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4)

    高专悟目光一扫，墨镜后的苍蓝六眼虚了虚，轻声道：我看不到他们。
    这个他们，指的是正从人行横道走过的非人类。
    彼时，前方高架桥下的路口正亮着行人通行的绿灯，行人步履匆匆。而正在过马路的人群中，有三个只有咒术师才看得到却会下意识忽略的特级咒灵。
    不，确切地说，是两个特级咒灵和一个孵化后绝对会是特级的咒胎。
    一个特级咒灵的身体呈现出木质状态，身高至少两米，下半身穿着黑色长裤，赤着的上身肌肉遒劲，遍布黑色的咒纹。虽然是类人的形态，但它的脸与人类并不相似，眼睛的部位处长着两根枯树枝。
    显然，它的诞生应该与森林树木相关的负面情绪有关。
    另一个特级咒灵的形象就有趣多了，身材矮小独眼黑齿披着贵妇式黄底黑点披风这些元素都不是问题，而让人无比感兴趣的是，它的脑袋上居然顶着一座富士山。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它的诞生是不是跟富士山有关了。
    最后是一个还未完全孵化出来的咒胎。跟另外两个已经拥有完全形态的特级咒灵不同，那个已经预定了特级的咒胎身上披着白色的被单，被单下是一张红彤彤的章鱼脸，一双水汪汪的大圆眼睛，两排带着咒纹的触手软软地垂在嘴巴的位置，时不时发出叽咕叽咕的声音。
    六眼的能力其实并不需要高专悟睁大眼睛去看什么，因为六眼的视觉是360无死角地看到咒力。即使蒙着眼睛，周围的一切也能够以着热成像的形式呈现在他的眼前。
    夏油杰受限于人类躯壳，他的感知是比不上六眼的。当诅咒出现的时候，第一个发现的人本该是高专悟。
    但六眼没有看到。
    六眼感知后反馈给主人的信息是：那三个特级咒灵所在的位置就是三株普普通通的植物，完全不需要在意。唯有扒掉墨镜，睁着那双苍蓝六眼，用2.0的视力去看，这才能看清那三个咒灵长的鬼样子。
    夏油杰的眼睛一亮，能瞒过六眼感知的特级咒灵呢，看样子，似乎也具备了一定的自我意识和智慧。
    夏油杰对咒灵和咒力的感知其实是弱于高专悟的六眼的，但这事儿巧就巧在，夏油杰发现的不是那三个咒灵，而是跟咒灵走在一起的那个黑发女人。
    六眼看黑发女人，普通人。
    黄泉神子看黑发女人，呵，就那熟悉的腐朽灵魂气息，他隔老远就闻到了。
    讲道理，对方灵魂臭成这样，夏油杰之前还能从中分辨出跟天元灵魂的同源之处，这绝对算得上是黄泉神子的天赋技能了。
    之前在薨星宫的时候，听说了羂索一二事后，夏油杰心中着实有些扼腕。
    毕竟，无论是江户时期五条家主和禅院家主那一场同归于尽的御前比试还是加茂宪伦的咒胎九相图事件都在他们世界的过去发生了。
    那意味着，羂索确实从他吹出的黄泉之风和般若的刀下捡回了一条命。
    这不能怪般若疏忽，因为他自己当时也没有意识到脑子才是羂索的本体，光斩首不足以解决掉对方。
    话说起来，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谁会杀人的时候还故意来一遍碎尸啊。
    想想咒术总监会那群高层频出的昏招，夏油杰很难不去怀疑这其中有多少是羂索的推波助澜。
    悟想要建设一个美好新咒术界，羂索这个不和谐音符必须先揪出来。
    当然，他们的目标是他们自己世界的羂索，这个世界的羂索，应该由五条悟自己操心。
    这会儿外出，夏油杰和高专悟完全没想着找羂索，谁料羂索居然自己送上门了。
    显然，他因不明原因跟三个咒灵走在一起，但那三个咒灵并不相信他。树枝咒灵很谨慎地用自己的力量隐匿了同伴的气息，但没管羂索。
    羂索靠换脑子来占据身体，这个替换其实算得上完美，他现在这具正在使用的女性身体算是普通人。哪怕六眼来看，他也是普通人。所以，他完全没将树枝咒灵的区别对待看在眼里，还以为自己的伪装非常完美。
    恰好是羂索的暴露，夏油杰才注意到那边，进而发现了那三个特级宝可梦。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好吧，夏油杰自己也不吃天命这套，所以答案就是，他和悟幸运ex。
    两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偷偷跟了过去。
    一人三咒灵完全没有发现缀在他们身后的夏油杰和高专悟，当然，这不是他们跟踪技巧有多好，而是夏油杰叫来了枕返。
    大妖怪枕返的外表是一个穿着可可爱爱黑狐狸睡衣的小男孩，他用两只又短又胖的胳膊十分费力地抱着一只羽毛枕头，胖乎乎的双层下巴搭在枕头上，天生一张笑脸，看上去讨喜极了。
    传说中，枕返是一种喜欢恶作剧的小妖怪。如果有人一觉醒来，发现枕头从脑袋下跑到了脚下，这就意味着有枕返作祟。
