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义工（中）

    周济正与一位老妇人站在孤儿院内的空地上聊天，此时黎澄驾驶的兰博基尼派头十足地开了进来。
    “应该是我的两位朋友到了。”他虽没有看清驾驶座上的人，但这种奢侈做派肯定是黎家大少爷无疑。
    果然在车窗下放后缓缓露出了黎澄那张漂亮洋气的脸蛋，他向周济随意地问道：“车停在哪里？”
    周济回答：“院内都可以停，别挡住出路就行了。”
    黎澄左右张望了下，前院里很空旷，左前方停了辆奥迪商务车，他猜想那一定是周济的，倒是符合他小企业商的身份。黎少爷本就有意压对方一头，顺势将兰博基尼停在了奥迪边上。
    停好车后，“上善”两人一起从车里走了出来，黎澄很自觉地接过了喻真抱在手上的材料。
    “这是王院长，这是我的两位朋友，喻真和黎澄。”四人照面后，周济立即做起了介绍。
    黎澄眉梢一挑，他一向心思敏锐，又对周济怀有反感之意，立即听出了这介绍语不太对劲：自己和喻真什么时候成为这个伪君子的朋友了？
    他心中不屑但面上不好发作，只得礼貌含笑地与老妇人问好。
    或许是他俩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私下频繁来往了？黎少爷开始在心里纠结起来，所以才变成好朋友了吗？
    王院长看上去七十多岁，长得慈眉善目，气质和蔼可亲，很有孤儿院“大妈妈”的感觉。她目光柔和地扫过“上善”两人，语气亲切地道：“你们都是很有爱心的年轻人啊，愿意抽空过来为孩子们服务，辛苦了！”
    喻真立即道：“过奖了，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件很有意义的事。”
    王院长一脸慈祥地点了点头，眼前这女孩长相可爱，但身上没有丝毫娇嗲之气，而是给人一种严气正性的感觉；另一位俊俏的年轻人应该是个家庭富裕的公子哥，她猜想小济如今也是企业家了，认识这样的朋友理所当然。
    “教室就在一楼，你们随我来吧。”
    孤儿院总体格局不大，只有一幢楼房，周济一路搀扶着王院长走在前面，“上善”两人跟在后面。
    “这里没有健康的孩子，因为健康的孩子很容易就被人看中领养走了，留下来的都是身有残缺的，有些是外表肢体残疾，有些是身体患有疾病，你们待会儿如果看到残疾儿可别被吓到啊。”王院长边走边关照着，“还有一点，你俩都面生，或许会有孩子误会你们的来意，如果他们问了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愿不愿意领养他们，还请别介意，孩子们都太渴望有个家了。”
    楼房内的墙壁砖瓦都已泛黄褪色，窗门的铁边也落漆生锈了，显示出这所孤儿院的经久岁月。
    喻、黎两人轻轻应了声，心里不自觉泛起了伤感之意。他们来之前只当这是一次简单的上课教学，却没想过真的踏入孤儿院后会让情绪变得压抑、沉重。
    四人一起进入了教室，里面正安静地坐着二十多个年龄大小不一的孩子。他们看见陌生人后都露出了纯真好奇的目光，喻真四下扫了一圈，确实看到了好几个肢体残缺的孩子。
    因为先天或后天的残疾，所以被亲生父母抛弃了啊。她心酸地想着。
    “太小的和有智力问题的孩子没法听课，在保育室有专人照顾着，班里的这些孩子都挺乖的。”王院长说道，“就在这里上课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喻真连忙道：“不用不用，我们东西都带了，自己来就行。”
    周济笑道：“王奶奶，请放心交给他们，我们只要陪着孩子一起听课就行了。”说着他搀扶着王院长坐在了台下。
    喻真备课充分，黎澄也用心配合，两人又唱又演，气氛很好地完成了课件内容。
    王院长边鼓掌边看着正在弯腰收拾地上道具的黎澄，轻声对周济道：“这小伙子外表看着是个纨绔子弟，表演起来却非常卖力，看来是用心做了功课的。”
    周济淡淡地笑道：“是啊，他俩都是我的好朋友，都是心善的人。”
    他说完走到墙角的柜子前将事先准备好的玩具袋拎了出来，并朝孩子们大声道：“这次照例给大家带了礼物，都过来拿吧。”
    孩子们见状立即眼睛发光地包围了他。
