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下）

    “嗯？”威尔顿坐在沙发上倾身作势要抱道格的动作一顿，闻声抬头，正好一眼望进艾贝尔碧绿的眼眸，他缓声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不，没有……”艾贝尔对上威尔顿的目光，轻声说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再陪我待一会……好吧，是我冒昧了，既然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艾贝尔不清楚威尔顿的作息，更不知道现在仅仅是刚过了威尔顿平时吃晚餐的时间，而并不是他所理解的睡觉时间。
    威尔顿听见艾贝尔的话惊讶的挑眉，没料到艾贝尔还想要留他再坐一会。
    说实话，他和艾贝尔十分聊得来，艾贝尔是个有趣的人，有这样一位邻居对他枯燥的农场生活来说是件好事。
    或许，他该试着主动交个朋友？
    威尔顿若有所思的低下头摸了摸道格的脑袋，这是威尔顿继埃里克后第一次冒出想和对方交朋友的念头。
    最关键的是，威尔顿对着那双漂亮的绿眸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只是怕耽误你的用餐时间。”威尔顿没在这种时候想太多，他直起身子先回应了艾贝尔的话，“如果你希望我留下，这当然没问题。”
    等到威尔顿肯定回答的艾贝尔翘起唇角：“那真是太好了。”
    紧接着，威尔顿站起身来，他说：“但我想，现在你应该吃晚餐了。”
    威尔顿的生活作息十分规律，这也跟他的成长环境有关，喜静的他至今为止也没去过酒吧夜店那种地方，因为成绩优异更没为学习熬过夜，甚至从不超过七点吃晚饭。
    而此刻，时间已经接近八点了。
    艾贝尔走到冰箱旁边从里面拿出托马森做好的布丁和另外一盘精致的甜点。
    “你要不要一起？”艾贝尔拿着它们走到餐桌旁放下，从左侧入座。
    威尔顿轻轻地拉开艾贝尔旁边的椅子，随口说：“我来块蛋糕就行。”
    对了，甜品一类的食品对于威尔顿来说并不能算作是晚餐。
    艾贝尔对着威尔顿浅笑了一下，示意自己要开始用餐了，威尔顿稍一点头，算是回应。
    餐厅天花板上悬挂着华丽的水晶灯，使整个餐厅显得典雅而静谧。
    艾贝尔身姿挺拔，手上动作轻柔地挖了一勺白色瓷盘中的草莓布丁将其送入口中。
    这是威尔顿第二次与艾贝尔一起用餐，艾贝尔这样如教科书般的用餐礼仪让他感到舒适之余，又有一丝太过……拘束。
    威尔顿不是很习惯这样的吃饭氛围，这会让他无法愉悦地享受美食。
    “你是英国人？”威尔顿声音不大的问道，说完，他用甜品叉割下一小块蛋糕。
    天，真麻烦。威尔顿小幅度的皱眉。
    艾贝尔咽下口中的布丁，侧目看见威尔顿微微皱起的眉毛，他有些不解：“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威尔顿说，“只是听你的口音有点偏cockney。”他绝对不会说是因为艾贝尔优雅得体的用餐礼仪而问出此问题的。
    艾贝尔点头，说：“说起这个，我很喜欢你的发音。”
    威尔顿稍微侧着头听艾贝尔讲话，表情像是在思考，他手上用甜品叉切蛋糕的动作很慢——实际上是因为不熟练，他很少用甜品叉作为吃蛋糕的工具。
    直到几秒钟后，威尔顿才接着说道：“我的发音？你认为很好听？”
    “是的，在学校学习表演时，老师会经常纠正我的口音。”艾贝尔笑了笑，“但这些通常只在演戏的时候用得上。”
    “嗯，相较于美音我更习惯这样的发音，”威尔顿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嘴唇，“我在英国生活过一段时间。”对于回忆的话题，这次威尔顿控制住了自己，没有跟艾贝尔多说。
    艾贝尔问：“在伦敦吗？”
    “是的。”
    艾贝尔没有追问，他浅笑道：“也许我们曾经见过。”
    “也许。”
    就在他们吃饭的功夫，道格循着威尔顿蹭了过来，威尔顿早就习惯了道格这种趴在他脚上的行为，因此也没有动弹。