    但被夏油杰收为家臣的这个枕返不同，被他取名幻的妖怪是枕返中的异端，天生具有精神系的力量，一手高超幻术足以以假乱真，还格外擅长入梦之术。
    在被黄泉神子第三世转世收服之前，他利用天赋，以梦境为媒介，吃掉了不少人类的灵魂，凶残程度绝对一等一。
    不过现在
    幻最喜欢主人啦。缩小后的枕返坐在夏油杰的肩膀上，晃了晃两只小脚丫，笑嘻嘻地歪头向夏油杰靠去，灵魂一点都不好吃，主人不让吃，幻就不吃。
    一只手飞快地伸出来，挡住了枕返差一点就贴上夏油杰脸庞的脑袋。
    高专悟面上一片漆黑，他特意扒下墨镜，用着那双被霜雪覆盖的六眼瞪向枕返，威慑意味十足，严肃道：不行不准你在做梦！禁止乱贴乱靠，不然，宰了你。
    回答高专悟的是枕返毫不犹豫摆出的扒眼皮吐舌头经典鬼脸：小气鬼，主人可是我们的主人，主人哦，才不是你一个人的，略略略。
    你这家伙高专悟虚了虚眼睛，他曾经以为被杰亲昵称为猫猫的二尾猫又才是式神中的大敌，万万没有想到，万万没有想到，那十二式神之中还藏着这么一个对杰心怀不轨的小老小子！
    悟，幻。夏油杰低声训斥，安静，正事要紧。
    枕返和高专悟这次竟然默契十足，一人一妖怪同时抬手，嘴巴紧抿，作势给嘴巴拉拉链，满脸都是他们超乖巧的样子。
    夏油杰：才不会被假象所迷惑。
    羂索和三个咒灵全然不知他们被跟踪了，他们走过人行道，进到街边的一家咖啡厅中。虽然在咖啡厅里服务员看来，走进他们店里的只有一位女士，但她点了四杯咖啡，便误以为她在等人。
    夏油杰和高专悟溜溜达达，坐在了他们那一桌的后面。
    第三次拒绝高专悟殷勤想要加进自己咖啡里的方糖，夏油杰反手将方糖扣进高专悟的咖啡里，低声道：我不要，悟，你老实点。
    我只是担心杰被苦到嘛。高专悟委委屈屈，用咖啡勺搅动着自己那杯加了七八块方糖的咖啡，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皱起了脸，还是好苦。
    夏油杰一脸无奈：谁叫你不点卡布奇诺或者焦糖拿铁的。
    高专悟扁嘴：可杰喝的是黑咖啡，我想跟杰喝一样的。
    你幼不幼稚啊。夏油杰叹气，端起高专悟面前的那杯咖啡一饮而尽。
    算了，他帮悟喝掉这杯咖啡，悟再点杯焦糖拿铁好了。
    噗咳。夏油杰捂住了嘴，凭借着多年吞咒灵玉养成的坚定信念，虽然后悔那么一秒自己没有屏蔽一下味觉就喝了加了那么多糖块的黑咖啡，但他还是坚强地咽了下去。
    夏油杰慢慢地吸气，呼气。
    高专悟一脸做错事的小心翼翼，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夏油杰的手臂，讷讷道：杰，你、你还好吧？
    都甜成这样了还苦？夏油杰发出了来自灵魂的质问。
    就是很苦嘛。高专悟对手指，猫猫能有什么坏心眼，他是真的觉得杰一直点的黑咖啡很苦，需要加亿点糖而已。
    悟你算了。夏油杰泄气，算了，悟的口味不正常这件事，他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没见当初他给悟做的红豆饭都是五倍糖致死量吗。
    服务员。夏油杰招手示意，来一杯焦糖拿铁，再来嗯，两份的巧克力布朗尼，一份马卡龙和一份抹茶蛋糕。
    杰你真好。听到自己喜欢的甜品被点名，高专悟立刻捧着夏油杰的手，含情脉脉地说道。
    好了，你喝不惯不加糖的东西，以后别为难自己了。夏油杰咂咂嘴，他并不排斥甜食，可刚才也太甜了，也就悟能受得了。
    枕返：
    不是，等等，主人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原本跃跃欲试想要将某只撒娇大白猫拉下马的大妖怪默默收回自己试探的小脚脚。
    厉害了，能让主人喝掉不符合他喜好的东西还反过来点餐来安慰罪魁祸首，高专悟根本不是咒术师而是狐妖吧？千年九尾最擅长魅惑人心的那种。
    完了完了，这枕头风吹起来，还有他枕返的活路吗！
    就在枕返怀疑妖生的时候，夏油杰和高专悟已经开始吃东西了。要不是自家主人没让他撤下幻术，他都快忘记他们是来监视隔壁桌的人类和咒灵的了。
    就、就很离谱，方方面面！
    虽说夏油杰和高专悟凑在一起的时候，时常会偏离重点，但在正事上，他们还是有点数的。比如现在，虽然两人亲亲密密完全就是一副来咖啡厅里约会的小情侣模样，但他们并没有忽略对隔壁桌的监视。那一人三咒灵之间的谈判和交易，他们都盯着呢。
    听了一会儿，夏油杰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高专悟叉起一块巧克力布朗尼塞进口中，冲着夏油杰搞怪似的眨了眨眼睛。
