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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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氏道:“其实也好,你外祖母没了,以后你舅舅这门亲,咱们算是给断了的,那陈启在镇上呢,还是最后一个回来的,往常你外祖母最喜欢说他,觉得他会有大出息,”说着陈氏想起了这几日陈启这个大侄儿的做作姿态来,有些好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太太眼花了,她这么多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最喜欢的,却是在她过了后,离得最近,到的最晚的人。
    “不说他了,以后啊咱们就当没这门亲了,你那边办什么酒宴也别请他们了。”陈氏不想再跟娘家兄弟扯上关系了。
    老两口都没了,以后这面子情都没有了。
    喜春本来是想说说听村里的婶子们说的话,给陈氏说上一声儿,怕这里头有事儿,见陈氏心里有数也就不提了,应了下来,她跟几位舅舅的感情不深,本就是看在陈氏的面儿上才有往来,现在陈氏都这样说了,喜春更没顾忌了。
    他们回去就收了衣物,陈家两个姨母也不愿多待,他们东西少,收拾得比宁家这边快,只跟相熟的人打过了招呼,跟喜春等人打过了招呼,就走了,没给陈家舅舅们说一声儿,大家心知肚明,以后就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宁家随后也收拾好了行礼,周星星照旧叫爹抱在怀里,喜春给租赁的婶子结了银钱,登了外边的马车,一家大小赶回府城去了。
    这几日大小都很是疲累,陈氏那边还问过喜春他们要不要到了县里,一块儿用个饭,歇一歇再回去,喜春想过,“算了,左右还要回去,直接回城里吧。”
    喜春是不想再折腾了,陈氏又问过女婿,周秉说随了喜春,只得不劝。
    赶回了府城,已经天擦黑了,只草草用过了饭食儿,一家子早早就歇下了,养了一夜的精气神儿,到翌日才有精神起来。
    家里一早用的是粥,桌上也只摆了几盘素菜,只有给周嘉几个小的摆了肉蛋,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吃好些,补足了,周秉面前也有,是喜春叫人给加的,连最小的周星星都有一份肉羹,就喜春面前是清汤白米粥。
    周嘉几个还好奇:“嫂嫂,你怎的不吃肉?”
    喜春就回:“你们吃就是,嫂嫂要忌半月。”
    亲外祖母走了,身边的亲人都要茹素,像陈家舅舅这等当儿子的,一年半载是不能吃肉的,但这些人精明啊,在村子里人多嘴杂的吃不了,镇上还有房舍呢,去镇上住几日,关门大吃一顿也没人知道,出嫁的女儿也忌个半载几月,喜春这等外孙女了,用不着忌这么久,十天半月就行了。
    喜春住在府城,她平日就是顿顿大鱼大肉也没人知道,但喜春还是没叫厨房送了肉菜来,到底是亲缘一场,她诚心给外祖母祭奠,也就十天半月而已,有什么忍不了的。
    周嘉听她说要忌荤,懂了:“嫂嫂也是不吃荤,要保持身段呢。”
    喜春险些没叫他这感叹笑死,也不知道他打哪儿知道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懂似的,“你又知道不吃荤就是保持身段啦?你试了?”
    “我才不试呢,我们男子汉要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只有女子才在乎身段,蒋翰他娘也好些日子不吃荤了,每日只吃菜,喝水,吃一两个鸡蛋,他娘亲口说的,女子要保持苗条,不能贪口腹之欲,吃六分饱。”
    “我们同窗家里好多娘都是这样的,喝羹汤,就那个燕窝羹,还是养颜的呢。”
    他说起来条理清晰,头头是道的,就没甚么是他不知道的一样。
    “你们同窗们平日里还说这些呢?”喜春一直以为在书院的学子,平日说的是学问,政事儿,没成想,各家屋里三姑六婆的事儿他们还知道得一清二楚呢。
    “说得可多了...”周嘉还要说,被周秉打断了,他手中的汤匙先在碗沿轻轻碰了一下,发出“叮咚”一声脆响,眼皮轻抬,“时辰不早了,快些用了饭去书院里。”
    周嘉他们书院里进学的时辰都是差不多的,喜春就把特意给周辰备下的马车取消了,兄弟两个每日都做的同一辆马车,先送了周辰去书院,再送周嘉去书院,下晌接人回来也是这般。
    周嘉其实不大愿意,他们同窗如今都笑话他呢,说他是接受奶娃子的奶嬷嬷了,他堂堂男子汉,才不是甚奶嬷嬷的。
    但他在家里没甚发言权,回来说了一回就被兄嫂两个给压了下去。
    叫兄长这一打岔,周嘉也不敢继续跟嫂嫂说平日里他们书院同窗间的那些事了,几口用过了饭,等弟弟周辰用过,便带着他登了马车去书院了。
    周泽在府上读书,不疾不徐的。
    喜春朝他们兄弟看了眼,跟周秉说着:“许秀才说的还当真是这个道理,辰哥在府上的时候就是学不进去,到了崇山书院之后,现在倒是学得进去了,都多认好几个字了,也不吵着不去了。”
    如今府上只有周泽一个在许秀才处进学,早前也跟他沟通过,等他到兄长周嘉的年纪,也要出去书院里进学。
    周泽用得慢,擦了擦小嘴儿,起身给兄嫂们告辞,施施然去读书去了。
    喜春就看着周秉,满是好奇:“先前嘉哥说的时候你偏要打断他,现在跟他平日去进学的时辰相比,还早着呢,你不叫他说,你们曾经在书院里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还讨论过各家的姑娘是不是?”
