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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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已经将近末尾,暑气又重了些,天气炎热的总让人身上汗淋淋的,算算日子,离容环的婚期又近了些。
    容虞日日待在府里,好像很忙,但又好像无所事事。
    今日是大夫人刘氏的四十岁生辰,有丫鬟传话过来说,要让容虞在生辰宴上以琵琶奏一曲《枝头鹊》。郡王府其他的几个姑娘也各有表演,从绘画到写字都有,唯有容虞是弹曲子。
    《枝头鹊》是一首节奏很是欢快的歌,十分适合在这种喜庆一些的场合弹奏。
    这个主意不是大夫人自己提出来的,而是大夫人身旁的一个小丫鬟提出来的。
    “……姑娘,要不奴才去跟大夫人说您身体抱恙,不能弹奏吧。”琉夏皱着眉头,脸色十分不好。
    她跟了容虞七年,对这府里人对容虞的欺辱多少也了解一些,但是见得最多的,左右不过是吃用上面的克扣,还有府里众人态度的恶劣,这些若是习惯了或者放宽心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这次,琉夏是真的觉得她们太过分了。
    今天是不止是大夫人的生辰,也是姑娘母亲的忌日。
    “不必。”
    琉夏很多时候都看不明白容虞在想什么,她看起来就是个冷淡的人,但琉夏总觉得姑娘并非那种薄情的人,在母亲的忌日弹奏那样欢快的曲子,着实是……
    容虞并不理会琉夏的纠结,她抬手试了试方才下人送过来的琵琶的音,然后将琵琶抱起来,缓缓的弹出了一小段曲子来。
    这场生辰宴仅算一场家宴,容围不在府里,此时不知道又在哪个年轻美貌的女人床上快活。
    没过多久,便有下人过来催促了。
    今日天气很好,生辰宴便就在后花园里举办了,容虞去的时候,府里的少爷小爷聚在一起说笑着,瞧见容虞过来都只淡淡的瞥了眼,并不过多理会。
    “她怎么抱了个琵琶?”
    容画淡淡道:“听说她要在娘的生辰宴弹首曲子作为庆贺。”
    那人脸色变了变:“……可是我不是听说今天…是那个女人的忌日吗?”
    容画轻嗤了声,道:“你看她那样,像是会怀念她母亲的那种人吗?”
    说话的人朝容虞那看了眼,只见容虞一个人沉默的抱着琵琶坐在角落,不说话,眼里空洞洞的,像个傻子。
    “还真不像啊,真是没心没肺。”
    “算了,都不是好东西,你看咱们平常欺负她她也不知道反抗,六姐姐,你说她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说话的是一个府里的七少爷,他的母亲三年前过世了,被收在了大夫人膝下,平常最爱黏着容画一起玩。
    旁边一个人道:“肯定有问题啊,我都不爱跟她说话,为什么不把她赶出府去!”
    “而且她居然还有脸说喜欢沈世子,我要是她羞都羞死了?”
