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4)

    没想到他的想法是错误的。
    他顿时就很理解艾斯特尔当时的情况。
    凯洛把自己代入了一下，顿时心跳都差点要暂停了，只要一想到他的爸爸妈妈开始分居，他和唐棣两人变成风中的小白菜，只能挤在一起抱团取暖，那他的状态一定比艾斯特尔还要糟糕上千倍万倍。
    像艾斯特尔这样只是面无表情有点阴郁，已经算是非常坚强了。
    凯洛想亲亲艾斯特尔的额头安慰他，然后他发现，自己不够高。
    于是他踮起了脚。
    亲完之后，他想起昨天和妈妈一起看的肥皂剧，女主角的家庭不幸福，父亲是酒鬼，母亲早早抛弃她，然后男主角就对女主角说，以后我的爸妈就是你的爸妈了，你这么好，他们一定会很喜欢你，他们也很好，你也一定会喜欢他们的。
    陪妈妈看肥皂剧是他们的家庭活动，主要发起人是爸爸，不过虽然他们都挺配合的，但是一边看一边眼泪流不停的人只有妈妈一个。
    之前有个误会，似乎是男主角死了，妈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而他们父子三人面无表情。
    妈妈擤了擤鼻涕，你们没有心啊！
    爸爸急忙表现：我只是觉得男主角不可能死，要是他死了这个电视剧还怎么演下去？
    妈妈拿小靠枕砸爸爸：就你聪明是不是？
    爸爸闭嘴，凯洛和唐棣噤若寒蝉。
    太可怕了。
    凯洛回忆了一下，立刻就决定把昨天看来的那个男主角台词现学现卖，以后我的爸妈就是你的爸妈了，你这么好，他们一定会很喜欢你，他们也很好，你也一定会喜欢他们的。
    他一边说，一边安抚的拍了拍艾斯特尔的后背，像安慰小宝宝那样安慰了他。
    不过，艾斯特尔难道真的会在意什么家庭幸福不幸福的吗？
    这怎么可能呢？
    在贵族的家庭中，婚姻只是为了维护财产的一种手段而已，艾斯特尔早就很习惯了。
    但是，凯洛这样天真的安慰，他也很喜欢。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凯洛的家人，但就算是不喜欢，他也决不可能表现出来的。
    他们把小镇翻了个遍，之后就离开了小镇，前往狼人所在的林间小屋。
    公路两旁的树林变得越来越密，阳光也越来越黯淡了。
    终于，他们在狼人的屋子前停下了。
    凯洛不是第一次来，而这里就算是游戏重置了之后，也没有改变多少。
    他伸手就要去拉门。
    凯洛等一下。
    艾斯特尔的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之后，凯洛听到了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他回头一看，是艾斯特尔把领带解了下来。
    凯洛愿意蒙住眼睛吗？
    艾斯特尔突然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凯洛还是答应了，好啊。
    略带体温的领带就这样转职成了眼罩，艾斯特尔的动作很仔细，他细细地缠住了凯洛的双眸，直到确定凯洛一点东西也看不见的时候，他弯下腰把凯洛抱起来。
    他用单手抱着凯洛，是抱孩子的那种抱法，凯洛搂住了他的脖子，在心里想艾斯特尔为什么突然这样做。
    虽然他的确很喜欢，但还是没弄清楚原因。
    直到艾斯特尔拉开了门。
    门里一阵血腥味冲出来。
    凯洛猛然想起，狼人的家，那是相当的阴间啊！
    他第一周目看的时候，那是满眼的马赛克，而现在，他的mod已经不能再用了，如果看见了那阴间家的全貌，也许会被吓一大跳。
    说不定还会留下心理阴影呢已经有挺多玩家因为看来狼人的家而留下心理阴影了。
    据他们所说，那场面简直是惨绝人寰，胆子小一点的会被吓晕过去。
    所以，艾斯特尔提前蒙住了他的眼睛，就是因为不想让他被吓到。
    艾斯特尔真贴心。
    他太好了！
    而作为小屋主人的狼人，则很可怜的被赶走了。
    等我们离开之后，它才能回来。
    艾斯特尔称呼狼人时用的是它，语气里也显现出了一股不易被察觉的厌恶。
    凯洛没办法突破他精心掩藏的面具看到艾斯特尔的真实想法，就他自己看来，他对狼人没有什么不满，也没有什么喜欢，狼人之于他，只是npc之于玩家。
    在这游戏的一切中，对他特殊的有且仅有一个，那就是艾斯特尔。
    艾斯特尔是鲜活的，特殊的，他是奇迹。
    而其它的东西，只是游戏，只是数据构造出的虚假的东西，仅此而已。
    抱着这种玩家特有的居高临下心态，凯洛并不觉得被赶走的狼人有多么可怜，他只是环住了艾斯特尔的脖子，更亲昵的和他贴在了一起。
    又走了一会，血腥的气息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怪味儿。
