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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樱桃屁股上的伤看着吓人,秦肃之上手摸了一下,发现都是皮肉伤,倒是没看起来那么严重。他总算也放下心来,一只手按着樱桃的腰,一只手拿着消肿的喷雾慢慢地给她喷药。
    樱桃不是那种很会闹的性格,往常秦肃之给她上药的时候她也只是很轻地挣扎,哭也好像不太会大声哭。秦肃之有时候觉得樱桃是在很刻意地控制着她自己的情绪:她从来不肯让自己的喜怒有过大的起伏,她笑也是浅浅的,哭更是安静的,如果不是很认真地去观察她、和她接触,几乎没人能弄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感觉到樱桃的腰肢在他的手掌下面微微地发着抖。他尽可能地放轻动作:
    “你想哭就大声哭,这么憋着气也不怕一会喘不上来。”
    樱桃的头埋在被褥里,她闷闷地答应了一声,秦肃之看见她的肩脊剧烈地耸动了一下,但之后她就又没了动静。
    秦肃之叹了口气:
    “哭都不会哭,太傻了。”
    他耐心地把药给她上完,伸手在她头发里摸了摸,摸到一手潮湿的汗水,又问她:“要不要我给你洗个头发?你刚才出一身汗。”
    樱桃说:“我想洗澡。”
    秦肃之说:“那不行,这药不是白上了?”
    樱桃的双手支起上身,她扭头看着秦肃之,神情有些恹恹,口气却很执拗:“……可是我想洗澡。”
    秦肃之就怕对上她这双哭得通红的眼睛,他只和樱桃对视了一秒,就飞速投降了:
    “洗,洗,一会洗完咱们重新再上一次药好吧?”
    樱桃就很慢地从床上跪起来,张开双手冲着秦肃之,意思是要他抱。秦肃之叹口气,又叹了口气,才把她抱进怀里,稳稳当当地环着她往浴室走:
    “你怎么了,挨了顿打连话都不愿意讲了?”他又正了神色问她,“疼得很厉害吗?如果你觉得很不舒服,咱们现在就去医院。”
    樱桃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她一闭上眼睛,立刻就又有眼泪顺着眼角淌出来:
    “我不是……”她飞快地抬起手抹了把脸,“我就是觉得,我怎么就遇见你了呢。”
    秦肃之逗她:“后悔了是吧,见着我以后天天挨打,是不是觉得这姓秦的咋这么坏呢。”
    樱桃说:“你又开始瞎说了。”
    秦肃之低下头轻轻亲了下她的额头:“那你就别瞎想。没那么多这那那这的,我就是命里合该见着你了,你一个人走了这么些年,现在就是该有个人陪着你一起走了,知道吗?”
    樱桃眼泪还沾在脸上,她一下子笑了:“你别这么讲话,怪矫情的。”
    说话间秦肃之已经抱着她进了浴室。秦肃之把她放进浴缸里,取下花洒试了下水温:“你找个舒服点的姿势,咱们争取速战速决。”
    说是找舒服点的姿势,樱桃才挨了打,坐也没得坐,她扶着浴缸的边缘,慢吞吞地跪在里面,又抬手把上身的T恤脱掉了。秦肃之拽了个板凳坐在浴缸外面,他假装自己是坐怀不乱柳下惠,一心只有调水温,但是没过一会,还是忍不住眼神往樱桃身上瞟。
    樱桃的两颊腾地红起来。她低声道:“……你也别这么……”
    秦肃之十分不好意思地道:“唉,对不住,我承认我现在脑子里转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事。”
    他终于调试好水温,开始拿花洒冲湿樱桃的头发,樱桃就微微眯起眼睛,以一个很松弛的姿态慢慢趴在了浴缸边缘。她光滑的后背弯出一个非常曼妙的曲线,水珠沿着她的后脊一颗一颗滑下去,看得秦肃之忍无可忍地硬了起来:
    “……别勾引我,我真受不了这套。”
    樱桃悄悄抬起眼睛看他一眼,然后又像一只小猫一样很狡猾地重新合上了眼睛。她的口气也是很轻很软的:
    “……哼。”
    秦肃之本来还在给她揉搓洗发水的泡沫,这下他连搓泡沫也搓不动了。他假装恶狠狠地冲着樱桃道:
    “你看你,你看你!得了便宜还卖乖,男朋友被你欺负得好惨。”
    樱桃就小声笑了起来。
    她总算露出了点笑模样,秦肃之一直悬着的这颗心才算是彻底放下来。他一边揉着樱桃的头发,一边念叨:
    “好啦?不难过了吧?每回都这样哭,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樱桃说:“我又不是故意哭的。”
    秦肃之说:“是,不是故意的,就是眼睛里面蓄了洪水,一到这时候就开闸。”
    樱桃很努力地为自己辩解:“那你太凶了嘛……”
    “我好难做啊,”秦肃之说,“是谁半个月前告诉我不要太温柔,这样没感觉的?”
