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事情源自社交网络上曝光的一组截图。
    博者称，自己是帝京传媒大学的学生，本科的时候就是陈季平的学生，但是在本科四年的时间里，陈季平多次对自己进行性骚扰，还有暗示，平时的私下见面，如果没有人的话，也会摸自己的头、手臂、腿，扶自己的肩膀，甚至做出更加亲密和过分的动作，但是，碍于陈季平是自己的老师，并且还事关自己能否毕业，所以她这些年一直隐忍，不敢说也不敢做什么。
    直到今天，她终于毕业离开学校了，才敢将这件事说出来。
    但是，她不敢实名举报，因为害怕世人的眼光，但是为了后来的广大师弟师妹着想，说一定要揭穿陈季平的真面目。
    一段陈情之后，便是九宫格的截图。
    那些截图里，全部都是和陈季平的微信联系记录，两人的对话之中，便能轻易看出女孩和陈季平聊天的时候，陈季平话语里的不妥。
    诸如“你的头很香”或者“上课的时候再专心一点，不然老师就不高兴了，打你屁股”以及“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穿那条花裙子就很漂亮”这样会让人想入非非的对话。
    这东西一放出来，举众哗然。
    今年六月，网上刚好爆出了一则高校教授性骚扰女学生的事件，那件事闹得很大，沸沸扬扬被人们关注了好久，但是，最后，那所学校，做的处罚，却并不尽如人意，只是取消了该教授的国家颁的学者称号，免去各种学校和学院的行政职务，甚至只是暂停该教授的教学活动而已。
    而学校给出的调查结果也只是该教授行为不妥，让其自省，并不认可对方骚扰学生。
    但是，当时，事情曝光之后，却又不少学生跟风，表示该教授在学校的言行和举止，都不妥当的言论。
    那会儿，网络上清一色的都是在支持揭者的言论。
    而学校最后的调查结果，说白了，也就是除了对那位教授有点名誉损失，网上那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并没有对他产生太多的影响，可能风声一过，他摇身一变，又是某个高高在上教授，逍遥自在。
    那件事戳中了社会的痛点，不仅是学生，社会各界也口诛笔伐，但最后仍旧不了了之，导致那名女生不顾一切，实名自爆。
    可学校最后的结果，仍旧没有改变，甚至不久之后，那个教授还借着学校给出的调查结果，指责那个实名举报的女生，污蔑自己，导致自己和家人受到了谩骂和名誉损失。
    为此，那件事还引了很大的讨论，也再次掀起了一场“me，too”运动，再次揪出了好几位或出名或不出名的教授的名字。
    真真假假，在网络上难以分辨。
    可一旦涉及教授、学生和性骚扰这三个词，便注定是一场大风浪。
    那时候，“me，too”事情持续到了九月份，风波才彻底在网络上平息下去，没想到，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人们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淡去，便又再次出现了这么一起事件。
    大约六月份的那件事，处理得不尽人意，这个帖子一出来，立刻就掀起了网民们的情绪。
    一时间，口诛笔伐，纷纷指向了陈季平。
    “听说这个还是传大话剧的元老，现在六十了吧，呵呵……老不要脸的。”
    “这种人就应该拿去qiāng毙，放在学校里简直是祸害学生。”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真没想到，陈季平是这样的人。”
    甚至，许多路人，是不认识陈季平这个人的，但看到网上的帖子，还有网友的谩骂时，也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谩骂之中。
    这篇帖子，很快就上了社交网络话题的前列，一个大大的“爆”足以让它吸引所有人的眼球。
    而帖前后，也才几个小时的时间。
    话剧组的人，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在为一周之后的公演例行排练，掌管宣传的师兄师姐第一时间现了这件事，如今大家都拿出手机，看网上的消息。
    谩骂和辱骂，已经充斥整个网络。
    “师姐，怎么会这样？”有师妹急红了眼，看着郁知意。
    这时候，作为剧组负责人的知意，就成为了他们的主心骨。
    郁知意眉头紧紧皱着，也看了网上的消息，虽然有截图，还有那个学生所谓的详细地解说，但是，她一个字也不相信。
    陈季平不是那样的人，她很清楚，并且也很确定。
    陈季平基本不用微信，她曾经碍于学校的通知，帮陈季平注册过一个，但基本不会用微信说话，要是打电话，有文件会加大字号直接打印出来给陈季平。
