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若雪（一）

    “按摩啊，其实我就是随口说说啊，”少明暗道。
    想到按摩，一道身影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其实他学会按摩是一个偶然，甚至有些离奇。
    那时大一，刚进大学，学长学姐推荐他们有精力可以去考取一个刮痧或者营养师证书，和家里商量了一下，他报名了一个刮痧培养班。
    第一次去上课，进到那家号称B市最好的养生培训机构时就迷了路。
    “您好，请问刮痧班在哪个教室。”少明只好找了一个人问路。
    “刮痧班啊，三层，随便找一个教室都可以。”那人答道。
    “谢谢您。”
    “三层是吧，就这个吧。”选择了一个看着很与众不同的教室，少明推门走了进去。
    教室里三行六排十八个桌子，每个桌子两个座位，几乎已经坐满了人。
    “十八号的同学是吧，请迅速到你的座位上去，我们马上要开始上课了。”讲台上的男老师道，他身旁还站着一个身材热辣的女郎，不知是老师还是模特。
    “不好意思。”告了个罪，少明忙拿着东西跑到了最后，所有的座位上都有了人，只剩下最后一排一个座位，那个座位旁边是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孩，侧颜看上去还是个美女，虽然已经没有选择，少明还是礼貌性地问道，“你好，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听到他的话，前边一对男女转头，很诧异地看了看他和那个女孩，又窃窃私语着把头转了回去。
    这时女孩也转头看过来，一言未发，只是盯着他，全身上下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看到女孩正颜也很清秀，少明正为旁边坐个美女而高兴，可被她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心里就不由得打起鼓来，尤其是女孩脸上毫无表情，更让他有些忐忑。
    迟疑了几秒，本着“即使你不同意我也只能坐这里”的想法，再加上似乎他可以从女孩目光里读出同意他坐下的意思，少明试探性坐了下来。
    果然，女孩将头转了过去。
    “妈呀……”少明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心里暗暗感叹，“不行，下节课早点来，我要换个座位，这也太吓人了。”
    老师开始讲课。
    作为一个优秀的学生，少明开始拿出纸笔记老师讲授的内容，而那个冰山一样的女孩亦是奋笔疾书，少明眼角余光飘过女孩的文字，左边本上字迹娟秀工整，右边是一些小字，看着似乎是先将讲的东西记下来再总结的意思。
    “说好的字如其人呢?这姐姐写出来的字应该是……呃，冰冷的人的字应该是什么样的。”少明不知不觉有点走神，“或者说这姐姐其实没那么冷淡?不过她好认真啊，这种课还抄两遍笔记。”
    忽然，他发觉女孩停了笔，定了几秒，将头转了过来，依然是那种冷冰冰却看起来自有其意义的目光。
    少明装作不经意偏头时发现了她的动作，低声道：“有什么事吗?”
