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6，未来的希望

    刘坤被四位老人围在一起，最终执拗不过老人的决定。叫来了医院里的主任医师，非要让人家开个单子然后给刘坤做了检查。主任医师也只能无奈同意，开了张检验单后离开病房。四位老人陪着刘坤走出病房，最后一位花甲老人去而复返，来到许风跟前。
    刚挨了刘坤的一记白眼，此时刚收回冲着刘坤挥舞了半天的拳头，许风一脸疑惑的看向站在面前的老人。
    头发灰白，眼神坚毅，腰杆笔直，正气浩然。一位自称刘冶的老人坐在许风病床前，摆手示意许风不用起身，笑着说道：“坤儿身上的伤是你打的吧？”
    许风以为老人是在兴师问罪，猛然坐起身就要下床，被刘冶一把摁住胳膊。许风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动弹，直到老人脸上再次露出笑意，这才缓缓送来许风双肩。拍了拍许风的肩膀，笑着朝门外看了一眼。
    等到外面彻底没了动静，刘冶这才转过身看向许风，笑道：“不用紧张，老头子不是找你麻烦的。”
    看到许风一脸疑惑，刘冶平淡道：“坤儿是刘家独苗，我不希望他就这么废了。以前也想过不少办法，只是每次都被他奶奶和外婆打乱计划。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我这个当爷爷的心里也着急呀。”
    “如果不能让他继承家业，我又怎么有脸去见他死去的爹娘呢。”
    许风递给刘冶一瓶矿泉水，后者接过后放回桌上。看了一眼许风床头的桌子，上面只有两瓶没有打开的矿泉水。再回头看一眼孙儿刘坤的病床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零食水果饮料甜点。
    苦笑着站起身，刚走两步便被许风叫住。他看出了刘老爷子的意图，所以才阻止了刘老爷子继续前行。
    刘冶轻轻叹息，看了一眼许风便转身坐回椅子。若不是刚才许风和刘坤的那些举动，兴许这位老人也不会跟许风说上这些话。云州刘家，虽不说是什么高门大宅，但至少他刘冶这些年也打下不小的基业。
    子承父业，再传子孙。这便是很多白手起家的企业家共同的心愿，他们辛苦了一辈子，经历了一辈子的大风大浪。所以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儿孙也去吃苦，然后就拼命的积累财富，让后辈可以衣食无忧。
    刘冶便是这类人中的佼佼者，十六岁入伍，二十八岁转业。十二年的军旅生涯，不仅磨练了他的意志，还让他结交了遍布全国的战友。年少时血气方刚，义字当头其他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
    在部队时听从领导安排，到了地方便成了断线的风筝。转业后的前两年，刘冶在事业单位混饭吃。每天朝九晚五，生活过得还算滋润。但是他天生好动，安逸的生活根本不适合他。尤其是遇到不平之事，总会想着管上一管。
    一开始还没人说什么，毕竟当时他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后来经人介绍成了家，再后来有了儿子。养家糊口变成了他的头等大事，但是他重义气的脾气依然雷打不动。对那些需要帮助的战友毫不吝啬，即使自己都揭不开锅了，依然会全力帮助战友解决资金短缺的问题。
    那年冬天，云州经历了有史以来最为寒冷的冬天，从来不知道冬天要穿棉袄的云州人第一次穿上了棉袄。也就是在那个冬天，刘冶为了帮战友贷款把自家房子抵押给了银行。也就是在那一年，一直脾气温顺的老婆给他大吵了一架，带着儿子回了娘家。
    在别人看来那只是个故事，但是刘冶却记得清清楚楚，那段没有老婆孩子在身边陪伴的时光。不是一段时间，也不是一两年，而是整整十年。
    连刘冶也没有想到，帮战友贷款的第二年，战友经营的公司就倒闭了。银行收走了他们的房子，刘冶流落街头，然后用各种理由哄骗老婆。最后实在是扛不住了，便一股脑的把实话说了出来。
    刘冶的老婆没有跟他离婚，破天荒的也没有跟他大吵大闹。当时她只对刘冶说了一句话，什么时候赎回房子，她就什么时候回家。
    从走街串巷，到上门推销。刘冶辞去了事业单位的铁饭碗，学别人开始下海经商。扛着锄头麻袋去东北深山老林挖草药，再扛着麻袋扒火车回云州贩卖。经常被穿制服的追着满大街跑，也经常因为眼睛近视而撞在墙上。
    花了整整十年时间，刘冶从一名普通小贩变成公司老板。虽然那时的公司加上他才三个人，但是那也是一家堂堂正正的合法公司了。一个人吃饱了可以全家不饿，但是有了员工就不能这么干了。
    起步时公司没有名气，再好的手艺也没人上门。刘冶找人印了一万张宣传单，跑遍了云州市所有繁华地段。用了整整一个夏天，硬是靠一个人发光了所有传单。实在找不到地方发的时候，他就把传单贴在墙上。
    在那个年代，墙上除了标语不会有别的东西。兴许连刘冶都没想到，他会成为云州第一批贴小广告的人。就算是到了现在，每当看到干净的墙面或者电线杆的时候，刘冶还有种本能反应想要走过去瞅瞅。