    那些微信截图，就像笑话一样。
    年龄小一些的话剧组的组员，率先就沉不住气了，“陈老师根本不是这样的人，这是chìluǒ裸的污蔑，这个人，太过分了！”
    “是啊，这个人到底是谁啊，这么污蔑陈老师。”
    “陈老师对学生那么好，这人到底和陈老师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这样污蔑人！”
    “气死我了！我能不能花钱去封了她的号！”
    “微信截图是可以伪造的好么，陈老师很少用微信的，都是直接打电话多！怎么可能！”
    “网民真是疯了，什么也不了解什么也不知道，就凭几个完全可以ps出来的聊天截图，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气死我了！”
    ……
    话剧组的人，越是看着网上的评论，心里的火气就越大，恨不得顺着网络爬到另一头，狠狠地打那些人一顿。
    “师姐，怎么办啊？”
    郁知意是负责人，这时候，陈季平无端出了这种事情，她心里虽然也有些着急，但现在只能先安抚大家的情绪，“先别着急，网上只有几张截图，网民的情绪，短时期内，很容易被带动，但没多久，就会反应过来，如果那个博主，没有更实在的的证据，这几张图支撑不了多久，有什么漏洞，就容易被击破，本来就是无中生有的事情，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可是……学校会不会对陈老师怎么样啊，事情闹得这么大。”还是有人不放心。
    “是啊，学校该不会为了平息网络风声，对陈老师做什么处罚吧？”
    “不好说。”有男生道，“不管真不真实，网上闹成这样，学校肯定会成立什么狗屁的小组调查陈老师，到时候陈老师非得停止一切教学活动不可。”
    “啊！是不是我们一周后的话剧表演也要终止？”
    ……提及这个，刚才还兴奋地排演的演员们，头上都笼上了一层阴云。
    郁知意见此，安抚道，“大家先别灰心，事情还没有到最严重的地步，我们都相信陈老师，也相信陈老师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就一定会水落石出，排戏的事情不要落下，这次，我们站在老师的前面，替他挡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对！师姐说得对！之前不是还有那个什么事件么，一群瞎逼逼的学生给自己的老师下套，让自己的老师说一些所谓的诋毁四大明，然后放到网上大肆解读，导致老师受处罚的那个事情，其实根本就是那几个学生的恶意行为，只是因为自己不完成作业，被老师批评，我看这次陈老师的事情，就是恶意的诬陷！该不会就是哪个被陈老师挂过科的学生！”
    “就是啊，污蔑！”
    这边学生还在义愤填膺，得知网络上的事情之后，副院长过来安抚了学生，让大家好好继续排戏，其余的事情，让学校来处理，也让大家不要在网上随便言。
    其他的事情都还好说，但是不要在网络上随便言，这一点，有学生就不满意了，“副院，为什么，我们想为陈老师说话都不行么，那是污蔑！陈老师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如果连我们这些学生都不出来澄清，那谁来帮陈老师澄清？”
    “学校会调查。”
    “副院，学校打算怎么调查？”郁知意平静地问。
    话剧组隶属于戏剧学院，戏剧学院的副院长亲自来跟学生说话，也无可厚非，郁知意听到对方这么说，也不由得问。
    “学校都没有在网络上声，你们说什么，你们说得越多，这件事闹得就越大，到时候就不可收拾，对学校的声誉也不好，对你们的声誉也不好，你们想想，自己不是戏剧学院的学生么？”
    “就是因为我们是戏剧学院的学生，所以才更加清楚陈老师的为人，如果连我们都不说，还有谁比我们更清楚自己朝夕相处的老师是怎么样的。”
    “学校会成立调查小组，调查出你们陈老师确实没有这些事情，当然皆大欢喜，其他的，不许乱说话。”
    “还有，这两天学校会有人过来找你们谈话，你们就实话实说，不要害怕，也不要不好意思，有什么说什么，学校不会公开谈话的内容。”
    副院长说完之后，便出去了，郁知意看了一眼在场的义愤填膺的学生，跟着跑出去，“副院！”
    副院长停下脚步，也知道郁知意的身份，对这位特殊的学生，他的态度有些不一样，比刚才温和多了，笑起来，圆润的脸上推满了笑：“郁知意啊。”
    “副院，网上的那些东西，一看就知道是假的。”郁知意声音平静，不像一个学生面对学校的领导时那样的敬畏，如同将自己放在了和对方一样的地位上一般，“陈老师不怎么用微信，学院都知道，平时联系学生，基本上只打电话，怎么会跟学生有那样的联系，而且，他的为人有目共睹，他已经连着多年被学院的学生评为“优秀教师”，网上只有那几分完全可以伪造出来的截图，其实不足以说明什么，这时候，学校应该出面，给一个说辞。”
