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3，正义感

    单凭这一点来说，孙长远便尤为欣赏孙子的那种临危不乱的魄力。老爷子心里也很清楚，孙伟这孩子脾气太倔，只因当初的一句玩笑话，却坚持了那么多年，不管风吹雨打必定每天陪他下棋一小时。
    这习惯倒是不错，既可以陪孙老爷子解乏又能陶冶情操。只不过身为孙家产业继承人的孙伟来说，那份坚持便显得尤为不易。
    孙长远长出一口浊气，淡淡说道：“自从小伟走了以后，再也没人陪老头子我下棋咯。今天高兴，咱俩来一盘？”
    许风没有说话，而是起身把放在桌上的棋盒拿来，摆在他和孙长远中间的小桌上。红黑两色棋子整齐摆开，依照礼节自然是许风先走。尊老爱幼自然是礼，但是在孙家一向以孙老爷子的话为最大的理。
    棋局下到一半，孙长远突然说道：“今天有些累了，还是让小孙跟你说说吧。”
    许风起身去扶孙长远回房，回到客厅时白发老人已经泡好了茶。茶香四溢，客厅里弥漫着醉人的茶香。在白发老人的示意下，许风品了一口茶，静等白发老人。
    “既然老爷那么信任你，这些话说了也就说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以后就算是遇到再大的坎，也要帮衬一下小少爷的老婆孩子。”
    白发老人慢悠悠讲着，许风只是一杯接一杯的饮茶，不插话不答腔，一直说了约莫有半个多小时，最终白发老人离开客厅，只剩下许风一人。
    孙长远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所以身边不能没人。白发老人身子骨也不再年轻，言语中有跟随孙长远而去的意思。
    白发老人的一席话，给了许风两个信息。孙长远知道孙海的所作所为，也知道孙媳妇何敏母女的遭遇。但是他现在已是有心无力，孙家很多人已不再听他孙长远的话了。当初很多便是孙伟的人，现在要么是孙海的人，要么是明哲保身自求多福。
    对于这种情况，孙长远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时态一步步发展。因为这一切都怨不得别人，当年是他孙长远把孙海带进孙家的。孙海是个孤儿，被孙长远带回之后给他去了名字，跟着孙长远姓，称为孙强的弟弟。
    这事没几个人知道，就算是当年的孙家长子孙强，也只是被父亲孙长远用小时候把弟弟送出去寄养的理由给瞒了过去。等到孙海长大以后，不过是他还是孙家人，都很确定他便是孙长远的二儿子。
    听到屋子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许风赶忙走进里屋。孙长远坐在床头，白发老人在一旁端着热水。看到许风进来，孙长远摆手说道：“孙海马上就要进来了，你赶紧找个地方躲躲吧，我是真管不了这个儿子了。”
    在白发老人的示意下，许风躲进屋子里面的衣橱里。隔着缝隙能够看到孙老爷子，许风自然明白白发老人这样安排的用意。既然孙海一直想要赶尽杀绝，那孙长远便是他面前最大的绊脚石。
    果不其然，许风躲进去不到五分钟，一个中年男人走进屋子。径直站在床边，背对许风看不清表情。孙海和孙长远聊天很有意思，谁也不会按照谁的思路说下去，一般都是一个人问另一个人回答。
    但是回答的那个人不会回答提问那人的问题，而是会问一个新的问题。
    孙海：“老爷子，身体好吧？”
    孙长远：“小伟在的时候对你不错，难道你非要赶尽杀绝么？”
    孙海：“现在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难道老爷子还不准备把集团交给我打理么？”
    孙长远：“你这么做，就不怕遭天打雷劈么？”
    孙海上前一步想要靠近孙长远，却被一旁的白发老人挡住。孙海身后两名保镖上前一步，跟白发老人成对立之势。剑拔弩张，随时都有动手的可能。孙长远叹息一声，示意白发老人不用管他。
    走到近前，孙海附在孙长远耳边小声说了两句什么。孙长远脸色骤变，张大嘴巴说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孙海哈哈大笑道：“这还不都是跟您学的，老爷子的本事大了去了，只可惜我才学了九牛一毛。若是让我全学了去，以后肯定能把孙家发展的更好。”
    孙长远猛的咳嗽几声，一把抓住孙海的衣领，似乎是想要打孙海。被抓住衣领的孙海不急不恼，而是轻轻掰开孙长远的手，笑着说道：“真以为你还年轻么？”
    孙长远气急反笑，躺在床上放声大笑，只是那笑声越发凄凉，到最后竟是喷出一口鲜血，气息全无。听到屋子里有异样，隔壁的保健医生马上跑来。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检查之后已经确定孙老爷子驾鹤西去了。