    艾斯特尔解开了蒙在凯洛眼睛上的领带，不过他没有放下凯洛。
    实在是，这里太脏了，他不想凯洛到地上去。
    凯洛睁开眼，眼前的一切，概括起来就是脏乱差。
    狼人的家凯洛之前也来过，他对狼人的不讲卫生还是颇有印象的，地上满是污垢，碗筷和蟑螂一起安逸的躺在没有一滴水的洗碗池里。到处都是垃圾，散发的异味混合在了一起，极具冲击力。
    第一周目的时候，凯洛虽然也来过这个地方，但是他的防御mod为他挡掉了大部分的血腥场面和各种异味。
    然而现在，他的mod已经没有了。
    天哪，娇生惯养的现代人需要mod！
    凯洛觉得这个地方太难闻了，他受不了，但是转念一想，艾斯特尔应该更加受不了。
    他自己在家里的时候也经常打扫卫生，有时候还和唐棣一起处理爸爸弄出来的生化武器比如说那道榴莲炖猪脚，把厨房变成了一个毒气仓库，凯洛觉得自己还算吃苦耐劳的。
    可是艾斯特尔不一样。
    他喜欢花。
    他的生活里一定鲜花围绕，没有鲜花，也一定有高级熏香。
    这个味道，他闻着肯定难受极了。
    凯洛的手里还攥着刚刚艾斯特尔解下来的领带，他二话不说，伸手用这个领带为艾斯特尔做了一个口罩。
    他从艾斯特尔的怀里跳下来，拉着他快跑，经过许多细节狂魔玩家的认证，狼人家里的一楼是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的，所有的东西都是垃圾，连一个比较正常的东西都没有。
    凯洛有游戏地图，自然是熟门熟路，他牵着艾斯特尔跑上摇摇欲坠的木楼梯，到达了二楼。
    二楼比一楼就阳间了很多。
    地上虽然也到处是灰尘，但不是那种肮脏的灰尘，而是很久没有人居住，那种荒凉的灰。
    据凯洛的了解，这里是狼人妻子曾经活动的地方。
    狼人身上也有一段挺凄美的故事。
    狼人并不是天生就是狼人的，在没有成为狼人之前，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校老师，有一个挺美满的家庭，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变成了狼人。
    当天晚上，他就把他的妻子和儿子女儿给吃了。
    之后他就再也不上楼了，只在第一层活动。
    这是那些剧情党玩家们根据发现的细节推理出来的答案，应该没错。
    所以二楼比一楼干净多了。
    凯洛抬头看艾斯特尔，他已经把口罩解下来了，现在正仔细地叠好放进衣袋里。
    你对我太好了。他弯下腰亲亲凯洛，也许我在一开始的时候，应该让它把这里打扫一下的。
    他们腻了一会，就开始探索二楼。
    探索的主力是凯洛，为此，他还特意去学了不少侦探的技巧，按照建议去下载了一个寻物游戏，经过一番锻炼之后，他找东西的效率大大上升，经常可以从旮旯角里翻出一些小东西。
    他带着艾斯特尔在狼人的房子里搜索，找出了很多东西。
    这些细碎的小东西大部分只能引起艾斯特尔的一点模糊的记忆，不能带来什么实质性的记忆。
    但是凯洛觉得，量变引起质变，只要他找的数量足够多，艾斯特尔能记忆起来的东西一定会更多。
    就算不是，那凯洛也不愿意放弃。
    记忆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就算只是一点模糊的碎片，也是无价的。
    狼人的家并不大，凯洛在里面找到的最有价值的东西是一份报纸。
    那份报纸上很明确的报道了一则和艾斯特尔有关的消息。
    泛黄的报纸上用巨大的黑色字体突出了标题：《冷血自私的恶魔后裔》
    下面的小字密密麻麻，用了大量的篇幅来讽刺艾斯特尔，因为艾斯特尔对他破产的父亲不屑一顾，甚至在对方求上门来的时候冷酷的把对方拒之门外，一点帮助也不给，让他的父亲只能过穷困潦倒的日子，各大报社对艾斯特尔口诛笔伐，说他不愧是恶魔的后裔，毫无一点人类的温情。
    凯洛看报纸的时候，艾斯特尔就站在他身边。
    他双眸低垂，没人知道他在思考什么。
    艾斯特尔此刻对那故意设置了这一切的人无比的痛恨，几乎到了憎恨的地步了。
    为什么有些东西他看不到，但凯洛却可以看得到？
    他最不堪，最难以回首的回忆，他死死捂住不肯给人看见的丑陋疮疤，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展现在了凯洛的面前。
    凯洛会因此厌恶他吗？因为他是一个把亲生父亲赶出门外的人，因为他是一个恶魔的血脉？
    凯洛没有注意到恶魔的后裔，他认为那只是一个修辞，所以毫不在意的略过去了。
    至于那个什么不资助破产的父亲所以十恶不赦的说法，他是一点也不赞同。