    隔壁桌交流双方虽是千年老不死诅咒师对阵三个特级咒灵，但真正开口谈合作的只有羂索和那个自称漏瑚的火山头咒灵。
    哦，对了，树枝咒灵叫花御，章鱼头咒胎叫陀艮。还有那个羂索，他狡猾得很，他告诉那些咒灵，他的名字叫虎杖香织，装女人装得那叫一个惟妙惟肖。
    花御不通人语，但能够通过精神进行交流。陀艮因为还是咒胎的缘故，不仅不会人语只会叽咕叽咕，交流也十分费力，但它对花御和漏瑚很信任，它坐在这里纯属就是凑数的。
    至于羂索是怎么跟这三只特级咒灵凑在一起的，说来跟夏油杰也有些关系，虽然那三个特级咒灵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对的，是夏油杰，不是夏油傑。
    夏油杰听到隔壁桌的漏瑚在咬牙切齿，语气中充满了仇恨：夏油傑不是人，他是恶魔，世间最大的恶魔！他在奴役我们的同胞，奴役真正的新人类！夏油傑就由我来杀死！我要杀了他，解放我的同胞们！
    一旁的花御口中发出无人也无咒灵能够理解的声音，但观其态度，明显是支持漏瑚决定的。
    陀艮：叽咕叽咕。
    一边叽咕一边点头。
    夏油杰：
    夏油杰默默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被高专悟嫌弃不已的黑咖啡。
    唔，确实有点苦。
    夏油杰一脸淡定地夹起三块方糖，放进咖啡中，用咖啡勺搅了搅。
    虽说现在正与羂索谈判的咒灵看似以漏瑚为主，但从他的话里不难推测出，他并不是这群特级咒灵的首领，他们那边还有一个没有露面的特级咒灵。
    夏油杰：很好，四个特级宝可梦。
    这些拥有着自我意识和智慧的咒灵认为现在的人类满嘴谎言，外露的感情和行动都不是真实的，唯有那些负面的情绪才是人类真实的写照。而他们这些从人类负面情绪中诞生出来的咒灵，才是纯粹新人类。
    咒术师祓除咒灵，是对咒灵的迫害。
    所以，以未知咒灵为首的特级咒灵们的灵生目标就是干掉所有人类，让咒灵们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放肆大笑。
    伟大的灵生目标已经判了现人类尤其咒术师们死刑，没有行动纯属是因为他们的首领还是咒胎。再想快点清除那些旧人类，他们也得等首领从咒胎状态孵化出来。
    为了他们的大业，他们一直在忍耐，直到数日前东京新宿的那一场百鬼夜行。
    别看漏瑚花御这些特级咒灵一直以解放咒灵同胞为己任，但他们其实并不怎么看得上那些满脑子只有杀杀杀和吃吃吃的弱小诅咒，一如妖怪不会将未开灵智的野兽当做同族。
    那些没脑子的诅咒，最多只是半人类。
    不过，漏瑚花御他们觉得，虽然那些诅咒先天不足，勉勉强强半人类，但他们还是有着发展前景的。多用些时间，多吃点负面情感，总是能够进化成像是他们这样的新人类的。
    咒术师的存在扼杀了他们的未来可能性，该杀！
    等首领孵出来，分分钟杀掉所有咒术师，再清除掉那些占地方的旧人类。
    就是这么有自信！
    这份乐观自信持续到他们听说咒灵操使夏油傑奴役了几千咒灵，其中还有十二个完全可以称之为同胞，已经拥有自我意识和智慧的特级咒灵！
    漏瑚炸了，花御怒了，就连陀艮都气得吐泡泡。
    说来可笑，这些特级咒灵一直嚷嚷着要大业，也视咒术界为绊脚石，但他们对自己的实力非常有信心，从来没有想过行动之前应该收集收集情报之类。
    于是，夏油傑这个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成名十多年的特级咒术师在他们那里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哪怕百鬼夜行之时，情报压根等于无的特级咒灵们因为并不在新宿而一无所知。
    要不是几天后有一只一级咒灵逃到他们的地盘上，被漏瑚花御逮了个正着，而对方恰好还有一点沟通交流的能力，恐怕这些特级咒灵的情报还会一直滞后下去。
    当然，他们现在的情报也没有先进到哪里去。起码，他们压根不知道目前有两个夏油杰。
    既然知道了夏油傑的存在，哪怕现在并不是跟咒术界开战的时候，他们也不准备放任他活下去。
    杀掉一个夏油傑，可是等于救回来十二个可以并肩作战的同胞。
    隔壁桌的高专悟冲夏油杰挤眉弄眼，还格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默默收起小脚脚的枕返。
    听到没有，是为了这群特级咒灵才撂下杀死夏油傑的宣言呢。
    被当成亟待解救同胞的枕返嘴角抽了抽。
    他是妖怪，不是咒灵，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