    从创业到发展到壮大，刘冶花费了整整大半辈子。这些年经历风风雨雨，对他而言只有三件事记忆犹新。第一件便是当年赎回那栋老房子，然后在原来的地基上新建了一栋宅子。虽然后来被拆除了，但是在当时那算得上云州的第一批自建宅子。
    第二件便是儿子儿媳的意外身亡，他们是一对儿神仙眷侣。见到他们的人无不拍手称赞，夸刘冶有个好儿子，夸刘冶有个好儿媳。十岁接触公司业务，十五岁单独成立云东省总部。不用刘冶一兵一卒，刘冶儿子便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在前几十年里，刘冶可以挺直腰杆，除了十二年的军旅生涯，还有他从不做违背原则之事。心中无悔自有浩然正气，心中有正气自可立于天地之间。
    后来的十几二十年间，刘冶最欣慰的便是有个好儿子。年少时沉默寡言，成年之后一鸣惊人。二十岁便带回一名绝美女子，竟是云东省首屈一指的天才后辈。懂礼节的女人不少，漂亮的女人也不少，天才少女也不算稀奇，但是这三者加在一起，纵使整个华夏也找不出几个。
    一场风光婚礼，让云州云东乃至整个华夏都知道了刘家，都知道了刘冶有个好儿子，有个好儿媳，将来也一定会有个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好孙子。
    孙子有了，一切趋于圆满，却是刘冶太大意了。如果不是当初六十大寿非要儿子儿媳从国外赶回，如果不是他一心想在当年几位老战友跟前好好显摆显摆。如果不是他的虚荣心再次作祟，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刘坤的父母在赶回刘家的路上遭遇车祸，两人当场死亡。那时刘坤刚刚记事，却也是跟着家里管家驱车去机场接父母回家。下车之后才知道死于街头的正是他的父母，可怜刘坤未能见到父母最后一面。
    等到刘冶赶到现场，刘坤父母的尸体已经被运走，当时的他不哭也不笑，就像是一个木偶。那种状况一直持续了整整一年，饶是刘冶带他去了大江南北，看遍了所有中医西医，最后也只是无功而返。
    在刘坤父母周年忌日的那天，刘坤突然嚎啕大哭，整整哭了三个小时。最后昏厥过去，醒来后跟正常人一样。只是从那时开始，刘冶就再也不敢训斥孙子，就连大声说话都很少有了。爷爷奶奶亦是如此，就更不用说外公外婆了。
    刘冶轻轻叹息，继续说道：“从小被他外婆和奶奶惯着，小时候看不出来，只是觉得男孩子淘气点儿没什么不好。长大了才算明白过来，再这样下去迟早害了孩子。我已经对不起他的父母了，难道还要我再对不起他吗。”
    说到这里，刘冶眼睛湿润，掏出手帕擦拭一下眼角。紧紧抓住许风的手，颤声说道：“以前他总是天不怕地不怕，谁的话也不听谁的话也不信。刚才我看见他看你的表情有点儿不对劲，这才知道原来你揍了他。”
    许风尴尬一笑，把厕所里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刘冶听完后并未生气，而是哈哈大笑。重重的拍在许风肩膀，笑着说道：“这孩子确实被惯得不像样子了，再不找人管管恐怕就真的很难成才了。”
    许风微微点头，刘冶这话跟许风心里想的一样。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之前对刘冶确实存在偏见。只是单纯以为他是个侍宠自傲的小无赖，听完他的身世之后才算明白，原来刘坤的性格多半是因为父母的死。
    小孩子虽然记忆模糊，但是脑海里的深层记忆会持续很长时间。尤其是像刘坤这样的家庭环境，这些年刘坤不可能不去想父母的死。一旦在心里积攒时间长了，脑子里难免不会有其他想法。
    现在回头再去看刘坤的所作所为，许风倒是有点儿心疼这小子了。虽然看上去有很多人陪，其实却都不是他最需要的关心。
    以往看电视许风最讨厌一个桥段，一个个家里富得流油的二代们不停的重复一句话。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不想要钱不想要权不想要大房子。每次许风看到这样的桥段就忍不住骂上两句，你们真特么不知好歹，知不知道你们一生下来就拥有的是很多人一辈子也争取不来的。
    不过听完刘冶的讲述，许风的确很同情刘坤的遭遇，也确实不能怪刘坤嚣张跋扈。他嚣张是因为他有本钱，他不懂礼数是因为做长辈的没有教好。之所以没有教好，是因为做长辈的觉得对他有所愧疚。
    把所有原因串在一起，归根结底的错不在刘坤，而在围着他转的四位老人身上。
    许风把心里想法讲给刘冶，说不说是他的事，做不做是刘冶的事。不过许风的确不想看着刘坤这样荒诞下去，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去帮他一把。毕竟他当年跟三位师傅修行，的的确确做了十几年的苦行僧。
    一想起在寺院喝酒吃肉的场景，再联想到众人心目中的苦行僧形象。许风就有些心生愧疚，心想如果三位师傅还在，会不会像以往那样抓起扫把满院子追着他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