砒霜与蜜糖

    待沉青闫泡完澡，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她围着浴巾，擦着头发走出浴室，余光中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不是何谨言是谁？！
    “啊！”
    这可真把她吓了一跳，拽着浴巾又逃回了浴室里。
    这个男人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坐在这里？
    大半夜，一声不吭的，比鬼还吓人好嘛！
    “跑这么快做什么，也不怕摔到自己！”何谨言又跟到了浴室门外。
    沉青闫努力按住起伏不定的胸脯，颤声道：“你怎么还没走啊，要干嘛呢？”
    何谨言的身体紧紧贴着门，手指在被水蒸气晕染模糊的玻璃上叩了几下，不容反驳的道：“先吃晚饭！”
    沉青闫烦了，“我说我不吃外卖！”
    “不是外卖。”何谨言打断她，“看你冰箱里存着不少东西，就简单弄了些，出来，快凉了。”
    “……”沉青闫愣了。
    不敢置信，何谨言居然会做饭？
    她和他结婚叁年，一直都是她主内，他从没操心过什么日常琐碎的事情，更何况让他下厨做一顿饭了。
    有时候她有事出门，不在家，这个男人可是宁愿吃泡面或者饿着，也没开过灶火一次啊！
    何谨言会做饭？！
    滑天下之大稽。
    事实证明，沉青闫的想法错了，错的离谱。
    何谨言不仅会做饭，而且做的还很不错。
    曾经，他也是苦过来的。
    当年他辞去公务员下海经商，由于身上没有钱，又跟家里人闹了矛盾，只得一个人在外闯荡。
    住几百块一月的毛坯房，吃廉价的泡面或者剩菜剩饭，都早已是习以为常的事，偶尔等到不忙了，他也会抽出几个小时的时间，去菜市场买菜，然后下厨好好犒劳犒劳自己的胃。
    他的胃病，都是那个时候熬出来的。
    后来他的名气逐渐大了，手上单子越来越多了，再也不需要拮据的生活之后，他却忙得连自己买菜下厨的时间都没有了。
    何谨言吃过苦，所以他明白创业者的艰辛，同样也尊重他们。
    他计较功名利禄，也爱用得失来评判是非，他的员工常常加班加到胃出血，却因为拿出的方案还是不够好，依然能被他骂的狗血淋头……
    这种事数不胜数，很多人在背地里怨过他，骂过他，却从无一人想过离开他。
    因为大家都知道，何谨言这个人，嘴巴虽然毒，也不给人留情面，但是他很大方，该罚该奖，心中一清二楚。
    对于这段婚姻，他不过也是这般如此，尽着自己的本职……
    沉青闫震惊的看着桌上的几个家常小菜，忽然不知为何，她有些了解何谨言这个人了。
    “很久没做了，你看味道合不合适。”何谨言递了碗筷给她，不等她，已经吃了起来。
    他下午忙着打点关系，连口水都没喝，老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男人吃饭的速度快，胃口大，没得几分钟，便将满满一碗饭全部落了肚，沉青闫见了，习惯性的想要去给他添饭，但是刚碰到碗，她就愣住了。
    餐桌对面的何谨言，目光炯炯，正看着她。
    沉青闫忙尴尬的缩回手，扒拉了口饭。
    何谨言垂眸，起身，去厨房添饭了。
    沉青闫偷偷打量着，见男人不再有逾越的行为，稍稍安心了下来。
    人泡完澡，神经就容易松懈，一松懈就产生了饥饿感。
    她看着面前的几个小菜，心动了。
    夹了一块酱爆茄子，小口吃着，刚入口，便被这道菜熟悉的口味给震惊了。
    这是……
    “以前去岳父家里补习，他经常做饭给我们吃，我的手艺就是那时候学的，你再尝尝这个素炒菜心，味道一不一样？”
    何谨言已经添了饭回餐桌，又夹了一根嫩嫩的菜心到她的碗里。
    沉青闫这回没有抗拒，吃了，嘴唇微微颤抖着。
    她家里，一直都是父亲做饭的，味道虽不能跟正宗餐馆里的相比，但是每一菜每一汤，都包含着他浓浓的关爱和用心在里面。
    后来她高中住校，一周回来一次，那一天沉之瑾总会早早忙完手里的工作，回家为她洗手羹饭，操尽一切心……
    沉青闫吃着吃着，眼眶就热了起来，时光荏苒，她仿佛自己又回了家，父亲和母亲笑着喊她“闫闫……”