    樱桃把头低下去一点,又开始小声笑了:“是我。”
    秦肃之说:“惯的你这毛病。”他重新拿起花洒,绕到樱桃的背后给她冲洗头发,又顺势看了眼她身后的伤:“还是得养养,我感觉你爸那几下鸡毛掸子后劲挺大。”
    他和樱桃磨合的时间毕竟更长一些,也知道怎么选择工具、控制力气来让伤更多地停留在表面。但是应父抽的那几下鸡毛掸子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疼痛很深地钻进肉里,想养好多少需要些时间。
    才挨了打的皮肤沾上热水,疼得樱桃一直脚趾都是蜷缩在一起的。但说要洗澡的人是她,她就也没再和秦肃之喊疼,只有水流不太温和地冲到身后的时候,她会很轻地皱一下眉。
    她说:“我今天快被他吓死了……”
    秦肃之说:“是吗,没看出来。我看你胆子比天还大,这世界上可没你怕的人和事。”他把手指插进樱桃湿透的发尾,给她理了理头发,忽然想起来什么,又说,“也不是。我感觉你好像有点怕严局,她今天还和我说,你每次见着她都胆战心惊的,她特意让我转告你,让你下次见她的时候别太紧张,她很喜欢你,不会对你凶的。”
    一听到严行的名字,樱桃就忍不住浑身都跟着绷紧了一瞬:“但是我是真的有点怕她。”
    作为秦肃之的顶头上司,严行严局长似乎从出生起就没有学会微笑这个基础表情。樱桃每次见到严行的时候,这位年逾五十的女强人都是走路带风,不苟言笑的模样,每一秒好像都在准备着拿出枪抓捕犯人。樱桃面对这种人总是有一种很微妙的无力感,她所掌握的社交技巧在严行这里从来都没有办法生效,而面对严行的时候,她总是会觉得有种本能的害怕。
    秦肃之说:“她又不骂你,你怕她干嘛?我怕她还说得过去一点。”
    樱桃说:“唉,这个我和你解释不清楚,严局就有点像浑身闪着金光的得道高人,我是那种外面飘着的孤魂野鬼,一碰见她,我就担心我下一秒变成一道青烟魂飞魄散了。是属性比较相克,不是别的。”
    秦肃之抬手掐了一把她的脸:“在这胡说什么呢。”
    樱桃安静了一会,问他道:“你说,我能算是个好人吗?”
    这个问题看起来轻松随意,但秦肃之知道樱桃究竟是在问什么。他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她:
    “你有一颗好人才能有的心。”-
    第二天是周五,应父早就把假给樱桃请好了,她干脆就缩在被子里理直气壮地赖了很久的床。
    她今天的精神比前一天晚上要好上不少,也有工夫和秦肃之打打嘴仗了。周五是工作日,应家叁个男人轮流过来看过她之后,  就全都依依不舍地上班去了,只留下一个游手好闲的秦肃之,这会俩人就待在樱桃的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说车轱辘话:
    “所以舞剧我就真的不能去看吗?”