    提到沈映,容画又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那个晚上,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还围绕着她,她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看了一眼那边一个人坐着的容虞,不再参与这个话题。
    没过多久,大夫人便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过来,大夫人原名刘娴,原也是世家大族的女子,只是世道易变,现在家族没落了。
    她身上似乎依旧有着一种世家贵女的雍容与气度,让人觉得,即便容围在外面怎么胡闹,那些狐媚子都难以和这位夫人相比。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我年纪大了,我不在意这些,大家不必太拘束。”
    下面人立马一阵恭敬的回应,一阵你来我往中,郡王府的几位姑娘开始在众人面前露了手才艺,容虞是最后一个。
    其实郡王府的人虽然很多都看不起容虞,但是却鲜少有人会去刻意欺辱她,只是偶尔当做碰见了,把她当做苦闷生活中的一点调剂罢了,一般情况下,容虞在府里可以说是毫无存在感。
    容虞坐在正中央,四周的人投过来的目光各异,轻视,不耻,幸灾乐祸,或是怜悯,容虞毫不在意,拨动了琴弦。
    但她弹的,并不是大夫人要求的《枝头鹊》,而是另一首节奏轻缓柔美的曲子,这首曲子鲜少有人知道叫什么名字,是江南小镇那边独有的曲子,名叫《长坊第一春》,是风雪过后的安宁,是所有疯狂归于沉静。
    大夫人眉头皱了皱,显然是因为容虞没按她的要求而觉得心中不快,一旁有些面生的丫鬟忙上前恭敬道:“奴婢这去让她停下。”
    这个丫鬟曾经是伺候过容虞母亲的,白倾死了以后就去大夫人房里做了打扫丫鬟,让容虞在今天弹这样欢快的曲子也是她的主意。
    大夫人还没发话,远远的便瞧见一个小厮走了过来。
    “大夫人,季公子听闻您今日生辰,特地过来祝贺。”
    季晋,他就是于容环有婚约的人。礼部侍郎家的大公子,时年二十有二,殿在二甲,如今在翰林院任职,职位清闲,但一般考生在翰林院任职三年后会重新分派,季晋如今已是第二年,据说很得陆覃安赏识,从翰林院出去之后,十有八九会入内阁。
    那季晋也是一表人才,风评尚可,不曾有什么不雅的传闻,对于容环来说,这属实是一门好亲事。
    按大靖的习俗,四十岁以后方可做寿,此前都做生辰,按季晋的身份,其实没必要过来送上贺礼,到他既然过来了,便足以体现对容环的重视。
    季晋从远处走过来,旁边的小厮手里带着东西,大夫人没从主位上起来,毕竟身份在这里,季晋只是一个小辈。
    他拱手道:“在下听闻今日是夫人四十岁生辰,这是在下从南海那边弄过来的血珊瑚,祝夫人身体康健。”
    大夫人抬了抬手,旁边的丫鬟接过东西:“有心了。”
    方才的一切都被季晋的突然到来而打乱了,只有那轻缓的琵琶声还在继续。
    季晋抬眼望过去,瞧见了那个坐在椅子上抱着琵琶的容虞,她身穿深色的衣衫,容颜艳丽,一点不似其他女子的淡雅素美。
    这位九姑娘的事迹她多少听说过一些,但他平生最不喜这样毫无礼仪廉耻的女子,心里嫌恶面上就不自觉的表现出来了一些。
    这份嫌恶包括容环在内的众人都看的清楚,女子名声最是重要,容虞风评不好顶的还是郡王府九姑娘的名头,容环作为郡王府的大姑娘,多少都会受些影响。
    众人神色各异,还是大夫人道:“伯参能过来,本妃很是欣慰,不若就在这里用膳吧。”
    季晋这才反应过来,朝容环那看了一眼,这种场合他不适合待在这不走,拱手道:“在下这还有要事,就不在这叨扰夫人了。”
    大夫人也没有过多挽留,就吩咐下人把季晋送了出去。
    曲子已经进去了尾声,百花齐放的后花园里,一群富贵安逸的女人和男人们聚在一起,这轻柔和缓的琵琶声就像一曲送葬曲一样,飘荡在这个陈旧又奢靡的王府里。
    第十一章 小狐狸精
    刚开始的几年,容虞每次看到大夫人的时候,就会想起她那早逝的母亲。
    她的母亲美丽温柔,身处郡王府这样的地方依旧对人事怀揣着善意,她的眼睛里总有对未来的憧憬,相信事情永远会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但她最终还是死在了那些令人不耻的宅门手段中,曾经的旖梦都砰的一下,砸碎在了她的眼前。
    后来时间久了,容虞就很少会主动想起她的母亲了。
    可此时此刻,她站在大夫人面前,低垂着头,视线里印出大夫人那华贵精致的衣角,和那双云丝金线软底绣鞋时,竟然又想起了那个温婉的江南女人。
    大夫人淡淡启唇,慢条斯理道:“你对画画做的事,我都知道了。”
    容画就坐在旁边,她的胳膊还没好,这时候又忍不住轻轻的碰了碰自己的胳膊,神色有些不自然把目光从容虞身上移开了。