    这只是报纸上的一面之词，只不过说明了艾斯特尔拒绝了帮助他破产的父亲这一个事实而已，而这件事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样的，艾斯特尔他的父亲又做了什么，才让艾斯特尔不肯帮他，报纸上统统都没有写出来。
    就抓着艾斯特尔不肯资助他父亲这一点来大做文章，写一些煽动人心的话，实在是不能相信。
    凯洛生活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那些新闻媒体为了博眼球，什么都写得出来，什么都编的出来，他早就学会不去相信什么媒体了。
    一篇新闻要做的只是阐述事实，如果其中掺杂了许多个人情感，那它就不是什么新闻，只不过是一个逗乐子的玩意儿，看看就行。
    凯洛对这个新闻的态度也就是看看就过，他对内情一无所知，本来是没资格发表什么评价的，但是那个记者个措辞让他恼火极了，他捧在心里的艾斯特尔，被这样用恶毒的语言攻击揣测，让他气急了，把报纸撕成碎片扔在地上还觉得不解气，一定还要跳起来使劲儿踩几脚。
    凯洛这么生气，是不是因为以为上面说的都是假的呢？
    艾斯特尔一言不发地旁观凯洛发脾气的样子，口吻很平静。
    虽然他的心已经渐渐沉下去了，但是他还是很平静。
    他的确想要掩盖自己的疮疤，但现在既然它已经暴露出来了，他却也不愿意隐瞒。
    那上面说的没有错，都是真的。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低沉磁性，语速也适中，和他平时说话没有特别大的区别，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正在经历着怎样的斗争。
    我知道。出乎他意料的，凯洛终于出完了气，愿意停下来了。
    我知道了一个事实。他说：你的父亲破产了，希望你帮助他，然后你拒绝了。
    我只知道这么一个结果，但是我不知道这个结果是由什么原因引起的，这里面又有什么样的隐情，我看见了这么一个结果，然后又看见了这个报纸上对你的诋毁，所以我很生气，就是这样。
    凯洛走过去抱住了艾斯特尔，他环住艾斯特尔的腰，把脸颊贴在他的脖颈上，安慰地蹭了蹭，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那样做的，你父亲一定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我相信你。
    他和艾斯特尔脸贴脸，不过，如果这件事真的是你错了，那我就替你和他道歉，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
    凯洛松开了手，艾斯特尔能看见他眼里满满的喜欢。
    他的喉头梗塞了一下，沉默了一会。
    然后他抱住了凯洛，在他耳边缓缓开口。
    其实，在我生活的地方，只有平民和注定被抛弃的贵族子弟才会离开家去上寄宿学校。
    我十四岁被送进寄宿学校，十六岁毕业，继承了我母亲的财产。他想要拿走我母亲留给我的财产，不过他失败了，离开之前登报说和我断绝父子关系。
    直到他把家产挥霍一空，又来找我，要求我供养他，如果只提供普通的生活，我会接受，但他挥霍钱财的速度惊人，又爱上了赌博，于是我最后拒绝了他。
    我宁愿被那些报纸唾骂，也决不肯向他们说明原因，是因为我并不觉得向大众公开我不幸的过去有多么体面，一想到我的过去会变成他人口中无足轻重，甚至是有趣的谈资，我就觉得无法忍受。
    凯洛也很理解，他在学校里的遭遇，他也不愿意告诉家人，不过他不是因为无法忍受，只是不想让他们担心，但是其中的道理应该是差不多的。
    那都是他的错。凯洛温声说：虽然现在说这个有点晚了，不过如果让我碰见他，我一定会给你出气的。
    如果可以，我肯定会在他把你送进寄宿学校之前把你偷走的，偷到我家里去，然后我会好好对你，我会很爱你，特别特别爱。
    如果可以。艾斯特尔也笑了，先前郁燥的心情一扫而空，如果凯洛来偷我，我一定特别配合你。
    配合你，然后陪你一起长大。
    两人安安静静地互相拥抱了一会，也没有说话，就那样互相贴着，就仿佛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周围的一切也都消失了，只剩下面前这个人。
    在离开狼人的小屋之前，凯洛抓紧时间，最后踩了几脚地上的报纸碎片。
    艾斯特尔的黑色轿车停在另一边，没办法开过来，他们如果不想要靠自己的双腿走过剩下的路程，那么就只能选狼人的小破车了。
    凯洛第一周目无比嫌弃的，破破烂烂，连车漆都快掉光的小破车。
    现在，在没了mod的情况下，成为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唯一的。
    凯洛：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