    他装出一副淡定自然的样子，故意直视女孩的双眼，然而没几秒就败下阵来。“小姐姐有什么事你能直说吗?”少明的语气显得弱弱的。
    见他似乎并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女孩将自己的笔递了过来。
    少明弱弱地去接，然而女孩似乎没打算松手，他抬头看着女孩，女孩也看着他。
    见他依然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女孩掏出了手机，一顿操作，而后把手机递了过来。
    “笔，坏了，借你的笔。”手机屏幕上几个字呈现在少明眼前。
    “早这样不就好了?”少明腹诽，他从笔袋里掏出一根笔递了过去。
    女孩接过，目光稍垂。
    这次少明看懂了，这一眼的意思应该是在说谢谢。
    “不用谢。”他低声道。
    注意力转回课程，半个多小时的课里，老师系统性地将人身上较大的穴位梳理了一下，“不愧是最好的养生培训机构，果然厉害”少明暗道，这老师虽然看着更像个健美教练，但至少从这一节课来看，讲课水平不比平时给他上课的老师差多少。
    “好的，讲完理论就轮到了实践的部分，第一节课是体验课，所以大家就互相按摩一下搭档体表的几个穴位吧。”老师道，“不过在之前呢，请各位将你们桌上的那一小瓶水分开喝掉，这是我们附赠的特殊调制的养生水，大家请放心饮用。”
    “注意，是同组两个人分开喝，一定要一人一半哦。”老师补充。
    那瓶水就在少明手边，他看看水又看看身边的女孩，不禁有些犯难，显然，如此一个冰山美人是不会愿意和他共饮一杯水的。
    “同学，”少明拍拍前边的男生，“咱俩喝一杯，让他们两个女生喝一杯怎么样。”他想到了一个可以没那么尴尬的办法。
    “莫名其妙。”男生丢下一句话就转了过去，却见他和身边的女孩一人一口交替着将水喝完了。
    “大家这是都认识吗?”少明这才注意到其他组的一男一女也都将水喝掉了。
    “要不你全喝了吧，也不是多大点事。”少明转头对女孩痛快道，他先将瓶盖拧松，然后将水递给女孩。
    女孩没有拒绝，抬手接过，轻启樱色红唇，小口小口饮用瓶里的水。
    只是喝了一半却停了下来，她又将水递向少明，用目光向他示意，这次少明又看出她的意思了，应该是让他将剩余的水喝掉。
    迟疑几秒，本着“既然女孩子都不在意自己还在乎什么的想法”，少明接过了水，他凌空将水倒进自己嘴里，而没有接触瓶口女孩红唇触碰过的区域。
    “好，下面每对搭档互相为对方按摩以下穴位，”老师敲敲黑板，“内关，劳宫，神门，合谷，三阴交，足三里，风池，百会……这些都是老师刚刚讲过的穴位，你们应该都知道在哪里吧。”
    “知道。”一些同学回应。
    “好，那就开始吧，一定要相互按，熟悉你们搭档的穴位，为之后的课打好基础。”老师嘱咐。
    少明这次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自己抓着自己的手，找到合谷穴，开始按摩，他就没打算按老师说的来，傻子都看得出来，身边这个女孩是绝对不可能让他给她按摩的。
    心思百转，暗叹一口气，“下节课还是换个地方吧，后边再实践总不能给自己刮痧吧。”
    “当当当……”一只玉手在少明身前的桌面上轻轻敲动。
    “嗯?”少明转过头，那个冰山美女又在盯着他，只好问道：“什么?”少明忽然感觉自己也被影响地不能好好说话了。
    顿了几秒，女孩又将手机递了过来，“按摩。”
    少明猛地脸有些烫，老师说的那些穴位，要么在手上，要么在小腿，要么在头上，怎么看都是不方便男女相互接触的位置。
    见他还是没有反应，女孩又把手机递过来，“熟悉穴位，打基础。”她认真地在履行老师的要求。
    而后女孩放下手机，玉臂伸到了少明身前。
    这个时候再拒绝就不合适了，少明忐忑地握住了女孩素手，皮肤滑嫩，柔若无骨。
    他切实体会到了那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的意思，轻抚佳人玉手，他竟有些不愿放开之感。
    似乎知道了他在想什么，女孩目光骤然冰冷，少明看了出来她似乎在警告和催促，按老师要求给搭档按摩和握着人家女孩的手意淫可不是一个概念，他现在明显是后者。
    忙收心定神，开始认真起来，按着刚才讲的内容找到了女孩手上的几个穴位开始按摩，看着认真起来的少明，女孩目光中微微透出一丝惊讶，只是少明却没有看到。
    内关，劳宫，神门，合谷……逐个按完，便轮到了小腿的两个穴位。
    “后边的还是不要了吧。”少明放开女孩的手正色道，“小腿终究还是不方便。”抓着女孩的手已经有些失态了，再抓着人家的腿，少明想都不敢想。
    女孩刚才走了神，闻言她回过神，目光闪烁，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她又看了少明一眼。
