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对死亡的渴望

    徐夏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脸色蜡黄，眼泪挂在眼角，正好朝主房走去。
    我借机离开，进门后我爸坐在一张大桌子前面，挑着二郎腿，看样子是给人家当总管。
    我们这里乡下风俗，红白喜事，都是要有总管来负责调动村子里前来帮忙的人员。
    当然，总管的人选，一般都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或者说家底殷实的人家户主。
    这么多年，我爸平时去别人家红白喜事帮忙，全都是端大盘的。呵呵，我甚至记得自己上初一那会，我爸去给村西头老王家儿子娶媳妇帮忙，回家后喝多了，坐在沙发上只是抽烟。
    周末，我刚好回家看到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的我爸，于是就问怎么回事。
    我爸开始骂了起来，骂的人是我们村子老崔，这老家伙前些年在南河砖厂当包工头，多少也赚了点钱。
    而且老崔他爹当年是村子里的队长，六七十年代的队长，不像是现在这样给人家当孙子，那的确是爷爷级别的人物了。
    一个生产大队，队长可以决定你们家一家人的性命。在那个粮食极其短缺的年代，不乏有凭借树皮麦糠充饥的人。
    所以在资历上，老崔要比我爸厉害的多。
    事情其实也很简单，我爸是端大盘的，本来一切都很顺畅，结果途中一桌酒席上没上馒头。老崔就不爽了，开始骂起了我爸。
    我爸当时也怒了，端着大盘就摔在了老崔身上。
    幸亏我妈在给老王家掌勺炒菜，听到外面的动静后才赶忙出去将我爸拉开。
    自从那件事情后，每逢村子里谁家有重要的事情，我爸就开始对我说什么让我长大了出息点，也好让他在村里人面前长长脸。
    现在看到我爸这样，我想我应该做到了吧。
    我先过去给我爸问好，然后开始给坐在我爸旁边的几个年长老人发烟。
    在边上闲谈几句后，我爸就对我笑着说：“你也别瞎说了，去看看有什么要忙的，自己找活干。”
    我点头答应，不过我先走进了主房。
    进门后，看到徐夏还有苏哲的母亲以及苏哲的姑姑等人跪在右侧，见我准备上香，这帮人开始痛哭起来。
    我点燃一炷香，上完香后跪下磕头，然后起身走到徐夏婆婆身边，对我低声道：“婶子，节哀顺变。”
    徐夏的婆婆点点头，擦了擦眼泪后对徐夏说：“小夏，你带着阿咏去厨房里给弄点吃的。”
    我本来还惦记着家里我妈正在给我炖土鸡，但现在看到徐夏这样，我吃土鸡的心情也没了。
    此时的我，多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然后擦干净徐夏脸上的泪水，在关切的询问她最近过的怎么样？生活上还缺什么东西不缺？等等与她相关的事情，我想我都应该好好询问。
    我没有阻挡，徐夏起身后走早前面，我跟在徐夏身后。
    一同到了厨房后，徐夏对厨房里的人低声道：“大娘，能不能帮我弄一份凉菜呀。”
    “谁吃啊？”厨房里的人问。
    “张咏吃。”徐夏喊着我的大名说。
    “不用了，随便来点萝卜汤就行了。”我说。
    徐夏朝我望了眼，对我低声道：“你先去苏哲房间等会吧，弄好了我给你端过来。”
    我点头答应，进入苏哲房间后，这个房间里充斥着难闻的气味。这与我上次来截然不同，上次来的时候，虽然有点味道，但味道绝对没这么强烈。
    我走到苏哲身边，看着苏哲皮包骨头的样子，低声问：“你现在好些了吗？”
    见我询问，苏哲眼眶有点湿润了，对着我挤了挤眼睛。
    我看到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转过身，叹了口气，于是掏出香烟，点燃吸了口。
    坐在沙发上，看着房间中挂在墙上的徐夏和苏哲两人的结婚照，照片上现在落着灰尘。
    我知道这并不是徐夏太懒了，而是这个姑娘真的没时间打扫这些。带着孩子，每天还要做饭，给孩子喂奶，洗衣服，等等事情堆积在一起，已经让徐夏看上去变了形状。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
    或许是因为房间中味道的确太大了，所以这个房间中很少有人进来。不多时，徐夏端着一份凉菜走进来，外加两个热馒头。
    放在桌子上后，徐夏蜡黄的脸略显羞涩的红润，看着我低声道：“不好意思，今天出事情了，我还没来得及打扫房间。味道有点怪，你别介意。”
    “没事的，也没什么味道。”我笑着说，然后拿起馒头大口咬了下去。
    徐夏见我这样，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然后对我低声道：“我记得你不喜欢喝萝卜汤的，所以才让厨房里给你弄了点凉菜。”