    白发老人瞪着孙海，却不曾挪动半步，只是双手握住孙长远的右手，老泪纵横默默流泪。如果不是孙老爷子，他早已饿死街头，所以这些年誓死守在孙老爷子身边。可是孙海跟他一样，却做出如此恩将仇报的事。
    孙海掏出手机，拨通之后说道：“我家老爷子被人谋杀，嫌疑人正在家中……”说完之后挂断电话，孙海面朝衣橱说道：“还准备躲到什么时候呢？再不出来，等会儿警察会请你出来的。”
    听到孙海刚才的报警电话，许风本以为孙海要让白发老人背这个黑锅，却没成想孙海早就发现了自己，竟然是想要自己背这个黑锅。
    走出衣橱，许风立马被两个壮汉围住。虽没有动手的打算，却也封住了许风可以逃走的路线。走近孙老爷子，许风愧疚道：“您老放心，答应您的事我一定办到。”
    孙海讥笑道：“别搞得这么一本正经，你以为我不知道老家伙想让你干什么？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我也不妨跟你透个底。你若不再插手我们的家事，只要我出得起，条件随你提。但是你若真想兑现对老爷子的承诺，我不介意今天就把你送进局子。”
    许风摇头道：“真以为没人治的了你？”
    孙海笑道：“肯定有，但一定不是你。”
    白发老人看着孙海，眼神中充满愤怒。虽说孙长远已是油尽灯枯，但若不是孙海说话刺激孙老爷子，熬过这个冬天是没有问题的。孙长远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白发老人更清楚老爷子的身体情况。
    孙海不急不恼，指了指没有气息的孙长远说道：“您就放心的去吧，家里的事有我撑着，公司里的事我也撑着。只要有我在一天，孙家就垮不了。”
    眼看白发老人想要冲过来拼命，孙海身后又走出两名大汉，把白发老人挡在距离孙海两米之外。看着白发老人坚毅的眼神，孙海摇头示意二人不要拦他。
    白发老人贴近孙海，一手卡住孙海的脖子，一手抓住旁边对准他脑门的枪口。他一辈子待在孙家，早已把孙长远当成最亲的人。如今孙长远被孙海气死，白发老人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许风一个箭步上前拉住白发老人，让他松开双手带他后退两步。白发老人固然有了同归于尽的心思，但是许风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真去同归于尽。孙家只剩何敏母女二人，如果没有一个资深的孙家人帮衬，就算能够躲过一劫，又如何去接管孙家呢。
    孙海笑而不语，眼神却一直瞥向已经断气的孙长远。他本不是这样心狠手辣之人，多年以来一直有个夙愿，能够让孙长远安享晚年。只要能够报答孙长远的养育之恩，就算是让他孙海要饭都没有关系。
    只是孙家旁支太多了，依附在孙家这棵大树上的人太多了。那些人为了讨好孙家，便会群起攻之对付孙海。本没有争胜心的孙海，就这样被一步步的逼上绝路。
    当初孙伟还在的时候，公司里便传出孙海想要掌控孙家的传言。一个人说可以不信，两个人说也可以不信。但是如果整个孙家都在流传这个传言呢，你还能不信么。
    在整个孙家，只有孙海是靠实力在公司一步步做到副总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会靠一点儿关系，但是孙海从进公司第一天起就暗暗发誓，一定要靠自己的本事在公司混出模样。
    这话是孙海说的，他也是这样做的。没有学历，从打扫卫生开始，没有知识，从图书馆开始，没有经验，就从大街上开始。只要是需要补充的东西，孙海全盘吸收。不管他用什么方法，最后都会得到不错的结果。
    大学毕业的学生一入职便是销售员，孙家内部人也是一入职便可称为一名正式员工。这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到了孙海这里便是有了莫大的关系。
    孙海用了整整一年时间，以打扫整个办公楼厕所为日常工作，早六点晚十点的工作时间，才换来一次可以应聘销售员的机会。然后再用两年时间，从一个笨到不会说话的笨蛋，成为公司实习时间最长的员工。
    转正之后的五年时间里，孙海便成了所有人任意欺负的对象。不好啃的骨头给他，出力不讨好的业务给他，说话难听不给好脸的客户给他。只要是别人不愿意做的事统统给他，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做，不做就要让他走人。
    人生能够几个八年呢，从打扫厕所到成为一名真正的销售部员工。得到销售部所有同事的认可，孙海比一般人走的辛苦太多，多到他都不记得跌倒又爬起来过多少次了。
    听到外面的警笛声，孙海这才收起回忆，把情绪好好整理一下，换上一副厚厚的面具，去做他想做也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