    推己及人,姑娘们在一处时也不时会谈论城里有名儿的郎君,稍有名儿的都会叫他们挨个给说一番的,这些学子们也是□□凡胎,虽是读书人,学的是正经的君子之道,但又不是君子,他们在一处时,除了高谈阔论这些诗书文集外,会谈及各家长短、女子也属正常。
    就如女子天生对男子好奇一般,男子也天生就对女子探究一般,都属于男女正常彼此吸引,谁年少时不谈论几个呢。
    喜春好奇的是,周秉年少的时候谈及的女子该是何等模样性情。
    想当初他跟唐举人两个合作出的诗集中可是有明确透露过的,他口中的女子是“素手揽佳人”,
    喜春当时看时还曾觉得这是他还想左拥右抱呢,现在想来,又有一层新的含义了。
    这个“佳人”,指不定就只是一个女子,而不是指一群女子呢。
    “呀。”周星星也爬在桌上靠近了些,周秉一抬头,见到的就是母子两个相似的好奇模样看了过来,脸上都摆着明显想听的模样,就跟那些听墙角的一模一样,人家想听这些是悄悄的,他们母子是正大光明的朝他看。
    就等着听他曾经的“风流韵事”呢。
    周秉把周星星先扶正了的,抿了抿嘴角:“别胡说,哪儿来的甚么姑娘的。”
    “我不信。”喜春喝了几口粥就没喝了,她太累了就没甚胃口,就是歇息过了也要好几日才能养回来,又把粥碗给推远了些,朝他坐近了些,眼中尽是好奇:“说说呗,我保证不说出去,也不跟白姐姐说。”
    喜春心里不嫉妒,人都是他的了,她有什么好嫉妒的。
    周秉叫她说得嘴角忍不住一抽。听听她说的什么话,她还想跟白氏说呢?跟白氏说什么,说唐安曾经的“风流”?
    周秉不想说的没人能从他嘴里挖出来,他敛睫垂眉,唤了下人端了燕窝羹放到喜春面前来,柔声道:“看你没用多少,再用一些。”
    反正是绝口不提关于曾经的事。
    喜春也只得作罢,若非他想说,谁问都没用。
    她喝了两口燕窝羹,突然眼滴溜转,汤匙勺起一勺子,举手递了过去:“啊,来尝一口。”
    周秉目光在面前灼灼热气的燕窝羹上看过,又看了看人,没错过她眼中的好戏,在喜春正要开口再劝,他张了嘴,吃了下去。
    “你...”
    喜春是知道他有多不喜这些吃食儿的,茶引子见他用了两回后,那副被逼无奈的模样,喜春就再不叫人给他备茶饮子了。
    周星星看什么都想吃,“啊”的张开小嘴儿,等娘喂自己。
    “啊。”
    他又张了小嘴儿,没等到投喂,忍不住叫唤起来了:“娘、娘!”
    喜春哭笑不得:“这个你又不能吃,乖乖吃你的肉羹,喝你的牛乳。”
    见她不给,周星星也不是那等死缠乱打的小娃,他看了看娘亲手里的燕窝羹,又看了看自己碗里的肉羹,捧着牛乳喝了起来,只小眉头皱得厉害,嘴里咕噜咕噜还念叨了一大串。
    喜春一个字儿没听懂,但从他神情里头不难看出来,胖小子是在嘀咕不给他的事儿呢,喜春又从他碗里给勺了一勺肉羹喂他。
    用过了早食儿,周秉得了陈玉下的帖子出门了,甄婆子给喜春送了账目来,铺子上昨日就送了来,一直给压着的。
    “城外庄子上说是早前那养鸡庄子已经尽数给拾掇出来了,庄子墙和房舍都修好了,那些花儿也快开了,夫人过些日子就可以去瞧瞧的。”
    庄子墙和房舍是开春后喜春就请了匠人归置的,到如今时间还不断,过后的洒药粉,种花,都是后边才一一落下去的,见效还没这么快的。“再等等吧。”
    喜春想多等些时间再去看成果,这几日她有些犯懒,不爱动。
    城外还空出来的一块庄子只除了草,翻了地,别的都没动,临要往县里去的地方了,喜春现在手头可用的没多少人,只荒着。
    不过谁都没想到,说去学几月,看人家如何种药材,宁乔足足学了一年才回来。
    连周星星都过了两周岁的生成了。
    他已经两岁多了,现在能跑能跳的,说的话也要清晰多了,一句中喜春能听出半句来了,他玩的时候喜欢找了娘亲喜春陪他玩,耍赖不想动的时候就喜欢扒着他爹周秉,要抱。
    两岁的周星星有了更深层的爱好,他是个十分善心的小郎君,连路边的花花草草都十分爱护,平常见丫头们踩到了,都要正儿八经去跟人家咕噜一通,意思是不要踩花,喜春好多回就笑他,“小小年纪就这么爱花了,长大了也是个喜欢怜香惜玉的郎君了。”
    有可能他爹没有实现的心愿能在儿子身上实现,叫她多好些儿媳妇出来。
    说起儿媳妇,还当真有人动了想跟喜春他们结亲的念头的,说的是小姑娘,只比周星星小上半岁,生得也玉雪可爱,在夫人圈子里见过一回,回头人家府上的夫人就下了帖子给喜春,出来后,话里话外就说起两家结亲的事儿。
