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毋宁死（修）

    “娘，工资我说过了，不能再往家交了，我们在城里安家，处处都要用钱，如果把钱都交家里了，我们就没法儿过日子了。”
    李大明说着，就拉着宋琳琳的手往屋子里走，“娘，咱们进屋说，成不？”
    “甭进屋，就在这儿说，让左邻右舍也听听，你这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德行……”
    王翠花说着，眼刀子就往宋琳琳身上丢。
    不过，宋琳琳低着头，根本没看到。
    “你说，是不是你让大明这样做的？我就知道，城里的女人心眼子太多，把我这个乡下老实婆子当成是傻子了啊？你们俩都是丰华厂的，工资也高，两人合起来能拿四十多吧？怎么你不让大明往李家交，是想让他去养活你们宋家一家子吗？我可是听说了，你那娘贼不是东西……”
    王翠花嘴皮子一扇乎冲着宋琳琳就去了。
    一盆脏水泼来，宋琳琳顿觉被浇了个透心凉，她刚要开口解释，李大明却暗暗握住她的手，手指在她手心里轻轻捏了一下，不要她说话。
    宋琳琳索性继续低头，眼观鼻，鼻观心，管这院子里要刮什么东西南北风？
    “好啊，我娘的话你都置之不理，李大明，你要还是咱爹的儿子，你就跟她离婚，这种女人满大街一抓一把，咱娘再给你娶个好的！”
    李萍萍在旁边急眼了。
    能不急吗？
    往常她大哥回来，那可是大包小包的好吃的零嘴儿，可是今天呢，竟什么都没带。
    她觉得，这一定是宋琳琳不让。
    所以，越发看宋琳琳不顺眼。
    “我不可能跟琳琳离婚，除非我死！”
    李大明眼神坚定地看着他娘，一字一句地说了这话。
    王翠花骤然一惊，再看李大明，跟不认识了似的，“你……你……”
    她指着李大明，你了半天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宋琳琳却扬起头看着李大明，眼底全都是泪水，她其实是个可怜的女子，亲娘早逝，有了后娘，亲爹也对自己不那么关心了，说是为了弟弟强子，其实爹就是为了他能过一份安乐的生活，至于女儿琳琳会怎样，他是不去想的。
    所以，宋琳琳打小就很敏感。
    后娘给宋娇娇买的好吃的，好穿的，她看都不看，不是不喜欢，只是明白，那些对于自己都是奢望。
    吃饭时，后娘分菜，拿了大勺子在盆里转一圈儿，就把鸡蛋豆腐都盛给了宋娇娇跟强子，爹也是能吃口好的，吴桂芝可不傻，她知道得让宋老实吃口好的，因为他得去赚钱给他们娘几个花啊！
    等到了宋琳琳，菜盆里就只剩下点汤水了。
    这会儿吴桂芝也不分了，把勺子往菜盆里一扔，瞥了宋琳琳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咋你没长手啊，自己盛！”
    宋琳琳低着头，眼圈含着泪，拿了勺子给自己盛了一勺，想再多盛点，吴桂芝又嘟囔了，“都赶上猪了，吃那么多，谁养得起？”
    勺子放下了，一滴泪就掉在宋琳琳手里的菜碗里。
    这样的日子，宋琳琳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她考进了丰华白糖厂。
    她上班后，早饭不吃，中午在厂里吃，晚上尽量替同事加班，就为了能在厂里吃一口饱饭。
    别人下班都急乎乎地回家，家里有家人，有热腾腾的饭菜。
    她呢，慢吞吞地走着，走到门口，隔着窗玻璃，看到吴桂芝他们一家四口正欢欢乐乐地啃大骨头，吃米饭，那香味儿从屋子就散了出来，她吸吸鼻子，悄悄退出了院门，再去家前头的小河边转悠一圈，估摸着他们吃完了，她这才顶着漫天的星光回到家。
    一进门，迎头就是吴桂芝的谩骂，“咋你卖给丰华厂了？这般时候才回来，定算家里的活儿你一点都不想帮着干？白养活你了，白眼狼！”
    宋琳琳沉默。
    宋老实吧嗒吧嗒地坐在炕角抽烟。
    宋娇娇一边拿着小镜子，照着脸，看着她刚刚擦过面霜的脸说，“妈，这五块钱的面霜就是比一块钱的要好，多细腻啊，擦在脸上，嫩嫩滑滑的……”
    宋琳琳头低得更低了，一块钱的面霜她都没看见过，异父异母的妹妹却擦五块钱的面霜了。
    吴桂芝回头赞了宋娇娇一句，那是我闺女长得好，不像那些怎么打扮都跟乡下丫头似的货！
    她一回头见宋琳琳还站在那里，就伸手戳她的眉头，“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洗碗啊！”
    上学的时候，语文老师说过，家是最温暖的地方，家人是世上对我们最好的人。
