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回家

    对于许清如和董珣亲自登门拜访这件事，孙毅似乎一点也不吃惊。
    邵博韬死了，他这个元老便成了公司最有话语权的人物，两个小辈前来找他再正常不过，何况他与许清如还多了层师徒关系。
    看桌上的茶都是早就准备好的，许清如也开门见山：“师父知道我和董珣来找您是为了什么？”
    孙毅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看着董珣：“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董珣了然，将早就准备好的报告递给他：“我没碰过，那些传闻都只是逢场作戏，这事我爸也知道，其实方法还是他教给我的。您若不信，可以亲自安排我再做一次毒检。”
    吸毒这件事，在孙毅这里也和邵博韬一样，是不能碰触的底线，他们绝不可能把公司交给一个瘾君子。
    孙毅自然不会急着怀疑毒检报告的真实性，毕竟他有许多手段去验证真伪，但他看向董珣的眼神还是显示出不信任，尽管他没有任何证据，甚至没有任何理由再去怀疑邵博韬的死与董珣有关。
    “孙叔。”董珣很少这样正经地叫他，事实上自从邵博韬死后，董珣展现出来的成熟稳重就与往日有很大不同，哪怕在此之前他就已经有了很多改变。
    孙毅端详他良久，笑着叹息：“都说士别叁日当刮目相看，我现在是信了。”
    “沁源是我爸和众位叔叔的心血，我爸走了，我自然要为他守住这片产业。”董珣取出另一份合同递到他面前，“您为沁源也付出了很多。”
    看着合同上的数字，孙毅瞳孔微缩，抬头冲着他轻声笑了下：“这算是在贿赂我？”
    董珣也笑：“如果您觉得算，那就算吧，您是沁源的开山元老，这些本就是您应得的。”
    孙毅端起茶饮了一口：“条件呢？助你当上董事长？”
    “不是我，是清如。”
    举到嘴边的茶杯猛地一顿，孙毅不敢置信地看着董珣，深思几秒又看向许清如，眼神带着疑惑和探究。
    许清如微微一笑：“师父觉得我有资格吗？”
    孙毅意味深长地笑笑：“董珣觉得你有资格，那自然就有。我是真没想到……”
    后面的话被他那半杯茶淹没，许清如和董珣却都能明白他在感叹什么。
    从前所有人都以为浪子回头的董珣对他这位新婚妻子不过是一时兴起，等玩腻了就会另寻新欢。如今邵博韬一死，大家更是一致认为倒了靠山的许清如会被扫地出门，顾念几分师徒情分的孙毅甚至考虑过帮她一把，谁曾想她才是真正的赢家。
    “其实你应该如他们所愿，和我离婚，把我赶出去的。”坐进副驾，许清如一本正经地看着董珣，“这种做法符合所有人的预期，不会有人怀疑你是不是中邪了，甚至都不会有人骂你渣男，他们还会拍手叫好，那个费尽心机嫁入豪门的灰姑娘终于被现实给狠狠教训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董珣睨她一眼，转过头继续认真开着车。
    许清如侧身靠在车窗上懒洋洋地看着他：“知道吗？你刚才跟孙毅说‘不是我，是清如’这六个字的时候，真的很帅，就是那种突然让我心跳加速的……嗯，就是那种帅。”
    董珣继续一言不发地开着车，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但开了一段之后，还是被她盯得不自在，只能回头瞪她一眼。
    许清如笑着啧啧出声：“你这副既想否认喜欢我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我真是越看越喜欢。”
    “吱”一声，车子在红灯路口停下，董珣那脚刹车踩得有些重，两人的身子都因为惯性往前颠，在许清如被安全带拉住之前，一只手已经率先垫到她脑门上。
    “从前都不知道，原来我老公还能这么体贴的哦？”见他匆忙收回手，许清如欢快地吹起了口哨，“外能贤良立大业，内能温柔安小家，横批，你喜欢我，不，你爱我。”
    董珣冷哼：“不是应该叫一代贤夫董白痴？”
    许清如忍不住一下笑出声：“不错，比我取的有水平多了。”
    董珣剜她一眼，看着前面不断变小的数字慢慢启动车子，走了一段还能听到她肆无忌惮的笑声，他不由得轻嗤：“我的喜欢至少不廉价，不像你，连感情都是用钱换来的。”
    “再廉价不也有人喜欢？”许清如继续笑吟吟地瞧着他，“难道你不喜欢？”
    董珣没搭理她，许久后才又问：“你说他会答应吗？”
    他指的是孙毅。刚才孙毅并未正面给出答案，他们悬着的心便不能真正落下。
    “会的。”许清如敛起笑容，肯定地点头，“有钱不要是傻子，这世上谁会不爱财？”
    说白了，孙毅和邵博韬之间并没有多深的感情，更别谈所谓的忠心与忠诚，这么多年来促使他们关系和谐的因素只有利益。
    她和董珣已经表明了夫妻一体的态度，光是他们手上的股权就有足够的控制力，哪怕董事会反对，高层内讧，也影响不了两人的决策权，可一旦公司内乱，?损害的可能就是全体成员的利益。
    一边是输赢难测的赌局，一边是唾手可得的丰厚利益，但凡孙毅够聪明，都该知道作何选择。
    看她一脸自信，董珣又忍不住嗤了声：“你这副对所有事都稳操胜券的样子，我也真是越看越讨厌。”
    “讨厌我，却又喜欢我，你说你是不是有毛病？”
    董珣还没来得及怼回去，许清如的手机就响了，接通电话讲了几句，她只能笑嘻嘻地看着董珣：“不好意思啦老公，今天只能让你独守空房了。”
