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女人抬手就赏了他一个耳光，这一下毫不留情，秦狩嘴角立刻尝到了血腥味。
    「都这种时候了你他妈还在坚持什么？从实招来！」
    「我真不知道。」
    秦狩的性子女人清楚，他不会为了逃避问题编造谎言，看他的神情，也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怎么可能？遗嘱里明明说了留给你的。」
    秦狩淡道，「契约早就转移到别人手上了。」
    「……你！」
    女人气得一把抓住秦狩的头发，他眼睛微瞇，对着女人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猛地吼了出来。
    「放弃復仇吧！」
    女人愣住了，在她呆滞的时间里秦狩接着喊道。
    「你杀了那些人又能改变什么？人是不能死而復生的！算我求你了行吗？不要报仇、不要跟爸一样！」
    秦狩这辈子没跟几个人说出拜託的字眼，
    他近乎恳求的语调、皱起的眉头、盈满痛苦的双眼看得她心脏一阵悸动，但很快又被怒气压了下去。
    她两眼迸发出杀意，对着秦狩的脸抬手又是两巴掌。
    「你这个逃避的胆小鬼懂什么！秦家的宗旨就是血债血偿，我要怎么做你管不着，把钱交出来便是！」
    女人疯狂地槌打着秦狩，秦狩个头高，这个角度打累的人反而是她，她怒斥道。
    「让他跪下！」
    保镖踢了秦狩一脚，秦狩一跪下女人的鞋跟就招呼了上来，秦狩闷哼一声，逞强着不发出声音。
    「看我怎么收拾你！你这个、不孝子，你对得起爸吗？你对得起吗！」
    秦彩一边踢一边叫骂，这一下一下都是来真的，打到后来保镖也抓不住秦狩，因为她根本已经整个人趴到他身上打了。
    秦狩默默承受着攻击，双眼却始终专注观察对方的动作，寻找可以突破的时机。
    当秦彩再度挥舞起拳头，秦狩眼中闪过一道金光，他猛地抬手，精准地抓住了对方，在她还没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之时一把将她翻倒，反身压到了她身上。
    那两个保镖也为这突如其来的反抗惊动了，立刻想上前来，秦狩喝斥道。
    「别过来！」
    他从口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手枪，抵着秦彩的脑袋，拉着她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秦彩冷笑道，「呦？玩具枪做的真像啊。」
    秦狩毫不犹豫地扣下板机，墙上的时鐘被打了下来，成了一堆碎玻璃。
    当那温热的枪口重新抵上来时，秦彩率先感受到的不是恐惧，而是疑惑。她看着两位保鑣，三双眼睛无声交换了一些眼神，秦彩知道这回是她失算了，她真没想到秦狩有本事弄到真枪。
    两个保镖也马上掏出枪来，场面一触即发
    「姊。」
    秦狩把声音压得很低，这声说明了彼此亲属关係的叫唤，带着苍凉与悲哀。
    「收手吧……」
    秦狩是怎样倔强，她这个做姊姊的比谁都清楚，他虽然威胁着自己，语中却听不出一点威吓的语气，反而充满了示弱的成分，甚至有点乞求的意味。
    这语调勾起了过往的回忆，让她陷入短暂的失神，好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乾哑的喉咙硬是挤出几个音，「……唯独这个，我做不到。」
    她忘不了仇恨，忘不了过去。出生在黑道家庭，她的人生简直是一场灾难，她现在还存在的意义，就是报仇血恨，如此而已。
    秦彩闭了闭眼，眼眶发红，「别浪费时间了，你下不了手的。」
    「没错。」
    对方爽快的回答让秦彩错愕，接着她被人用力推了一把，虽然说是用力推，但对方还是控制了力道，没有让她跌倒，而是往前跑了好几步才缓住。
    「所以我要换个方式威胁你！」
    「秦儿！」
    秦彩一转身，就见秦狩把枪口抵在自己脑袋上，她瞳孔猛地放大，惊叫出声，一手反射地向前，企图抓住这随时会消逝的生命。
    「马上放人。」
    秦狩眉锋紧蹙，眉宇间是慑人的怒意，凌厉的眼神说明他已视死如归。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秦彩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胸腔剧烈起伏，过于激动让她呼吸续乱，差点没昏过去。
    那小子到底是他什么人，居然重要到他能够用自己的命来威胁？
    秦彩愈想愈困惑，烦躁的近乎抓狂。
    双方僵持了好半晌，秦彩咬着牙下了命令。
    「把人带下来。」
    一个保镖快速跑上楼，没多久又下来了，在秦彩耳边快速说了什么。
    秦彩脸色一变，狠狠揍了保镖一拳。那手腕看着纤细，打起架来力量却不容小覷，保鑣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揍得脚步踉蹌，迫于她的身分以及与生俱来的霸道气场，还赶紧立正鞠躬道歉。