    宋琳琳都没体会到。
    可是，自从跟李大明结婚，从他来到自己身边，她顿时觉得自己富有起来，有了家，有了家人，这个家人还对他疼，对她宠，让她每每想及就觉得这一切恍如梦中那么不切实际。
    正如此刻，当李大明跟他的家人宣布说，他若离婚，毋宁死！
    这话在她心里激起千层浪，让她不能自已。
    她紧紧地握着李大明的手，一声轻轻的呼唤从她唇边溢出，大明哥！
    “嗯。”
    李大明看了看她，对着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若不是这里人多，宋琳琳就会扑入他怀里，好好地哭一场，不为别的，就为这份迟到的温情！
    “大哥，我没烟抽了，给我买条红山茶！”
    李二宝从屋里她趿拉着鞋子走出来。
    “还有我，我也要一条！”
    李三利也跟出来，皮笑肉不笑地跟了一句。
    “以后你们想要什么自己想法子去赚钱置办！”
    李大明看着这俩弟弟就烦躁，这天好好的，不下地去干活，俩人赛着伴儿地在家里躺尸，他上辈子竟还把这俩弟弟当成是宝贝疙瘩，真不知道，他是被什么油蒙了心，就是个糊涂蛋。
    “啥？大哥，你的意思是，家里一分钱再捞不着你的了？”
    李二宝没想到李大明能马上就拒绝了他，顿时跳脚。
    “家里爹娘我跟琳琳还是会管的，每个月我会给咱爹五块钱作为零花钱，至于你们，有手有脚的，下地干活，也能混个温饱！”
    李大明说道。
    “啥？就给五块钱？李大明，你跟这臭女人一个月四十多块，你就给咱娘五块钱？我……我的手表呢？那可是你答应的？你不会告诉我，也不给我买了吧？”
    李萍萍扯着嗓子叫起来。
    “你说对了，手表我买不起，你嫂子嫁给我，我连个像样的彩礼都没给她！”
    李大明歉意地看看宋琳琳。
    宋琳琳轻声说，我不要。
    “你……你这个臭女人，我打死你，都是你蛊惑我儿子忤逆不孝的！”王翠花一看到她闺女哭了，当即就火撞头顶，窜到角落里操起锄头兜头就往李大明跟宋琳琳俩人身上招呼。
    “娘，您要干啥？”
    李大明一把把宋琳琳挡在身后，伸手抓住了锄头木把儿，“打人犯法！”
    “你是我生的，打死了活该，就当我没养过你这白眼狼！”
    王翠花说着，就使劲跟李大明抢夺锄头。
    她的力气自然没法儿跟李大明比，所以，不管她怎么使劲，都无法把锄头从李大明的手里抢过去。
    “娘，给你这个！”
    李萍萍递给王翠花一根棍子。
    王翠花撇开锄头，接了棍子，劈头盖脸地就奔李大明头上打下来。
    “大明哥！”
    宋琳琳惊呼一声，想要往后扯李大明，但还是晚了一步，砰一声，王翠花的棍子打下来，擦着李大明的脑袋边上，直落在他肩膀上，疼得李大明哎呀一声。
    “娘，您别打大明哥，要打就打我吧！”
    宋琳琳再也不想忍了，她径直跑到李大明跟前，张开双臂，老母鸡护小鸡似的，护着李大明。
    有擦伤的血顺着李大明的脸颊流下来，但他顾不得去擦，急忙往后扯宋琳琳，他太了解他娘了，那可是个心狠的女人，别说是打宋琳琳一顿了，这会儿就是给她把刀子，估计她都能毫不犹豫刺进宋琳琳的胸口，她老娘对钱看得太重，这回不给她工资，等同于虎口夺食，她怎么能不暴怒？
    “大明哥，我不怕！”
    宋琳琳看李大明的脸上有血，心疼得直掉眼泪，“今天娘就是打死我，我也要说，儿子是您生的不假，可是，您生的是儿子，不是一个一辈子给您当牛做马的奴隶！”
    这话说的太精彩了。
    李大明几乎都要喝个好了。
    但王翠花却被激得更怒了。
    她往前抢走两步，边骂边扬手冲着宋琳琳的脸上打去。
    宋琳琳一个闪避不及时，被老婆子一巴掌打在脸上，半边脸顿时红肿起来，“我，我打死你这个贱女人……哎呀，你这贱骨头脸怎么那么硬！？”
    显然，她打痛了手了。
    李大明一看妻子被打，顿时一把从他娘手里把棍子给抢去，狠狠地丢出了墙外，“娘，你再打琳琳，那五块钱也没了，这些年，我为家里做了那么多，也对得起您跟爹生我一场了！”
    “好啊，不孝子，你还敢威胁我！”
    王翠花的威严遭受到了空前的挑衅，她牙齿咬得咯咯响，不管不顾地奔进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张扬着冲着李大明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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