    “那个叫刘则的奴才,应当也是你做的吧。”
    大夫人看着面前沉默着的容虞,并不和容画一样觉得这个人有多可怕,反倒饶有兴致的笑了笑,面容上透露出了几丝回忆曾经的味道:
    “说起来,你和你的母亲还真是不像,我印象里的她,是个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女人,你这样狠毒,一点都不像是她的女儿。”
    容虞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大夫人也不觉得尴尬,一个人自顾自的继续道:“当年的事情你应当知道些真相的罢,她当初废尽心思把你的命留下来,想来也是存了些让你替她报仇的心思的。”
    她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玉镯,继续道:“这么些年我一直在等着你的反抗,一个人哪能容忍自己的杀母仇人在自己面前过的那样安稳自在呢?可我似乎想岔了,你好像并没有这个心思。”
    “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一些,你知道你一旦有丝毫动作,我就不会允许你继续活下去。”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安稳的活下去。”
    容画在一旁安安静静的低着头,连呼吸都放缓了,今日她的母亲不说,她还真不知道当初白倾的死另有隐情,她一直以为白倾就是因为和下人通奸然后羞愧自杀,如今看来并非如此,这其中,恐怕有她的母亲的手笔。
    气氛有些凝滞,她嘲讽厌恶了那么多年的容虞,她母亲居然是被自己的母亲害死的,这种感觉实在难以言喻,愧疚算不上,只是到底觉得有点羞愧。
    容虞没注意到容画心思的复杂,终于开口道:“那你想做什么。”
    大夫人抬了抬手,旁边的丫鬟会意,手持一个托盘,走到了容虞的面前。
    上面是一张请柬,呈绯红色,上面写有苍劲的三个大字——霁徊宴。
    霁徊宴一般由当朝皇后举办,宴请朝中各门贵女,有皇室血统的青年才俊也会出席,是三年才有一次的盛宴。
    她淡淡道: “你那样喜欢沈映,应当知道沈映也会受邀在列吧。”
    沈映……
    容虞看着这张请柬,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涣散了一下,随即又流露出痴迷,真情实意不似作假。
    大夫人一直在细细的观察着容虞的表情,她是世家出来的女人,勾心斗角那么多年,自然晓得容虞这眼睛里的迷恋并非做戏,她觉得惊奇,又觉得有些好笑。
    “你娘亲若是知道你这样喜欢一个男人,九泉之下也会不安的吧。”
    容虞没理她这句话,看了一会便收回目光,道:“你想要那个香囊?”
    大夫人点了点头,道:“很聪明。”
    她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容画,道:“我这个女儿心性天真,过于蠢笨,轻易就被你威胁住了,你应当知道,你今日就是不答应,我也有办法让你自己交出来。”
    容虞并未犹豫,直接道:“我答应。”
    她的干脆令人惊讶,那份执念也让人难以置信。
    很难想象她对沈映的喜欢已经到了这种近乎失去理智的地步。
    太像假的,又太像真的。
    “我会让翠儿跟着你一起,别说什么不在王府的废话,你把香囊交给我,我就让你跟画画一同去赴宴。”
    “好。”
    霁徊宴,说起来好听,其实不过是一场为那些皇子皇孙挑媳妇的宴会罢了,如今的皇帝年龄不大,宫里最大的皇子也才八岁多,这场宴会皇帝不一定会去,若是去了说不定还会点几个入宫。
    沈映作为奕王府的世子,奕王妃又是当今皇后的亲姐姐,沈映必然会到场。
    更何况,沈映今年已年满二十一,洁身自好归洁身自好,他不可能一直不娶妻不纳妾,这次宴会,奕王妃十有八九是为了沈映去的。
    容虞把香囊交给了大夫人,用它来换取见沈映一面的机会。
    似乎不太值得,但却让容虞有片刻的满足。
    霁徊宴那天,大夫人令人给容虞送过来了赴宴的衣裳还有头面,她是郡王府的当家主母,自然不会那么狭隘的就让容虞穿一身破旧的衣裳去。
    在府里受辱那时郡王府的家事,在外头被人奚落,那就是拂郡王府的面子。
    ………
    “姑娘,你…真的好美啊。”琉夏为容虞梳完头,手里拿着梳子惊叹于镜中人的美貌。
    琉夏印象中的容虞一直是素衣木钗,鲜少有盛装打扮的时候,大夫人令人送过来的衣裳衬她的肤色白皙若雪,头面也是适合她的。
    五官美艳,处处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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