下,什么都听见了,后来鹰王走出来,和她四目相对,她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这个院子。
    早知道爱这个男人会面对类似的问题。
    可是,没想到果真遇到时,居然跨不过那道名叫“骄傲”的坎。
    雨就是她出来之后下的,回到鹤鸣轩时,她已经浑身湿透,长发紧贴在脸上、身上,衣衫也紧紧贴着身体,狼狈不已。
    被林寇搀扶到里面,林寇去烧热水时,她就站在窗口看外面的雨。看着,看着,她就想到数年前的那个夜晚,想到,就是那时,她和他相遇……
    这个情况下的云杉,却是不可能从源自于那时的依赖中拔身出来。心中无论有多么酸楚,那酸楚,还是盖不过期盼。
    两日后,由红鸾营护卫,雪夫人、香采女一同回明华宫。
    云杉也回九重霄。
    鹰王接到南联盟的邀请,去参加那里的龙舟节。
    南联盟紧靠蛮湘火三部,以新月为尊,下面分别是上兴、下兴、益阳、鱼台,共计五盟会五十六城。
    鹰王原本有意将云杉带上,可是,云杉拒绝了他的好意。鹰王心机不能得逞,很是悻悻。计划内,他当然得带上三十六骑,可是,作为三十六骑之首的司空长烈,蓦然之间,他是怎么瞧怎么不顺眼。楚风接管白麓全部军权,数日之内,调度得极为妥当。因为要和鹰王一起造访南盟,他便选出了几名监军。这几名监军一来是楚风的亲信,二来,这几个亲信也确实有些本事。
    鹰王的理想很远大,日后要统一蓬莱洲。伟大的理想,需要很多志同道合的人合作,长烈楚风都很能干,但是,如果他们也能培养出得力干将来,鹰王的势力才会坐稳坐大。
    将白麓交给监军,鹰王准了,而且并无不放心的地方。
    楚风统筹大局的能力再度得到主上的肯定。
    云杉离开行宫之时,鹰王的态度变得和刚来这儿时一样,有些冷,和云杉的距离,仿佛也在不愉快中重新拉大。倒是雪姬重获鹰王的恩宠,嘘寒问暖细心叮咛,雪姬欣慰之余,不愉快的回忆勉强放置一边。
    雪姬拉着鹰王的手,依依不舍说:“你去南盟,事情一结束,就要立刻回来哦。”
    鹰王很温柔,答应了一声。
    云杉当不得他们这番你侬我侬忒煞情多,不屑一顾,打马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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