    副院长笑了笑，“郁同学，我知道你和你们陈老师的关系很好，整个话剧组都是他的骨干，但是，学校有学校的办事规矩，事情总是要调查的。”
    “副院，学校应该很清楚，陈老师把自己的身家都拿来给话剧组了，他的品格有目共睹，学校的很多老师都可以作证，绝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情。”
    “我知道你们都很敬重你们陈老师，但学校有学校的办事规矩。”副院长笑容和蔼地打太极。
    郁知意沉默了一瞬，而后问：“那学校接下来会首先为陈老师bùshén么话么？”
    “学校那边，自有学校的安排，大约调查结束之后，会公开结果。”
    “不能在调查之前首先布一个声明，告诉大众学校对陈老师的印象么，并说明学校的调查不仅是针对老师，还有那位博主的调查吗，如果复方诋毁和污蔑陈老师，应该怎么做？学校不能维护陈老师么？”
    副院长摇头，“学校只看证据说话。”
    “如果有大量的学生还有有声望的老师来为陈老师证明呢，学校可以声明么？”
    副院长听到这儿，有些不高兴了，“郁同学，你这是干涉学校的行事么？”
    郁知意皱眉，“副院，我无意干涉学校的行事，但是也希望学校能给陈老师一定的公平，如果什么也不说，漫长的等待调查结果的话，网友的情绪，早就被事件本身强化，这样对陈老师的声誉，才是巨大的损失。”
    郁知意不得不提醒，“副院，传大话剧能有今天的成就，陈老师居功甚伟，还有，陈老师的为人，话剧组所有人都可以证明。”
    副院的神色不快，“我说过，学校的事，有学校安排。”
    副院长说完，神色不快地看了一眼郁知意，甩手离去。
    郁知意站在原地，抿了抿唇，神色凝肃了几分，而后，转身朝戏剧学院的教师办公室走去。
    接下来，网上的事情还在继续酵，晚一点的时候，学校给每个学院的的负责人都了通知，让学生不要参与网上的事情，等待学校的调查结果。
    但是学校的学生，并没有真的乖乖听从安排，而是直接在网上出言维护陈季平。
    “我是陈老师的学生，陈老师为人清正，别说不可能对女学生性骚扰了，就算说一两句不得体的话都没有过，我实名，我叫李琳，大家可以去传大调查我。”
    “陈老师是个好老师，我替陈老师作证，我叫宋兰。”
    “我替陈老师作证，他不可能骚扰女学生，我叫潘慧。”
    ……
    越来越多的实名证明，许多陈季平的学生，都站出来替陈季平说话，不仅是现在在校的学生，还有陈季平已经毕业的学生直接站出来替陈季平作证。
    而原先被网路情绪带动的网友，经过半天之后，也渐渐反应了过来。
    实名证明的学生，比那个匿名公开的博主，更能让人信服。
    网友也开始怀疑，那些截图的真实性，还有博主陈述的事实的真实性。
    可这怀疑，还没有酵成网络上的另一轮质问，晚间，原先出微信截图的博主，就了一篇长文。
    一篇名字叫做《我最敬爱的老师，最终还是将魔爪伸向了我》
    在那篇长达几千字的长文中，女生痛声指出了，大学本科四年里，陈季平如何对自己进行骚扰，甚至还指明了某天，自己做了什么，陈季平又对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
    一篇非常详细的记述。
    里面还出现了大量的自己的同学的化名。
    这篇长文一出来，网友的情绪，又被掀到了至高点。
    大概，越详细的过程，越能让人相信，谩骂和指责，再次指向了陈季平。
    还有，网络上已经出现了那些自称是文章里的化名的学生，来证明那篇文章里所言的事情的真实性。
    不仅如此，到了晚上，便有越来越多的学生，在原本那个截图的微博下面评论，也诉说了自己的遭遇。
    陈季平这次，真的是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郁知意打电话给陈季平了，也知道，学校已经停止了陈季平目前的所有教学活动。
    “陈老师，那学校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郁知意忧心地问道。
    “纪检小组让我这段时间不要出门，随时等候传唤，我的工作已经全部被迫停下。”
    “那师母这边怎么办？”
    陈季平叹了一口气，“你师母身体不好，这件事我不跟她说，她现在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关注网上的事情，自然不会知道，我已经请了护工，事情几天就能调查出来，没事的。”
    郁知意有点生气，“陈老师，您心里对这个事情有没有怀疑的人？”