    “不能。跟没跟你说不能哭?你昨晚上哭成那个样,今天还好意思来问舞剧的票?”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很想去看!而且我很想和你一起去看!”
    “那也不行。你说啥是啥,那家里还有什么原则,你哭一哭闹一闹就都听你的了。”
    “……你一定是不爱我了。”
    “不要上升!舞剧的事和爱不爱有什么关系?”
    “所以舞剧我就真的不能去看吗?”
    车轱辘话说了四五回,樱桃总算不吭声了。秦肃之本来一边对着电脑理材料一边和她讲话,见她那边一下没声了,就抬眼看过去,一看才发现樱桃正裹着被子,在那自己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呢,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秦肃之一下就没了脾气:“……说不过就哭,你这什么毛病啊。”
    他放下手头的文件,走到床边贴着樱桃坐下,揽过她的肩膀好声好气和她讲话:
    “你说你是不是傻,逗你玩的话你也听不出来?”他屈起指节给樱桃擦了擦眼泪,“那舞剧你那么喜欢,又是严局给的票,我就是不带你去她都得打电话过来催,哪能真不带你去啊?我就想等你撒个娇,你说你可好,这哭哭啼啼的,多大个事啊。”
    樱桃抽噎道:“那你不是说家里得有原则吗……”
    秦肃之说:“有个屁的原则啊,你不就是原则吗,但凡你喜欢的就是正确的,你讨厌的就是错误的,别的还有啥原则?你动动你的脑子仔细想想,咱们还有别的原则吗?”
    樱桃就还真的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没有了。”
    秦肃之弹指一敲她脑门:“行了,想通了就别哭了。你这一天哭上八百回,不知道的人得以为我把你欺负成了啥样呢。”他顺手摸了一把樱桃的头发,又低下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亲到一嘴樱桃脸上咸涩的眼泪,这才返回去继续对着电脑理文件了。
    秦肃之最近一直事情不少,樱桃知道他是在为了她自己的事情忙前忙后,但她也没办法再多问些什么。在这些事情上面,秦肃之远比她要敏感得多,一点点事情就会引发他极度的焦虑。她不想再额外给秦肃之增添负担,便只好假装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她几乎是掰着手指数日子,总算盼着周日到了。
    舞剧《九歌》的演出就在周日晚上七点的首都文化大剧院。经过两天多的休整,樱桃的伤总算是比之前好了不少,但坐下站立牵扯到伤处了还是会疼。秦肃之忧心忡忡地询问完她的身体状况,实在没法躲过樱桃的眼泪攻势,只好开车带她去了剧院。
    樱桃一路上情绪都很高涨,她在车里哼着秦肃之没怎么听过的小调,一双大眼睛不停地看着车窗外飞快倒退的风景。秦肃之在停车场里面四处乱转找停车位的时候,樱桃甚至难得地为此不耐烦了起来:
    “……停车好难啊!”
    秦肃之见她这个样子,反而觉得新鲜。樱桃不是那种很喜欢表露自我的性格,她的共情能力和同理心都很强,哪怕已经成为了男女朋友,秦肃之也能感觉到很多时候樱桃是在不自觉地降低她对于情绪表达的诉求。她不会为很多事情感到烦躁,她反而会反过来担心秦肃之是不是不高兴了,对于她来说,压抑自我几乎成了一种本能。
    而现在,这个把自己包裹在厚厚的壳里的小姑娘终于展开了一点小小的缝隙。秦肃之一边倒车,一边很轻松地笑:
    “停车难说明今天这个舞剧很火,你眼光不错。”
    “我眼光当然很好,”樱桃说,“你不会真的没听说过白思思吧?这可是首都舞剧院的首席!”
    秦肃之总算将车倒入停车位里,他伸手去解开樱桃身上的安全带,示意她可以下车了:“首席的意思就是她是首都舞剧院跳舞最厉害的呗?”