    “别急，每个人都有。”周济边维持着秩序边快速地分发着。
    王院长走到“上善”两人面前表示了感谢：“课程非常有意思，两位很投入。”
    喻真笑道：“谢谢，孩子们喜欢就好。”
    王院长感叹了一句：“你们是小济这么多年来首次带来的朋友，关系一定很亲密了。”她笑道，“这里毕竟是小济的秘密基地，一般人他不会带来的。”
    喻真不由望向了周济的方向，从刚才他对王院长的照顾及称呼上来看，他俩之间的感情不一般，不像只是普通的企业家对孤儿院的资助关系。
    她看向周济的眼神里饱含欣赏与尊敬，还带了点爱慕，至少在黎澄眼里是这样的，他不禁泛起了酸意。想说点什么却无话可说，毕竟王院长已证实了周济的确长期在做公益，一切都无可厚非。
    周济发完玩具后走了回来，他对“上善”两人道：“接下去就陪他们玩一会儿吧，孩子们鲜少看到陌生人，会很开心的。”
    喻真脸上扬起了温暖的笑意：“没问题。”
    她从没对我这么笑过，黎澄心里苦涩地想着。
    他今天一来被伪君子的光辉形象遮盖着，二来辛苦上课还敌不过几个廉价玩具对孩子们的吸引力。黎少爷感到不爽又郁闷，他不想看见那两人聊得愉快的画面，便气冲冲地加入了孩子们的队伍中。
    “老师，能不能把车车给我玩一会儿？”一个小胖墩眼巴巴地看着他。
    黎澄回过神来，他刚才随手拿了一件玩具摆弄着，原来是辆玩具车。想到这是周济买的，立刻面露嫌弃道：“这有啥好玩的。”
    小胖墩弱弱地说道：“老师，我想玩。”
    黎澄当然不会和孩子抢玩具，刚想把灰色的小车模型递给他，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他对小胖墩邪气一笑道：“这车没啥稀奇的，我给你看个更厉害的！”
    小胖墩强睁着一双眯眯眼一脸懵懂地看着他。
    黎澄往窗外瞄了眼，自己的豪华座驾兰博基尼正在前方空地上安静蛰伏着。他朝小胖墩眨了眨漂亮的浅咖色眼眸道：“给你看个大家伙。”
    说罢他拿起车钥匙朝外面的座驾发出指令，深灰色兰博基尼应声而动，双侧翼门缓缓展开，犹如两只大翅膀般直冲云霄，前方车灯时不时散发着明晃晃的亮光，更增添了它变幻莫测的特质。
    这下不止是小胖墩，所有孩子都被窗外酷炸天的车子造型惊呆了，纷纷凑到窗台前兴奋地看着，嘴里还发出阵阵惊叹声。
    “怎么样，是不是比你们手上的玩具车好玩？”黎澄得意洋洋地炫耀道。
    “黎老师好厉害啊！我们可以去摸摸它吗？”有孩子大声问道。
    “当然可以，随便摸。”黎澄大方地道。
    孩子们得到他的允许后还不敢立即出教室，又经过王院长的批准后才如风一般向教室外跑去，一起对犹如变形金刚般的兰博基尼近距离观察了起来。
    “黎老师，它可以动吗？”又有孩子朝他大声问道。
    “当然可以。”黎澄走出教室，“我还可以带着你们绕着大楼开一圈。”
    “哇！！！”孩子们立即发出了赞叹声，“老师先带我吧！”
    黎澄看着争先恐后的孩子们咧嘴一笑：“一个个来，每个人都可以坐一圈。”
    教室内，王院长看着窗外的热闹景象道：“黎先生很有童心，就像个孩子王一样。”
    喻真笑道：“我也没想到他那么会陪孩子玩。”她想了想又道，“王院长，周总，通过这次活动我也感悟到了很多，下次可以继续来做义工吗？”
    王院长道：“当然可以，你们可以随小济一起来，他经常会抽空过来看孩子的。”她说着拍了拍周济始终搀扶自己的手道，“小济是好孩子，这么多年始终对这里保持着感恩的心。”
    周济谦和地笑道：“小时候承蒙王奶奶事无巨细地照顾，让我在这里渡过了安心的一段日子。”
    喻真闻言不由睁大了眼睛，她看着周济迟疑地道：“你住过这里，你是……”
    ……孤儿吗？她并未将这重身份说出口。
    周济明白她的意思，淡淡一笑道：“喻理事误会了，我不是孤儿，只是因为特殊原因小时候被送到这里一段时间，但没过多久父亲就来接我了。”
    王院长怀念地道：“小济来的时候只有3岁，待了一个月就走了。”
    喻真不知该接什么，这是非常隐私的话题，说什么都显得尴尬。
    周济洒脱一笑道：“喻理事不用在意，我与这些孩子不同，在这里的一个月被王奶奶照顾得非常好，反倒是父亲接走我后过起了苦日子，一日三餐都吃不好。”
    王院长笑道：“你父亲那时候也只是个单身青年，不懂照顾孩子也是正常的。”
