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张斌

    第二天早上，李大明醒来，他悄悄地将盖在身上的一角被子拿开，又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地，刚要穿鞋，忽然宋琳琳翻了一个身，李大明忙弯腰拎着鞋子，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院子里，他穿好鞋子，仰头看着东方的鱼肚白，深呼吸了下，瞬时觉得这空气里都透着一股甜味儿。
    “大明，你来。”
    东厢房小门吱呀一声开了，罗方华朝他招手。
    “干妈！”
    李大明脚步轻快地进去了。
    “大明，你媳妇爱吃糖吗？我熬了粥，她若是喜欢吃糖，我顺便加点红糖里头……”
    罗方华精神气也好得很，小老太太把头发梳理的纹丝不乱，似乎还抹了点头油，越发显得年轻了。
    “干妈，琳琳就爱吃糖，不让吃就哭。”
    这话说完，李大明的思绪回到前世。
    前世他们婚后没多久，有一回两人加夜班回来已经早上五点多，天都亮了。
    经过胡同口的早点摊子时，摊主大娘正从油锅里捞上来几个油炸糕。
    新城的油炸糕算是一种特色，具有黄、软、筋、香四大特点。新出锅的油炸糕是金黄色的，吃起来外脆里软，越嚼越香，金黄色的脆皮里是米黄色的面心，包着甜甜的糖馅儿，一口咬下去，满嘴甜香软糯，好吃得让人想把舌头都吞了。
    这是李大明从他们县志上看到的关于介绍新城特产油炸糕的描写。
    土生土长的宋琳琳最喜欢吃的就是油炸糕。
    那天李大明瞥了一眼宋琳琳，原本加班后的她很累，没太有精神，可看到油炸糕，两眼都放光了，她扯了一下李大明，“大明，咱们买油炸糕吃吧，大娘的油炸糕可好吃了……”
    李大明不喜吃糖，从不吃油炸糕。
    他甩开她的手，丢下一句，“你爱买不买！”
    他大踏步走了。
    回到家他等了一会儿，宋琳琳才回来的，手里捧着一个纸包，纸包里油炸糕的香气迅速溢满了整个屋子。
    李大明腾地就站起来，盯着宋琳琳没好气地说道，“在白糖厂成天跟糖打交道，你还不腻啊？回到家吃个饭，也甜得能黏掉牙，不知道你那脑子里是不是装的都是黏糊糊的糖！”
    说完，他咣当把屋门摔上走了。
    等他在外头吃了俩包子，喝了一碗粥回来，看到宋琳琳斜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旁边桌子上就放着那包油炸糕，她一个都没吃。
    李大明更气了，你不吃，买来干嘛？这不是浪费钱吗？怪不得我娘说你就是个败家娘们！
    他拿起油炸糕就出门，正好遇上宋强子。
    那小子正埋怨吴桂芝做的早饭不好吃，嚷嚷着要出去吃，却瞅见李大明手里的油炸糕了，他猴子似的窜过来，眼巴巴看着油炸糕，嘴上讨好地喊了声，姐夫，你给我买的油炸糕吗？
    李大明眼底的阴霾更盛，他暗暗地鄙夷，你们宋家人就一个样儿，占便宜没够！
    他一股脑把油炸糕塞给宋强子，话也懒得跟他说一句，回屋自顾自地去床上扯了被子盖好，暖暖和和地补觉去了。
    那天，累极了的宋琳琳坐在椅子上睡了一上午，晚上就感冒了，但还是带病去厂里上夜班了。
    李大明呢，睡够了，傍晚借了胡大海的自行车，回乡下给他老娘送白糖去了，他老娘爱吃糖，喝粥的时候，离了糖不行。
    往年李家日子过得不好，别说是喝粥加糖了，那就是熬粥的米都不多，哪儿那么多穷讲究？这回李大明进了丰华白糖厂大半年，王翠花就养成了一个一日三餐，饭桌上都得有白糖的好习惯，甭管谁来他们家，她都有意无意地跟人家说，唉，我们家啊啥都缺，就不缺白糖，管够！
    周末，他在家里帮老娘干活，晚上给老娘端洗脚水，一直到周一早上他才回城，也没回家，直接就去上班了。
    上班后才听说，宋琳琳上夜班晕倒了，把同事们吓了一跳，去找李大明，没找到，还是宋琳琳同车间的张斌把宋琳琳送回去的。
    张斌！
    这个前世一直默默喜欢宋琳琳的男人，在李大明跟宋琳琳离婚后，努力成为宋琳琳身边的那个人，李大明之所以会在前世自杀，多半是因为他亲眼看到，张斌跟宋琳琳在一起时，他看宋琳琳的眼神里都是宠溺，而宋琳琳娇羞地依偎着张斌……
    李大明上吊前最后得到的一个消息是，宋琳琳就要跟张斌去民政局登记了，婚期定在一个月后的初八。
    “大明？你怎么了？”
    看他一直木呆呆的样子，罗方华拉了他一把，担心地问，“你这孩子是不是昨晚上没盖好被子，感冒了？”
    老太太用手去试了试他的额头，兀自嘟囔着，不热啊？
    “干妈，我没事儿。”
    李大明从往事回忆中惊醒，跟罗方华说，“干妈，我去买油炸糕，您先别叫她，她这几天挺累的，让她多睡会儿！”
    “嗯知道啦。你这小子倒是知道疼媳妇！”
    罗方华笑了。
    “我也知道疼干妈啊。干妈，我给您带一份面鱼回来？”
    “不用，我就喝完粥就行！”
    “那可不行……”
    李大明说着，人就出了院子了。
    等他回来，宋琳琳起来了，正在院子里洗漱，罗方华小声跟他说，可不是我叫醒的，琳琳自己起来的，还问你去哪儿了呢，我说给你买油炸糕去，这丫头乐得嘴都合不上，说，大明哥怎么知道我最爱吃油炸糕？
    我怎么不知道？
    媳妇，关于你的一切我都知道，我会让你天天都这样开心的。
    李大明暗忖。
    吃饭时，老太太笑眯眯地跟宋琳琳说，“琳琳哪，你经常吃点红糖对身体有好处，养好了身体啊，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不，孙女也成，都要胖乎乎的，招人稀罕！”
    说着，老太太先就美滋滋地笑了起来，就好像她眼前已有俩宛若年画上的大胖娃娃似的孙子，孙女一样。
    宋琳琳的脸腾地就红了。
    李大明给她夹了一个油炸糕，说：“爱吃就多吃个……”
    他又给罗方华夹了块面鱼，给她们每人剥了个茶叶蛋。
    罗方华看着茶叶蛋有点不太高兴，她说，“大明啊，你们刚结婚，这钱得省着点花，可别学那些没数儿的败家子，前半月吃香的喝辣的，下半个月西北风都喝不上！”
    “干妈，我知道。不过，我是男人，我负责挣钱，琳琳跟您负责花，如果我连一日三餐都给你们俩赚不回来，那我还算什么男人！所以你们就放心吧，茶叶蛋，咱们每天都吃得起！”
    李大明这可不是说大话。
    他虽然前世在对待妻子宋琳琳上，做的很绝情，很不像个男人。
    但他是个勤快，能干，又顾家的人，当然，前世他顾的不是他们的小家，而是乡下的李家。
    他用一己之力养活了爹娘、俩不争气的弟弟，还没忘给妹妹李萍萍准备一份丰厚嫁妆，虽然李萍萍嫁人的事儿一波三折，好好的一副牌给她自己个儿打烂了，但该做的李大明都做了，李萍萍命里没有的，她非要强求，最后可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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