    「老大，非常抱歉。」
    「没用的废物！好好一个人都可以看到不见！」
    「怎么回事？」秦狩精明的瞇起眼，频频追问，「人呢？」
    看他紧张的，秦彩又有种佔了上风的感觉，她从容的一撩头发，轻挑的看着秦狩。
    「不、知、道。大概是跑了吧？可是这大深山的，他能逃到哪里去？」
    她挑眉耸肩，看秦狩额上青筋暴突，眼睛红的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的野兽一样，心里更得意了。
    秦狩粗喘了几口气，收回手枪，解下脖子上的项鍊拋到秦彩面前。
    他两眼发红，语中充斥着冷酷的威胁，「秦彩，我郑重的警告你，如果他有个万一，我不会放过你。」
    秦彩一瞥那掉落到地上的东西，想到了什么的她，心脏触电般剧烈跳动了几下，她抿着唇看了看秦狩，对后方的保鑣道。
    「你们都出去。」
    两个保镖微微欠身，退了出去。
    她捡起秦狩方才落下的东西，紧紧握在了手里。
    那是个椭圆形的缀饰，表面的金漆因岁月而斑驳，鍊子的部分还很新，显然是最近才更换过。秦彩看了项鍊许久，才按下侧边的按钮，那盖子打开了，里头镶着一张照片，画面中，一个男人搂着两个小孩，一男一女。
    十多年前，一天像今天这样下着雨的夜晚，爸爸外出了，留下两姊弟在家。
    那时秦狩还很小，被窗外的雷声吓得不轻，秦彩觉睡到一半就听到门外传出小男孩细细的叫唤。
    当时那个站在门外发抖，抱着枕头吸着红通通的鼻子、泪眼婆娑的漂亮小孩的模样，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她把小孩领进房，小孩短手短脚爬上了床，她就躺在他身旁，伸手替他拉上被子。
    又一个响雷撼动夜空，小孩像猫咪一样叫了一声，整个人贴到了秦彩身上。
    「呜呜……姊姊，好可怕……」
    男孩小手紧抓着她的睡衣，一边说话一边抽泣。
    她睁开眼，藉着微弱的月光望着对方打转着泪水的眼睛，轻笑道，「胆小鬼。」
    「我不是胆小鬼……」
    男孩噘着嘴的反驳，却因紧抓着她不放的手显得没什么说服力。
    「秦儿可是男孩子哦，男孩子要勇敢，才可以保护喜欢的人啊。」
    「喜欢的人……」男孩眨了眨明亮的眼，「姊姊吗？」
    「你喜欢姊姊吗？」
    「嗯，最喜欢了啊！」
    最喜欢了啊……
    秦家不正常的家庭关係，让秦狩从小就没什么跟双亲相处的时间，一直陪伴在他身旁的就只有这个姊姊，加上两人年龄的差距，秦彩可以说是一个人同时扮演了妈妈跟姊姊的角色，在年幼的秦狩单纯的思维里，她的重要性自然摆到了第一。
    她拨开小孩的刘海，温柔的烙下一吻，「嗯，姊姊也喜欢秦儿。」
    她当时已有十多岁，爸爸都干些什么事情她自然明瞭，对这个弟弟也就格外疼爱。幼儿时期的秦狩，童音要多清亮有多清亮，脣红齿白、乾净清秀的模样人见人爱，自她懂事以来她就有种使命感，她不要让这纯洁的孩子受到世事的玷污，不要让他步入前一代的后尘。
    小孩摸到什么硬硬的东西，就好奇地把它从她衣服里拉了出来，正是那椭圆的缀饰。
    小孩乱按一通，按钮也就打开了，没有光线的情况下看得不算清楚，但还是能辨识出三人的轮廓，他当下兴奋地叫道。
    「这是我们全家吗？」
    「嗯。」
    「这项练好漂亮啊。」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心想在一片黑暗中你哪里看出来它漂亮？
    可童心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嘛，还没有慾望的时候，看到什么全是好的。
    「送给你吧。」
    她解下项鍊，掛到了小孩身上。
    「作为交换，我发誓会保护姐姐一辈子！」
    童稚的嗓音做出了这样的宣言，她当时也不以为意，只要看着小孩开心的笑容，她就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又一声响雷打来，小孩立刻鑽进了棉被。
    「呜呜……」
    「别怕，有我在。」
    她疲倦地闭上眼，手一下一下拍着小孩的背，那安抚的力量渐渐压过了恐惧，倦意一涌而上，小孩迷迷糊糊也就睡了，然而背上的轻抚却不曾停歇。
    身为长女，她要承受的压力比什么都不懂的秦狩来的多，各种烦恼她无从倾诉，只有这个可爱的弟弟能带给她疗癒的力量，所以，就这样抱着小孩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安慰。
    「要保护……姊……姊……」
    她睡眠向来很浅，因此小孩含糊不清说的梦话，她还是听见了。
    那么多年前的记忆，为什么如今回想起来还如此清晰，她自己也说不清。
    秦彩呼吸有些不平稳，各种情绪在她心中翻腾，煎熬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