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客户

    “上善”按时提交了焕然一新的市场公益项目竞标书，渡过三月春寒，进入了四月天。
    自从经验丰富的范开城来了后，喻真犹如拨开云雾见明月，对机构未来发展有了新的认识。她联系上本地社会工作者管理协会申请加入组织以获取机构能力建设与继续教育培训的资源平台，同时翻出去年评上的“三星”证书感慨道：这一年来不是没有进步，但所作所为仅是为了提高非编人员的微薄收入，对公益事业定位、专业概念并不清晰，现在总算是寻找到了努力目标——她将带领“上善”转型成为一家专业的社工机构，致力于青少年群体的社会工作服务。
    喻真犹自思考着，突然想起了黎澄，她这算不算发现理想方向，是否要告知他一声呢？
    “笃笃笃……”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沈跃推门而入，兴奋地道：“理事，来了位客人说要与我们谈合作！”
    喻真一脸意外，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有合作主动找上门的，赶紧走出办公室迎接客户。
    会议室内，关倩正忙着端茶倒水，范开城在陪聊寒暄，喻真进去后礼貌地招呼道：“你们好，我是机构理事喻真。”
    新客户有两人，一男一女。女士派头更大，明显是上级，看气质应是上了岁数，但保养妥当、举止优雅，让人吃不准究竟几岁。她先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喻真，随即客气地道：“你好，喻理事。我们来自‘汇盛’百货公司，我姓萧，这位是胡经理。”
    她话音刚落，身边的男士立即递上名片，友好地道：“喻理事，我是业务直接联系人，胡伯康，还请多关照。”
    喻真双手接过，双方握手致意后一起入了座。
    关倩上完茶点便轻轻带上门离开了，室内只留经验丰富的范老师陪着理事。范开城瞄了眼手中名片，思索着道：“我刚就觉得‘汇盛百货’的名字听着很耳熟，请问是北角区正在重修扩建的那家吗？”
    胡伯康点头道：“不错，集团总部对‘汇盛’有了新的规划设计，近期部分区域停止营业了，员工们的工作事务减少了许多，我们萧董事体恤基层，想到利用这段空闲期开展些关怀福利工作。”
    范开城笑道：“原来如此。因为我家就住在北角区，也长逛‘汇盛’，怪不得上周去的时候看见许多楼层在大面积封锁装修。”
    他边说边从裤袋里拿出手机，趁别人说话时偷偷在桌板下方上网搜索起“汇盛”的信息来。
    喻真赞叹道：“‘汇盛’真是家很替员工着想的企业，两位都是很有爱心的领导人。”
    萧女士开口道：“过奖了，近些年政府一直在提倡公益事业，企业当然有义不容辞的社会责任。”
    喻真问道：“不知贵司的合作要求是什么？”
    胡伯康道：“‘汇盛’的一线岗位多为外来务工者，平日兢兢业业、付出良多，我们希望能为他们做点有意义的事。”他补充道，“其实企业工会设有重大病援助基金，经济层面的关怀福利一直在做，我们找到贵机构就是想在经济层面外开展其他形式的关怀工作，最好能达到减轻员工精神压力、提升他们生活幸福感的作用。”
    范开城很快查到了“汇盛”的资料，果然如他所料，“上善”不是大名气公益机构，也从没做过外来务工人员服务项目，非专业对口，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有企业主动联系的，除非是有人特意指使，比如他的雇主，“黎氏”集团少东家，而“汇盛”恰恰就是他家名下的产业。
    这就说得通了，范开城心中有底，笑着说道：“这是精神层次的关怀需求，不得不说贵司考虑得很周全。”
    喻真好奇地道：“我能请教个问题吗，不知贵司为何想与我们机构合作？”她谦虚地笑了笑，“‘上善’在行业内并非知名机构，我们也没有做过相关宣传。”
    萧女士回答道：“是这样的，我先前在<创潮>周刊上看到过贵机构的公益行为报道，对‘上善’的印象很好，而且能上杂志的机构肯定具有专业实力，所以才让我起了合作意向。”
    喻真理解地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道：“感谢你的信任，不过老实说，‘上善’才刚起步，专业能力还在培养中，而且我们的核心项目是青少年群体，之前没有接触过外来务工人群，缺乏相关服务经验，估计难以承接贵司的合作。”
    范开城一听急了，很明显喻理事并没有接手新业务的打算，与雇主的愿望相悖。“汇盛”俩人闻言也愣住了，他们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诚实，一点不吹嘘自己，还把底牌给亮了。
    萧女士用欣赏的语气道：“喻理事是诚信之人，我喜欢这份品质。”
