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5，八个月（下）

    虽然很多人不跟老李说话，但是他们都不喜欢丢掉这份工作。在老李说出带有一丝威胁的话语之时，很多人选择了沉默。
    这也不能怪他们不讲义气，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义气。尤其是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有老婆，那边都不能不管不顾。每年挣的钱是有数的，但是家里的开销却是在不停的涨。
    买东西比以前贵了，吃饭比以前贵了，就连坐车也比以前贵了不少。但是工资却涨幅不大，至少跟不上其他物价的涨幅幅度。
    不仅他们，就连许风也保持了沉默。跟老李较劲没一点儿用，他是为了老张才继续留在山上的。如果换做其他地方，他一定不会让老李这么干。
    工期最后的两个月，老李一直在找许风的麻烦。有意无意的还会提起老张，说老张以前什么做的很不对，什么事做的很过分。这话也不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只有在他跟许风两个人的时候才会说两句。
    老李说话难听，许风忍了，反正又不是要在一块待很长时间。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更何况老李也很少去施工现场。
    以前老张在的时候，他几乎每天都会待在施工现场。监督工人干活，在现场盯着，以免出现什么突发状况。
    老李倒好，除了公司派人来检查的时候，他基本三天去一次施工现场。每天都在山下的营地里，喝着小酒晒着太阳，小日子过得是越来越滋润了。
    两个月里，许风只跟老李发生过一次冲突。
    一个工友的女儿来看她爸爸，老李死活不让人家请假，非要人家把活儿干完再走。工程的工期是老张算好的，基本上每天都要干到天黑。这还不包括一些突发状况，算起来工期很紧。如果不加班加点，根本就不能如期完工。
    许风看不下去了，拉着老李进了帐篷。没有人跟着进去，只知道出来之后老李就批了那个工人的假，还特意给他预支了一千块钱，让他带着女儿去市里逛逛。
    那次之后，很多人说老李怎么突然转性了，说话比以前好听多了。其实只有许风和老李本人知道，他还是以前那个老样子。
    把老李拉近帐篷里，许风只说了短短几句话。
    许风：“如果你再这样下去，这些人迟早会走光的。”
    老李：“走就走呗，有活儿害怕招不到人么？”
    许风：“如果大家都不想跟着你干，以后你还能当这个队长么？”
    老咯：“废话，他们不跟我有的是人想跟着我，老板都已经说好了，下个工程我还是队长。”
    许风：“话我只说一遍，听不听是你的事，我只是想提醒你，别把路走绝了。”
    要是换做以前，许风敢这么跟老李说话，老李早就开骂了。但是那次没有，一来帐篷里只有他们俩，二来许风说的的确很有道理。老李没有反驳，走出帐篷之后就让那个工人陪女儿去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两个月也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
    山上，许风看着竣工通车的山道，手里拿着两瓶双沟，一瓶自己喝，另一瓶给老张。工程如期完工，老李给大家放了三天假。下一个工程马上开工，他们要换地方了。很多人愿意跟着老李去新工地，也有一部分人需要回家看看。
    兴许是最后一次来看老张了，所以许风没跟大家讲。在通车仪式上，老李跟大家讲了老张的故事。也正是从那一刻开始，很多工人才真正接纳了老李。
    说话难听，一句话能噎死人，脾气古怪，动不动就发脾气。老李这个人没什么优点，但是缺点却是一大堆。别说跟他在一起时间不断的工人不喜欢他，就连许风对他都没有好感。如果不是后来变了不少，兴许真不会有人跟着他换另一个工地。
    工地上的工人和工厂员工有很多相似之处，同样的按部就班，靠加班加点多挣些钱。养家糊口就不说了，也都想混出点人模狗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工地上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而工厂大部分都是年轻人。
    说来也很奇怪，按说这个现象应该换一下。让年龄大的去工厂干活，让年轻气盛的去工地历练，那才算得上正常现象。
    工程竣工后的第二天晚上，许风喝的醉醺醺的从山上下来。刚走进营地，老李便迎面走来，还有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工人。大家都喝多了，许风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老李和其他几个工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老李是因为高兴，所以才喝了那么多酒。一瓶半白酒，也就一斤半的量，对于老李这样的酒鬼来说并不算多。但是也绝对不算少了，走路的时候没人扶着根本站不稳。许风比他好点儿，还能一个人站直了。