    那边，陈季平沉默了一会儿，说，“没有。”
    陈季平说完，不放心地叮嘱，“知意啊，还有几天就要公演了，如果在此之前，事情没有调查出来，恐怕，公演不能继续下去了啊，你要和话剧组的孩子们说一些这个情况，也让剧组做好准备，做好紧急预案。”
    郁知意自然也有过这一层考虑，“陈老师，您放心，如果学校调查不出一个结果，我帮您调查，网络上纯属污蔑的东西，我总能让人查到点苗头。”
    她郑重地保证：“还有，演出的事情，我一定会跟学校争取，不让停下来，如果学校不允许，我也会有办法继续演出。”
    听到郁知意坚定的话，陈季平笑了笑，语气里几分自嘲，“老师都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没想到，到头来，还来了这么一遭，我一生坦荡，自问无愧于心，无愧于学校，却落得个“晚节不保”的冤枉下场，我啊，演了一辈子的戏，这人生，竟比戏剧还精彩。”
    老人低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悲叹和自嘲。
    郁知意听着，心中一酸，郑重地和陈季平保证，“老师，您放心，我一定会调查清楚。”
    最后，郁知意保证了如果这段时间，陈季平不在，一定会细心照顾病中的师母，并也让陈季平保重身体，一定会真相大白。
    郁知意挂断了电话之后，依旧闷闷不乐，霍纪寒知道她心情不好，安抚道：“知知，别担心，我已经让人去查网上的那个账号和博主，很快就会有结果的，嗯？”
    “如果她不是在同一个地方的消息，就算能查到账号ip也很难界定到底是谁啊。”郁知意闷闷不乐道。
    霍纪寒了解郁知意的心结，陈季平待她好，她将陈季平当成恩师，如师如父，所以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和触动很大，何况还摊上网络暴力这种事情。
    霍纪寒心里虽然对知知将别人的事情看得太重要而有些嫉妒，但此时更愿意帮她摆脱那些麻烦，继续安抚郁知意道：“公演不会停止，陈季平的事情也会摆平，还不相信我，不公司的技术人员么？”
    郁知意点头，“我信你。”
    霍纪寒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所以，交给我，别不开心了，好不好？”
    “嗯。”
    而后，郁知意了一条微博，极尽说明了陈季平的为人：
    陈季平老师是我的老师，也是带我走上表演这条道路的恩师。陈老师一生坦荡，为了话剧兢兢业业，甚至将自己的身家，都投放在了话剧上，一生清贫。这样清正而值得人尊敬的艺术家，绝不是别人口中的小人，我相信他的为人，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她已经很久不微博了，这一出来，就是一颗深水zhàdàn，为今天闹得沸沸扬扬的陈季平鸣不平。
    她的粉丝们，自然也跟着偶像走，一时间，郁知意为恩师作证的话题，也很快就变成了热门话题。
    然而，郁知意的这条微博，很快就遭到了情绪过大的网友的反扑，或者说，喷子的反扑。
    有人指责郁知意作为公众人物，说话不负责任，为陈季平这种人作证。
    也有人指责她和陈季平沆瀣一气。
    别的学生站出来作证，网民的情绪不大，毕竟不是什么认识的人，但是作为公众人物，且具有很高的知名度的郁知意出来作证，又掀起了一些网民和喷子的怒气。
    她是公众人物，影响力太大了。
    很快，一条她微博底下的评论，很快吸引了喷子们的注意——还记得郁知意之前研究生考试成绩惨不忍睹么，但现在竟然是传大戏剧学院欧阳萍的特招生，据说这事儿，还是陈季平极力举荐，给了她完美的申报材料促成的“美事”呢。
    风口浪尖上，多了一个郁知意。
    深夜的网络上，更加热闹了。
    “我听说话传大话剧组是陈季平自己坚持要开设的一个区别于其他戏剧教学的剧组，而且，基本只收女生。”
    “陈季平没有孩子啊，我听我在传大的朋友说，他经常请话剧组的女孩去自己家里吃饭。”
    “我听传大的朋友说，陈季平话剧组的面试，有些奇怪的过程。”
    “好像谁说过，郁知意是陈季平亲自带进话剧组的，免试哦。”
    ……
    无尽的黑夜，掩藏在人们心灵深处的罪恶在肆意地张牙舞爪。
    潘多拉的墨盒被打开，开始肆无忌惮地搅乱这个世界。
    －－－－－－题外话－－－－－－
    写这个，我没有要为网上爆出的那些教授骚扰女学生的事件辩解的意思，真实存在的那种事情，谁都很痛恨。
    然而，我想说的是，现在也有一种恶，叫做学生的恶。我始终有一种偏见——学生时代的恶，才是chìluǒ裸的恶，最狠的恶。这个，我不接受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