    喜春本是想把事情给推到周秉头上来的,词儿都想好了,就说,“家中当不得主,得由他爹给定下来。”
    好在这话还没说出口,喜春也顿时想起了自己在外头的名声来,尤其是这两年,周秉除了不时去汤池庄子坐镇外,已经甚少出现在外头了,下到府上那些邀他去吃茶看画的帖子一个没理,只有素来有交情的请他出去,十回里会出去个三四回。
    喜春也给他装了银子的,叫他回请,“老是白吃白喝的,人家还说咱们抠门呢。”
    也就不推到他头上来了,也没应,跟夫人们就说,“结亲是结两家之好,他们现在还小呢,谁知道以后是怎样的光景,等他们都大了,若是有意,那时候咱们再慢慢坐下来谈也不迟的。”
    但现在,她还不想多出来一个“儿媳妇”的。
    才多大就。
    周星星整日在家中走动,府上的花园子是他最喜欢的去处,摸摸花儿,背着小手,身后就跟着婆子丫头们。
    善心的小郎君在路上看见了一只蜜蜂,躺着没动,“咿”了声儿,几步跑过去,撅着个屁股就上前把躺在地上的蜜蜂给捧了起来,以为人家飞不起来,正要学着放蝴蝶一般放飞它。
    刚回头要跟巧娘邀功,没等巧娘等人面色大变,叫他把东西“放下”,周星星手颤了颤,愣愣的盯着自己的手,眼眶一红,泪珠一下掉了下来,他捧起自己的手,在他头顶,还有方才躺在地上,他以为的“受伤”的蜜蜂盘旋,“嗡嗡”的煽着翅膀。
    “呜呜呜,我想叫它飞飞,他蛰我!”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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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7 章
    这一回的好人好事给小郎君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手上的剧痛实在太过叫人印象深刻, 哪怕他一手的肉,但蛰到的也是肉,就更疼了, 打小就娇生惯养的善心小郎君这一回吃了个大亏。
    他哭了小半个时辰, 手心都上了药了还在哭,刚开始哭的是手上的疼,哭的已经不是痛了, 而是被伤害的心。
    喜春打小就把他抱在怀里,讲着在孩子心目中的大英雄,“爹”的故事, 讲他爹是如何博学多才, 腹有诗华,又是如何有勇有谋, 与敌人周旋, 做下好人好事, 并在衙门留名, 亲自给他颁布过一面锦旗, 以此来嘉奖他, 更以此来激烈更多的人学着做好人好事。
    小郎君时常听着这些故事长大,学着他爹的行动接任, 继续做起了好事, 却没想到,锦旗没收到,先受到了伤害。
    他一直想不通, 他明明是一番好心,为什么要被“恩将仇报”!
    到小郎君四岁的时候,进学了, 学过了一篇叫“农夫与蛇”的故事,他终于豁然开朗,回头站在爹娘跟前儿,背着小手儿,“先生说,他们本性坏,所以才会不知感恩,是以,我们要学着去探查一番,看看值不值得。”
    反正,蜜蜂是不值得的。
    现在小郎君哭累了,倒在母亲怀里睡着了,睡着了眼眶都是红红的,瘪着小嘴儿,他的小手已经叫娘吹过了,叫爹吹过了。
    喜春跟周秉都相顾无言。
    便是周秉经历的太多,也绝对想象不到,有朝一日,他的儿子,会亲自去招了蜜蜂,把善心给发到蜜蜂身上去,蛰得惨兮兮的回来。
    他年幼的时候...周秉眼神不由恍惚,他想起幼年的自己,打从记事起就与书籍笔墨为伴,一开始,是他的生母略带严厉的,满眼希望他上进,最好以后考取功名,为她正名,他鲜少有出去玩的时候,身边的仆妇都是生母挑出来的,她们无时无刻不是按照生母的意志加诸到他身上,希望他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问上。
    后来,后来甄嬷嬷被大伯母送了来,开启了他年少时能借着她的手腕,在府上任一角落里歇息一二,喘气的片刻,再后来,他被送到了大伯母的身边,由大伯母亲自抚育的他。
    周秉便有了大把的时间,做曾经不敢做的,在府上爬树钓鱼,狂肆大笑,荒废学业,曾经所有生母不叫他做的,都被他尽数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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