    电话是陆妍打来的，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她一直担心许清如，从得知邵博韬住院开始就常来陪伴，可惜那时时机不对，许清如也没法和她多说什么。
    或许，该跟她说出真相了吧。
    从前并非不信任陆妍，就像她不是不信任许君瑜一样，只是习惯了将某些秘密藏在心底，一个人默默守住那个角落。
    后来，舒云触碰到那个角落，董珣也从那个角落钻了进去，她却没有无所适从的感觉。从前她以为的那种叫做信任的奢侈品，其实也可以轻而易举就获得。
    “邵博韬不是我爸，我和他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在陆妍震惊的目光中，许清如微笑着继续道，“而且，他是我弄死的，在他之前，我还杀过一个人。”
    故事很长，她说得很平静，仿佛那都是别人的故事。反倒是陆妍听得神情激动，从不敢置信到不愿相信，从震惊到心疼，从愤怒到泪流满面。
    看着她的模样，许清如突然想起了两人初识时的情景。那时她性格内向不爱说话，老被同学嘲笑是乡下来的野孩子，陆妍是唯一一个对此打抱不平并真心对她好的人，哪怕算起来陆妍可能比她还要小一些。
    这个世界对她足够坏，让她经历了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苦难，但这世界似乎又为她留了些善意，让她遇到那么多值得彼此真心相待的人。
    讲完故事本想问一句会不会怪她隐瞒真相，但陆妍的眼泪已经说明一切了。
    看着她哭，许清如却笑：“现在有没有觉得怕我？我都杀了两个人了。”
    陆妍只紧紧抱住她：“你他妈以后要再有事瞒着我，我先杀了你。”
    “当初是谁说我有权利藏着自己的小秘密的？这么快就忘了？”
    “我把说过的话收回来行了吧？”
    这一晚，又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许清如和陆妍同被而眠，面对面谈天说地聊心事。
    尽管许清如早已能如常面对那些不堪的过去，陆妍还是一个字都没再提，事实上，不太愿意去面对的反而是她这个局外人。
    “你现在可是真正的有钱人了，是不是可以大手一挥，把那个看不顺眼的品牌收购了？这才是霸道总裁的作风，又帅又酷。”
    许清如笑：“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啊。”
    这个女人记起仇来倒也是真恐怖，都这么多年了，还一直因为当初某个店员对许清如冷嘲热讽就记恨着那个品牌。
    想起当初陆妍因为气不过，直接把攒了十八年的压岁钱全都拿出来，非要给她在那家店买十个包的情景，许清如笑意更浓：“还是你当年大手一挥的样子更帅，幸亏我性取向坚定变不了，不然现在也没董珣什么事了。”
    提到董珣，陆妍正了下神色：“他对你，真心的？”
    “你觉得呢？”
    “我哪知道啊？不过能为你做到这一步，如果不是真心，那就是脑袋被驴踢了吧？”
    许清如笑出声：“说不准他脑袋真被驴踢过。”
    两人又互相看着笑了好一会儿，许清如才轻声道：“他和曹晖那些人不一样，他……有点傻的不像人。”
    “你这是夸还是骂？”
    “明显夸啊，你没听出来？”许清如笑着瞥了眼陆妍放在一旁的手机，“曹晖没再联系你了吧？”
    “早没了，人家新欢都换了好几拨了。”陆妍耸肩，“事实证明，浪子是不可能回头的，除非那人是假冒的。”
    “还得假冒那位是个傻子。”许清如也捞过手机，定定地看着和董珣的聊天界面，许久后才发了条消息过去。
    “有点想你了。”对着屏幕一字一句地把那条消息念出来，陆妍立刻作呕吐状，“肉麻死了。”
    “你不懂，他就喜欢我肉麻。”许清如得意地朝她挑挑眉，“我越肉麻，他脸就越红，心跳越快，看他那样子还怪可爱的。”
    陆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没收到董珣的回复，许清如也不恼，继续发着消息：明早来接我吧。
    她一直都清楚董珣在别扭什么。他想要纯粹的感情，想要对等的回报，可惜这些她都给不了，不过真心换真心她还是能做到的，事实上她已经做到了，尽管两颗真心也不对等。
    想象着手机那端的男人又生气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许清如轻声笑笑，补了句：爱你。
    想了想，这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在董珣眼里只会无比廉价，她不禁叹息一声，又发了条消息过去：咱俩以后好好过吧，看在我也挺喜欢你的份上。这句不是用钱换来的，我发誓，真心的。
    不过“真心”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好像也没什么分量，董珣大概还是会觉得廉价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许清如第二天一早拉开门的时候得到了。
    和上次被邵博韬逼着不情不愿地来接她时一样，他早早地就守在了门口，不同的是，他眼里没有愤怒和不甘：“睡醒了？”
    看着他眼中映出自己的身影，许清如点点头，笑着拥上去：“接我回家？”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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