    两人都不是很习惯在吃饭时交谈太多，在用过晚餐后，两人选择回到了客厅交谈。
    “这真的很有意思。”威尔顿正在听艾贝尔给他讲拍戏这几年的见闻，他面露欣赏之色，“能体验不同的人生，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那么你也想体验不同的人生吗？”艾贝尔忍不住问道。
    威尔顿一愣：“我么……”随后他笑了，“不想。”
    艾贝尔盯着他清澈的蓝眸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威尔顿沉默了半天，最终给了艾贝尔这样的回答。
    艾贝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艾贝尔发呆时脸上会透出一股无害的表情，像是某些小动物做错事后懵懵的样子，威尔顿还从没见过对方除温柔绅士外的其他面呢。
    “嘿，亲爱的邻居先生，你在想什么。”虽说威尔顿看到这样的艾贝尔感到新奇，但他依旧好笑地打断他的走神。
    “啊，抱歉，我总是会不小心问到你的私人问题。”艾贝尔回过神来，他想起前几天在后山散步时威尔顿跟他讲的那些事情，下意识认为自己触碰到了对方的伤口，如果真是这样，他会感到自责。
    “只是正常的聊天而已。”威尔顿知道他又误会什么了，“艾贝尔，你是乖孩子吗？”
    “嗯？”艾贝尔一时没跟上他的思维。
    “为什么这么拘束？”威尔顿说，“这里现在是你的家，我是客人，我们在聊些打发时间的东西，你不够淡然，又过于克己，亲爱的艾贝尔，你难道是——”
    艾贝尔搭在腿上的手动了动，蜷曲了一下食指又伸直了，他莫名有些紧张地等待威尔顿的后半句话。
    “还没有出戏？”威尔顿在艾贝尔的注视下说完了后半句话，他记得艾贝尔男扮女的那部电影里的礼仪很到位。
    艾贝尔抿了抿唇，他说：“那部电影已经拍完快一年了。”
    “所以不是这个原因？”
    艾贝尔又犹豫了，他说：“应该不是……”
    威尔顿耸了耸肩，说：“当然，如果你觉得这样会让你感觉到舒适，就无视我的话好了，我只是觉得你不需要这样小心翼翼。”
    “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艾贝尔组织着语言，“我从来没有和你这样的人打过交道。”
    威尔顿说：“嗯？”他被弄起了好奇心，在艾贝尔看来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艾贝尔说，“他们有各种不同的职业、身份、地位，寡言或是开朗，真诚或是自私，圆滑或是刻薄……好看的皮囊、有趣的灵魂我也见过不少，但是他们都没让我有这种感觉，你很矛盾。”
    威尔顿偏头，微微一笑：“人本来就是矛盾的生物。”
    “你很优秀。”艾贝尔说道。
    “哦，这我知道。”威尔顿唇角上扬，接受了艾贝尔的夸奖。
    “你是个好相处的人。”艾贝尔又说道。
    威尔顿说：“对，没错，可惜其他人看不出来我这一点。”
    “可是你在用另一种方式抗拒别人的接近。”艾贝尔放慢语速，“我和你相处的时候很紧张，然而这并不是因为我们是头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威尔顿挑了挑眉，没说话。
    艾贝尔说：“你会根据对方的性格和习惯装出和对方相似的样子，这是种可以在短时间内讨得对方好感的好办法，但当对方想更近一步的时候，又会被这道如同镜子般的屏障拦下。”
    “你想和我更近一步？”
    “我希望能和你交个朋友。”说完这些话，艾贝尔如威尔顿所愿的放松了，他直白的问道，“你会为此感到厌恶吗 ？”
    威尔顿说：“厌恶？”
    “是的。”
    “不会，你怕我会厌恶你吗？”威尔顿没有被艾贝尔看破并直接说出来这个问题的窘迫感，他喜欢看到不一样的艾贝尔。
    他也不会为此生气。
    就像艾贝尔说的那样，他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有点。”艾贝尔轻轻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