    许风是因为难过，所以才喝了那么多酒。一瓶白酒，一斤的量，对于许风这个很少喝酒的孩子来说，简直就是个奇迹。
    许风一晃一晃的冲其他几个工人摆手，然后扶着醉醺醺的老李走向帐篷。几个工人相视一笑，谁也没有阻拦许风。其实他们都压抑很久了，憋在心里时间长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帐篷里传来一阵惨叫，路过的工人只是稍微停顿一下，然后脸上露出一抹早该如此的笑容，迅速经过帐篷回到自己宿舍。
    那一晚，许风一直在老张睡觉的那个帐篷里。那也是队长特有的权利，一个人住单间，以前老张在的时候，还专门找了几个年龄偏大的工人跟他一起住。自从老李当上了队长，就把那几个老家伙赶到宿舍去了。
    第二天一早，有人已经准备离开了。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门口等老李安排车送他们去车站。
    先出来的是许风，走出帐篷之后伸了伸懒腰，然后跟要走的工人告别。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但是他们和许风之前已经有了一丝牵绊。不管以后还能不能再见，至少现在他们都是一家人。
    又等了十几分钟，帐篷里传来老李的咳嗽声。门口的工人们迅速警觉，马上收起手里的烟头，神情肃穆的看向帐篷。
    一边捂着下巴，一边小声嘀咕着什么的老李走出帐篷。
    “扑哧～”
    看到走出帐篷的老李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冲着许风竖起了大拇指。
    如果你不知道什么叫猪头的话，现在就可以看看老李的样子。一个脸大一个脸小，鼻子肿了，下巴也肿了。就连腮帮子看上去也不太一样，看上去活脱脱就像是真人版的二师兄。只可惜耳朵还是老样子，要是变大点儿就更像了。
    老李走出帐篷破口大骂“许风你个小兔崽子，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许风：“李叔你怎么骂人呢，是你自己晚上睡觉不老实，掉地上好几次，我好心叫醒你，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许风说的有声有色，看上去比真的还真。老李也不甘示弱，各种有损耳膜的话脱口而出。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老李的说话方式，根本没人在意他说了什么，大多数人都在听许风说话，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晚上睡觉不老实，总是喜欢翻身。一翻一翻就掉地上了，我叫了你好几次，每次你都是闭着眼爬起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干活的工具都在你屋里放着呢，谁然你那么倒霉呢，每次都能碰到。”
    许风一脸委屈的解释着，根本不管老李杀人般的眼神。以前选择忍一时风平浪静，那是因为他要完成老张的遗愿，一定要守到工程完工。现在不一样了，工程已经竣工通车了，许风的承诺已经兑现了。
    老李咬着牙说道：“信不信我开了你？”
    许风笑道：“李叔，你睡糊涂了吧，不知道我压根你没准备跟你走么？”
    老李涨红了脸，却又说不出话来。虽然他说话难听，但是本性不坏，对工人也很好，所以大家才不是特别反感他。只是不想跟他说话，或者不喜欢跟他在一块待着而已。
    昨晚喝多了酒，一早起来鼻青脸肿，要说是他自己摔得，在场的工人也不会信。大家都心知肚明，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
    但是老李一直不得人心，所以他说什么都没有权威性。没人愿意听他的，自然也不会有人替他说话。就算有几个想要巴结他的，也因为没有在场，不好对老李鼻青脸肿的事指手画脚。毕竟只有老李和许风是当事人，其他人都不在场。
    老李强忍下心中的怒火，转身招呼工地上的司机，让他开车把几个回家的工人送去车站。老李刚转过身，几个工人又一次对许风竖起了大拇指。他们都看不惯老李吗，但是揍他一顿的事是万万不敢干的。
    工地上的施工队长，别看官不大但是作用不小。尤其是经常在工地上干活的工人，都知道队长之间都有来往。如果你在一个地方混的不好，或者说得罪了一个工地上的施工队长。很有可能你在那一片都混不下去了，没人要你去哪儿挣钱呢。
    工人们刚走，许风便看见一个熟人。开着一辆越野车，径直停在许风面前。
    杨康，龙门大理管事，也是许风所在的这家工地的建工公司总经理。前几个月来工地的次数特别多，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出现了。许风对此也没有什么反应，似乎他来不来都没什么影响。
    杨康下车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待许风上车后一溜烟离开山下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