    喻真听这两人心平气和地像是聊着家常，看来对这事确实已经不介怀了。
    周济问道：“喻理事，我有个弟弟你是知道的吧？”
    喻真点了点头。
    周济态度大方地说道：“我和小逸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是父亲与后母的孩子，而我是父亲与……不能说是前妻，我母亲是他大学时的初恋。”
    喻真一脸认真地倾听着他的过往。
    “我母亲是一位千金小姐，而我父亲只是一个普通人，自然得不到母亲家族的支持，最终被拆散了。母亲在与别人联姻时已怀了我，她本想隐瞒着，可惜在我3岁时被人发现了。”周济面色如常地道，“之后我就被送来了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后父亲就来接走我了。”
    喻真轻声问道：“你父亲一直不知道你的存在是吗？”
    “是的，他当时从没想过要负担一个3岁孩子的生活，所以最开始与他过得几年太辛苦了。”周济摇头笑道，“反而是他结婚后我的日子开始变好了，因为后母对我很好，给了我家庭的温暖，小逸出生后一直很聪明懂事，虽然现在到了叛逆期比较让人头疼。”
    喻真轻叹道：“周总真是一个心胸开阔、宽仁大度的人，让人佩服。”
    她虽然听周济说得轻松自然，却也能想象这段遭遇会给3岁的孩子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王院长道：“小济从小如此，保持这份心性不容易。”她对喻真笑了笑道，“你们再玩一会儿，我去让食堂准备午饭，在这里吃完走吧。”
    “麻烦王院长了。”喻真客气地道谢。
    王院长走后，周济露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神情，道：“我从没带人来过这里，王奶奶肯定想着我们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所以才没有刻意隐藏关于我身世的话题，希望别让喻理事听后感到尴尬了。”
    喻真立即否认道：“不不，周总千万别这么想，你照顾我们机构颇多，我也真心实意地想要能宽慰到你。但是周总本就心胸豁达，想必我也起不到太大作用了。”
    周济笑道：“喻理事的好心我领了。其实你不用一直将我对贵机构的帮助挂在心上，我很早就说过了，我们两家都是新人，想要在市场立足不容易，互相帮助与体谅是应该的。”
    说到此他突然看着窗外轻叹了口气。
    喻真不由心生疑惑，周济面对身世这种痛苦问题时都能一笑了之，现下又会为什么事情而叹气呢？她一直想要为他做点什么，便轻声问道：“周总似有心事，方便说吗？说出来也许可以排遣烦恼情绪。”
    周济淡淡地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让我有点头疼罢了。我们公司最近正在申报一项关于政府扶持软件企业出口海外的资质，但是情况不乐观。”
    喻真若有所思：“上次似乎听你提起过一次。”
    周济苦笑道：“哎，‘申展’在技术领域有十足的信心，就怕政府看中成立年限而直接略过我们，毕竟同行太多了，我们又是新兴企业，机会不大啊。”
    喻真不解道：“政府评选难道只注重年限吗？”
    周济摇头道：“不是，关键还是看实力。但喻理事你在竞标时也能感受到，名气小的新兴机构一般都被直接过滤了，没有人会仔细评估它的真正实力，毕竟软件公司太多了。”他又轻叹一声，“希望我们能运气好点，政府的相关领导愿意花费时间一看我们的究竟吧。”
    楼房外，黎澄完成所有孩子绕场一圈的任务后便想回去休息下，于是放任他们继续对兰博基尼的围观乱摸，自己则缓缓向教室走去。
    不想却在教室门口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聊天声，他站在原地静静听了会儿，随即面上露出了一个冷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黎少爷阴恻恻地想着，这下终于可以亮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