    一滴泪，无声地滴进了饭碗中，沉青闫将头埋得很低很低，压抑的哭。
    何谨言在一旁安静的陪着她，此刻很想将她搂进怀里。
    为什么他以前不早点觉悟呢？
    他的妻子，其实还是个孩子啊……
    “吃饭的时候哭鼻子，脸上可是会长麻子的，长了麻子就不漂亮了。”不知怎的，何谨言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自己母亲在饭桌上的一句戏言。
    那一天父亲的老同学带了家眷来家里做客，他们家的小孙女当时就在饭桌上闹了起来，她妈妈年轻，没什么耐心，忍不住重重责备了几句，结果小姑娘就哭了，当时一桌子的人尴尬无比，后来还是他母亲出面，把人给哄好了。
    如今看沉青闫哭，他下意识的，嘴巴就蹦出了这句话。
    “噗嗤——”沉青闫哭着哭着，忍不住喷笑。
    他当她是叁岁小孩呢。
    见自己的话有效，何谨言放心了，他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开始今天最主要的谈话。
    他说：“我想过了，既然你这么想离婚，那就离吧，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沉青闫愣了愣，安静的等着他的话。
    “第一，城南的公寓留给你，你搬回去住，不要再住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第二，我现在手头上的存款是二百万，这些都给你，怎么用你自由决定，我名下还有别墅一套，公寓一套，小户型两套，以及商品店铺五间，别墅是我打算送给我父母养老的，那套公寓我自己要住，其他的都是记在你的名下，离婚后，这些也自然是你的，你可以拿去出租，或者自己开店都可以，这些零零总总加起来的收入应该能够保障你日后生活，所以你不要再在外头跑外卖了。第叁，你父亲那套房子，我已经给你还了债，银行那边只需再走个程序就可以，你哪天有空去一趟，正式过户到自己名下。第四……”
    “你等下！”
    何谨言还没说完，沉青闫就急不可耐的打断了他。她被男人口中一茬接一茬的话给惊得面色惶恐。
    他们两个结婚，她是白身嫁进来的，连嫁妆都没有，离婚的时候，怎么可能要他这么多东西，而且他说的那些房产，什么时候变成她的名字了，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她从来没关心过，何谨言这些年到底赚了多少钱，因为她有自知之明，这些不是她的，她一分一毫都不会去妄想。
    何谨言离婚提出的这些条件，与其说是条件，还不如说这直接是给了她一个天大的好处。
    沉青闫怕了——
    何谨言依然不急不缓，娓娓接着道来：“你父亲临走前，托我照顾你，我自然是要负责任的，你也不用心里不安，这些理应都是你的，还有第四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离婚后，就回到婚前的生活状态，每周见一次面，在一起吃一顿饭吧。”
    为什么？
    沉青闫不明所以。
    “不明白嘛？”
    何谨言莞尔，随后他脸上的表情突然认真了起来，灼灼目光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道：“闫闫，我这个人从来不会讲什么甜言蜜语，也不随便给人承诺，但我自从跟你结婚后，是认真的想跟你过一辈子的，到现在我的想法也没改变。你想离婚，我尊重你，那就离，但是离完后，我们就试着再交往吧……”
    何谨言气恼的不过是想跟沉青闫继续在一起，而沉青闫不愿意。
    沉青闫纠结的不过是他们这种婚姻不正确的开始，如果离婚能让她轻松一些，那么他也会同意的。
    与其再这样拖拖拉拉下去，还不如釜底抽薪，砍掉烂根，一切重新开始。
    这是何谨言想了很久，才下的决定。
    沉青闫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久久说不了话。
    糖衣炮弹，比砒霜诡计还要令她措手不及，何谨言这招——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