    “可以这么说。”樱桃说,“你看了就知道了,她的技巧、爆发力和表现力都是一等一的,我真的不知道她居然是严局外甥女……我今天一定要拿到她的签名!”
    秦肃之就笑:“都知道她是严局外甥女了,有空你找严局联系她一下,你们私下见面吃个饭也不是不行啊。”
    樱桃也是忽然想到了有严局这层关系在,她能和偶像热情接触的机会变得更多了。她眼睛都亮了,飞快地绕过车头,乳燕投林一样钻进秦肃之怀里:“……我真的好激动啊!男朋友,认识你不亏,不然我下辈子也没办法见到白思思呜呜呜呜……”
    秦肃之被她逗得止不住笑。他顺势接住樱桃,托着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走吧,咱们去看你偶像了。”-
    秦肃之和樱桃到得很早,剧院才刚刚开放检票,观众正一批一批地进入座位。秦肃之揽着樱桃的肩膀,正往前面走的时候,忽然身后有人喊他:
    “这不是秦少吗!”
    秦肃之转身去看,发现来人衣着得体,神态却并不端正,好像也是个二代。他盯着这人的脸看了一阵,总算慢慢想起来:
    “……噢,小罗总!”
    这个称呼算得上生分,樱桃一听就明白了,这是秦肃之交际圈里面并不熟悉的那一类人。
    被叫作小罗总的男人身边也有着个漂亮的女伴,他的手正搭在女伴的腰上。他见樱桃也转身过来,便用并不收敛的直白目光看向樱桃:
    “这就是秦少的小女朋友?”
    秦肃之的手本来也揽着樱桃的肩膀,见状他手上微微用力,扳着樱桃的身子让她转了回去。他把手里的票交给樱桃:“你自己去找座位坐,我一会就过去,好吧?”
    樱桃知道,秦肃之这是不乐意让这个小罗总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秦肃之交了女朋友的事情在圈子里面算不上是秘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女朋友是应家新认回来的小女儿。这个小罗总一上来就在打量她,目光并不让人舒服,樱桃当然乐得先跑掉,也好过留在这里陪秦肃之应付这种场合的社交。
    她朝秦肃之点点头,也没再看小罗总,步履十分轻快地一级一级走下阶梯,去找他们的座位了。秦肃之和小罗总的交谈声很快她就再也听不清了,樱桃顺着地标走到第一排,找到正中央的二号和四号座位,还没坐下去的时候,从舞台的另一侧过来了两个年轻女孩。
    “票给我看一眼,是哪两个座位?”稍微矮一点的女生问。
    “一号和叁号,你往中间走就行。”稍高一些的女生回答她。
    首都剧院的座位号以中轴线为一号,一号的左手边是单数号码依次增大,右手边是双数号码依次增大,也就是说,这两个女生手里面有一张整个剧院里面位置最靠近舞台的票。秦肃之借着严局的关系拿到的二号和四号票已经相当好了,一般来说第一排的票都是赠与票,这两个女生显然也是有些门路的。
    樱桃这会已经在二号位上面坐下了。她身后还是有些痛,好在剧院的光并不明亮,她龇牙咧嘴的表情也不会有人看见。她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听见矮一点的女孩问:
    “姐,你要坐一号还是叁号?”
    樱桃默默在心里想,原来这两个人是姐妹。她就又抬起头悄悄去看这两个女孩子,发现她们的长相虽有些肖似,却并不是双胞胎的那种如同一个模子里照搬出来的长相,应当是年龄相差了几岁的姐妹。
    她正要收回目光的时候,视线不自觉地在这姐妹俩的姐姐脸上多停留了一瞬。多待的这一小会让她忽然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她猛地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这样盯着一对陌生的姐妹看上半天——
    因为这姐妹俩中的姐姐,她其实是见过的。
    这是秦肃之曾经的相亲对象,安居地产的大小姐,庄静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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