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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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伺候主子沐浴盥洗了,换上新的衾枕,再搀扶主子躺下,这才放下帐子吹了灯,退了出去。
    一出去,却被穆寒吓了一跳。
    “主子如何了?”
    穆寒站在门侧,庑廊投下一片暗影,他立在暗影中,一侧头,对上一双浅褐莹莹的异色瞳仁,乳母温媪险些把心都吓出来。
    连连拍了几下心口,她说:“主子已睡下了。”
    穆寒奴隶出身,却无人敢轻慢,温媪看了他一眼,又说:“主子命婢子说,轮值即可,让穆卫回去歇息。”
    韩菀原话是,要是穆寒还在,务必让他快些回去休息。
    穆寒无法再推脱,他点了点头。
    临去前,他往正房望了眼。
    正房已吹了灯,菱花窗黑黢黢一片。
    ……
    外面细碎的声响一阵,安静了。
    韩菀却没睡着。
    热水一激,消了神疲,却也没了困意。
    她下半夜都没再睡着。
    次日起来脸色不大好,如玉兰遇霜雪,神色萎靡不振,韩菀不得不用脂粉遮掩一番。
    可穆寒第一眼就看出来。
    “主子?”他蹙眉。
    “走困而已,没事。”
    韩菀笑着安慰他:“别担心。”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继续往北行进一天,再宿驿舍,第二天夜里,韩菀又做了同一个梦。
    汗水淋漓,重喘吁吁,不过她特地让把陶壶拿走,以免又给打了。
    汗流浃背坐起身,她不禁苦笑。
    好吧,其实她也没那么大胆。
    这个古朴暗狭的驿舍房间,挥之不去的陈旧气息,和她一寸寸摸索过的那个小木屋异常相像。
    阴影到底是有,在家还好,身处陌生环境,一下子就压不住了。
    这时房门响了,笃笃轻声,韩菀知道是穆寒。
    “进来。”
    “把蜡烛点了。”
    穆寒掩上门,取出火折点燃蜡烛,昏暗烛光下,韩菀正拥被而坐,脸颊泛白,香汗淋漓,和昨日一样。
    她探手想倒水,壶远她趔趄一下,穆寒一个箭步上前扶住,给她倒了一杯茶。
    韩菀就着他的手,慢慢把茶喝了。
    穆寒退后一步,单膝跪地:“主子,卑职去叫疾医。”
    韩菀犹豫了一下,“不用。”
    她怕惊动母亲,韩琮体弱,路程又长,孙氏一路很紧张疲惫。
    穆寒抿紧唇。
    让他去叫了侍女来,梳洗重新躺下后,韩菀让不要灭灯,想起门外磐石般守着的穆寒,想了想,她把他叫了进来。
    她睡不着,聊聊天也好,她躺在床上,两人隔着纱帐,“穆寒,练武辛苦不辛?”
    她想起上辈子穆寒用背部硬生生挡下流木那情形。
    “不辛苦。”
    能有机会系统学武,是他的幸运,今天他尤其庆幸,自己有苦练出的武艺可以胜任贴身守卫之职。
    “你的伤怎么样了?”
    “已将要痊愈。”
    “没这么快吧?医士说起码也得再过半月,你真是的,……”
    静谧深夜,两人一问一答,大多时候是韩菀在说,说了大概半个时辰,隐约听见三更鼓,她就叫穆寒去睡觉,“去吧,我要睡了。”
    她让穆寒走,却没让灭烛。
    穆寒抿唇,她顺着他视线瞅了眼,不由笑道:“不吹了,我有些怕啊。”
    “就亮着睡,好了,你也回去吧。”
    她说怕的时候,是笑着说的,耸耸肩像调侃,但不知为何穆寒却有一种感觉,她是真怕。
    并且预感,他离开后,她并不会真睡。
    “白日时,卑职在车上歇过了。”
    他不困。
    穆寒跪下,轻声说:“卑职请守在窗下,请主子安睡。”
    韩菀床畔,有一扇北窗,他不知为何韩菀会怕,但他想着,自己就隔一扇窗紧紧守着,肯定会好些。
    话罢不等答应,穆寒径直起身出去了。
    他亲自守在北窗下。
    韩菀愣了,她起身盯了半晌,把灯吹了。
    月色皎洁,一个魁伟矫健的剪影投在窗纱上,落在床榻前,猿臂蜂腰,轮廓刚劲十足。
    她一下子感到了安全。
    才躺下一会,就有困意上涌。
    连着赶了几天路,夜不能寐,韩菀其实已经很疲惫了。
    可是……
    深秋的九月朔风冷冽,北风一阵猛过一阵,窗棂子咯咯作响。
    他一个伤员,站在风口守一夜,次日还得骑马赶路,这这么行?
    ……
    忽听房内细碎脚步声,门咿呀一声开了,韩菀拢着斗篷探头出来。
    “过来。”
    她勾勾手指,“你睡外间吧。”
    分隔外间的墙侧有一榻,把被褥挪过去,韩菀睡正好合适。
    墙的另一边也是一张榻,穆寒睡外间。
    把门一关,各自睡下,两不耽误。
    ……
    韩菀觉得这个主意非常好,她既能感觉安全,也不耽误穆寒休息。
    把铺盖一卷,往榻上一搁,让他自己开箱取新被,韩菀十分愉快关门睡觉。
    穆寒立在外间,他有些不知所措。
    ……
    其实穆寒不是第一次戍卫外间,旧时随韩父出外时经常如此。
    这安排不是没有前例,不稀奇。
    他说服自己,慢慢躺了下来。
    可他听觉灵敏,躺在外间的榻上,穆寒能听见木墙后的衣料和衾枕的摩挲声。
    忽指尖动了动,昨夜柔腻触感仿佛残存。
    似烫了一下,他立即闭上眼睛。
    这是逾越,这是冒犯!
    他默念行功心法,呼吸渐渐恢复平缓,木墙后安静了,他睁开眼睛。
    却没能睡着。
    幽幽香气袭来,这是韩菀常熏的百合香,虽时间匆忙,侍女们却整理甚好。
    馥郁芳雅,淡淡的香息无孔不入,无时无刻不提醒他,这个地方是主子的闺房。
    穆寒辗转一夜,未能入睡。
    ……
    相反,韩菀睡得极好。
    一夜无梦到天明,神清气爽,她心情很好,指挥侍女编了个轻便的灵蛇髻,鬓黑如漆,一双明珠铛垂在白皙的耳下。
    她立在庑廊下,俏生生的,冲盥洗回来的穆寒笑说:“今天天气真好啊!”
    一轮红日冲破雾霭,晨光微熹。
    穆寒随卫在侧,他距韩菀就一步远。
    目光有些控制不住,落在她莹如珠玉的侧颜上。
    “穆寒,休息可好?”
    “……极好。”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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