    少明忙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这么几次交流过来，他感觉似乎能读懂女孩的目光中的含义了，这一次，她应该是让少明伸手以便给他按摩。
    果然，女孩握住了他的手，并且很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少明骄傲地扬起头，终于也算让她出乎意料了一次，“不用惊讶，我看得懂你的目光。”少明“淡然”道。
    女孩的目光忽然又平静如水，似乎对此不以为然。
    “……”少明内心很是不服。
    女孩忽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张少明。弓长张，日月明。”少明答道，他又看出来女孩应该是在问他的名字，不禁就有些飘飘然，“看吧，我说我能读懂你的意思的。”
    满面寒霜，亦难掩她目光中的那一缕惊讶。
    “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少明反问。
    女孩手下动作不停，也不说话，也没有打字，只是用眼睛继续看着少明，仿佛在说：“你不是能读懂我的目光吗，你倒是把我的名字读出来啊。”
    “这特娘的怎么读啊……”少明心里呐喊，他一脸郁闷地看着女孩，垂头丧气。
    女孩面色不变，但冰冷的目光深处，却藏着一丝笑意。
    “王若雪。”她轻启樱唇道。
    声似莺啼，清脆悦耳，
    人如其名，若雪如霜。
    “你声音这么好听应该多说话啊。”少明叹道。
    女孩不置可否。
    “我可以直接叫你若雪吗?你也可以叫我少明。”不知为何，少明有种想和女孩拉近一些距离的想法。
    王若雪目光冷冽。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少明忙道。
    王若雪不再看少明，认真地按着他手上的穴位，少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感受着女孩的按摩，二人不再交流。
    教室里其他地方嘈杂无比，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却是静谧无声，丝丝奇妙的感觉在少明心中升起，壮大。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这句话用到女人身上又何尝不可呢?如果说王若雪平时的容貌只算清秀，那此刻认真的她就真的是一个惊艳级数的美女了。
    少明心无邪念，静静地欣赏着这份美丽。
    课程完毕，教室里的同学陆续结伴离开，王若雪也收拾好了东西。
    “那个，王若雪，我们要不要互相留个号码或者加个好友?这样可以交流一下老师讲的东西。”踌躇很久，少明鼓起勇气道。
    王若雪目光清冷，不见多余的愤怒情绪，似乎没有因为少明的唐突而生气。
    “给你，我的号码。”少明读出她同意的意思，将早就写好的自己的手机号和QQ号递了过去。
    女孩接过，转头离去。
    “等我一下。”少明喊道，忙背起包追了上去，“我们或许可以一起走。”
    “S大。”王若雪言简意赅。
    “那正好，我Y大，一起吧。”少明感觉自己有点小开心，S大和Y大距离不远，去找她玩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二人结伴离开。
    ……
    后来加了好友，聊过几次天，少明发现，这个女孩真的格外认真，她会将上课老师讲的东西一丝不苟地都记下来，然后整理成思路分明的笔记，最后将笔记拍下照片传给了他，分明是把他的借口当了真。
    之后一起去上了几次课，甚至还一起吃过几次饭，少明也渐渐摸清了王若雪的性格，她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生人勿近，虽然她脸上日常挂满寒霜，目光日常冷冽如冰，但是除了过分的认真以外，她其实是个蛮容易交流的人，不过前提是你要能读懂她的目光，大概也是这一条让很多人对她望而却步。
    虽然对她心有好感，有时甚至少明也难以理解她的认真。
    不过上课的时候少明总是会对她的认真很满意，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听老师的话以至于愿意让一个男生给自己按摩的，尽管少明自己掌握着分寸尽量不去按摩一些尴尬的部位，但是即使只是手臂和玉腿，也足够他课下回味无穷了。
    不过少明深知他们两人课上显得亲密只是来源于王若雪的认真，所以他也一直没有表露过自己的倾慕。
    比较让他开心的一点是，女孩终于同意他直接叫她“若雪”了，或许有一日这个称呼能再进一步也未可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