    我笑着说：“你心挺细的。”
    徐夏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容，然后回过头朝床上的苏哲望了眼，低声道：“你吃点什么？”
    苏哲挤了两下眼睛，徐夏看到，眼中含泪问：“你什么也不吃怎么行啊？这都一天了，你总该吃点什么吧？”
    苏哲再次挤了两下眼睛，徐夏看到，银牙紧咬着嘴唇，哽咽着说：“不吃饿死你算了！”
    说完，徐夏直接转身出门，我清楚的看到她在出门的时候，伸出手臂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我想，这无疑是伤心的泪水。
    和着眼泪吃完两个馒头后，我起身，看着炕上的苏哲。苏哲一双眼直勾勾望着我，好像要对我说什么。
    我走过去，到了苏哲身边后，苏哲不断给我挤眼示意。
    我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于是低声问：“你要做什么？”
    苏哲动了动自己的脑袋，然后用自己的脑袋狠狠的朝墙上撞了两下。但到底还是下半身麻木，脖子也没多大力气，纵使在别人看来他已经用了吃奶的力气，可还是没撞出任何的伤来。
    我已经猜到苏哲的用意了，他想死，对，就像是我妈说的，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可是他死了徐夏怎么办？孩子怎么办？他的父母怎么办？
    我坐在了炕边，看着苏哲认真说：“好好活着，听我的，你的病肯定能好。”
    苏哲闭起了眼睛，眼泪哗哗流下。就在此时，我惊讶的发现苏哲的手指居然在炕上不断的滑动。
    我皱紧了眉头，看着苏哲手指在炕上动弹，忍不住问：“苏哲，你手指可以动了啊！”
    话音刚落，没先到徐夏端着一个缸子进门，缸子里面冒着热气。
    她听到了我这话，对我低声说：“手指一直可以动。”
    “那他应该可以写出打他那帮人的名字啊？”我忙对徐夏说。
    “他好像对当时的事情完全忘记了，警察来问的时候，他也是什么都不说。”徐夏说着，拿起勺子，将稀饭吹凉后放到了苏哲嘴边。
    苏哲看到，更是泪流满面。
    我钢牙紧咬，一个男人，如果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我想活着，还真不如死了痛快。
    “好了，哭什么？快点吃吧，吃完我还要去给孩子喂奶。”徐夏眼眶里噙着泪水，对苏哲笑道。
    苏哲张开嘴，手指还在炕上不断滑动着。
    我开始认真观察起来，苏哲见我眼神朝他手上看去，于是加大了力气。
    我隐约可以看到苏哲用自己的手指简单画出一个s和i的字母。这两个字母拼写在一起，最先得到的字，无疑就是死。
    他渴望死亡，而且他在用自己的眼神给我诉说着内心深处的苦楚。
    我叹了口气，然后对徐夏低声道：“徐夏，其实你应该在这个房间弄几盆花的。”
    “养了，只是之前养了几盆全都死掉了。”徐夏对我低声道。
    “没事，我家里还有好几盆，等到丧事办完之后，我给你抱过来两盆。”我微笑着说。
    徐夏点头说：“那行，到时候我给你钱。”
    是啊，在此时的徐夏觉得，这个世界上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比钱更重要的东西了。她喜欢提起钱，不管是什么场合还是什么事情。
    我可以理解，所以等徐夏说完，我只是笑道：“好了，你就别想这么多了。”
    说完，我转身出门，到了院子里，我听到对面房间中孩子的啼哭声。
    我想这声音徐夏肯定听到了，为了不再看到徐夏如此模样，我直接转身从苏哲家大门出去。
    回家后，我坐在自己的小房间，胡乱翻出一本书漫无目的的看着。其实此时，我眼前已经模糊不清，朦胧一片。
    坐在椅子上，静等时间流逝，差不多四十分钟后，我妈喊我吃饭。
    出门，我到了住房后我妈笑着对我说：“快点吃吧，吃完之后就去早点休息，瞧你眼睛红的。”
    “行，你也吃吧，对了，我爸不回家吃饭吗？”我问。
    “别等他了，想当总管都快要想疯了，这次终于有人请他，让他去过这个总管瘾吧。”我妈笑着调侃道。
    我笑了笑，吃完饭，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
    我回到自己的小房间，躺在炕上，闭起眼睛开始思虑。
    可我怎么也睡不着，徐夏的声影，还有苏哲的眼神，就像是放电影似得一幕幕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辗转反侧，很快，我忽然想起了一种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