    喻真好心建议道：“市面上应该有专门从事相关人群的公益机构，他们比我们更专业，能为你们提供更好的服务。”她转头问向范开城，“范老师，你资历深厚，有推荐的公益机构吗？或许可以为他们提供下参考意见。”
    “呃，让我想想啊……”范开城打着“哈哈”暗叹道：他的雇主明显低估了喻真的正直品性，送上门的生意都不做，还义务帮忙转介，这回要怎么收场。
    他在苦思冥想，萧女士微笑道：“我有个想法，既然‘汇盛’今天找到这里也算与‘上善’有缘，不如咱们先商讨下合作可能性吧，或许能打开新的工作思路呢？”她和气地道，“刚才喻理事表现出的实在性格让我安心，我对‘上善’的好感度更高了。”
    喻真还在犹豫，范开城马上接口道：“我能理解理事的担心，怕机构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以实际情况来看，无论是外来务工者还是青少年人群都是有重叠部分的，只要找出相同点，我们就能发挥过往积累的经验去完成新领域的工作。”
    喻真对他非常尊敬，潜心听着，并打开笔记本准备学习记录，范开城谆谆善诱道：“我这里有个预设，外来务工人员可分为单身与有孩两种情况，在这两种情况下，显然有孩之人更具有服务需求。因为他们大多为了在大城市打拼而将孩子遗留在原籍地生活，大人朝思暮想、孩子孤独缺爱，如果能为这类群体做点暖心服务一定能缓解彼此间的分离之苦、提高生活幸福感。”
    喻真恍然大悟：“牵涉到孩子，也的确是青少年人群。”
    胡伯康表示认同：“这个设想妙，贴合现实需求，而且公司里这类人群不少。”
    范开城继续道：“留守儿童是社会政治经济快速发展中出现的一大突出难题，非常需要社会力量去关心这部分群体。”
    萧女士道：“范老师想法独到，看来公益项目交给‘上善’没有错。”她用鼓励的眼光看向喻真道，“喻理事不用多虑，就照这个思路去设计方案，与人共事我最看重对方的品德，贵机构深得我心。”
    话说到这份上，喻真也不再推辞，她态度诚恳地道：“我们一定好好努力，不辜负贵司的期望。”
    萧女士亲切地笑着，又提了个要求：“我希望这次合作能由喻理事来主负责。”她说明道，“当然，你作为机构理事一定是主负责人，我的意思是最好能由你来亲自操办，这是我的额外私心，喻理事为人正直可靠，交给你才放心。”
    “没问题。”喻真干脆地道，“我会负责到底，尽我所能。”
    萧女士满意地点了点头。接下去双方详谈了项目周期、资金支持等细节问题，愉快结束了会议。
    送走“汇盛”俩人后，喻真将欢欣雀跃的关倩和沈跃叫入会议室布置起工作：“这是个短期项目，历时三个月，方案内容我们群策群力，范老师主执笔，由我主执行，沈跃协助。”
    沈跃激动地道：“太好了，又多了个项目，这真是欣欣向荣的发展节奏啊！”
    关倩道：“我要打电话快点告诉方姐，让她也高兴高兴。”
    范开城则在心中松了一大口气，幸亏他发挥急智顺利化解危机，让循规蹈矩的喻真应下了这门合作，不过过程中还是勉强了点，如果黎大少爷能与他提前通个气，对症下药，不至于如此考验他的反应能力。
    他左思右想，觉得应将其中道理分析给雇主听，便回到座位悄悄编辑了条短信，汇报刚才之事并让对方明白喻理事在事业上的发展需求。
    黎澄接到短信时正在集团开会，看过手机后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他对范开城提到的“汇盛”合作项目毫不知情,不由皱起眉头细想：谁会瞒着他动用集团资源去帮助喻真？第一反应人选是黎萧，不过依姐姐的性格，断不会在无利可图的小事上花费精力。那还有谁？
    他飞快回了条：“汇盛”项目的负责人是谁？
    不一会儿，范开城的回复来了：一位萧姓女董事与胡伯康经理。
    萧姓女董事……谜底破了，黎澄一脸无语，“黎氏”集团只有一位姓萧董事，便是他亲姐名字的由来，他的母亲，萧玥珍。
    老妈这是做什么呢！
    黎澄暂且按捺住疑惑，待结束一天工作后立即赶回家里向母亲询问起来龙去脉。萧玥珍正在客厅里弹钢琴，她手指不停，伴随着悠扬轻柔的琴声慢悠悠地说道：“呦，消息这么灵通？看来是有眼线了。”
    黎澄警惕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玥珍笑道：“我去看看未来儿媳妇怎么了，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听到“儿媳妇”三个字黎澄气劲儿小了大半，想笑又憋着道：“你可别乱来，小心人家被你吓跑了！”
    萧玥珍一曲弹完又换了一曲：“感情这事要是不乱来怎么开花结果？”她反问道，“我还觉得匪夷所思呢，你喜欢人家却没有追求行动，到底在顾虑什么？”
    黎澄道：“哎，你不懂，我有我的方式。”
    “方式就是暗地里盯着？”萧玥珍摇着头道，“男人必须主动热情，否则人家姑娘怎么明白你的心意？”
    黎澄苦笑道：“你不知道，她与别人不一样。”
    萧玥珍道：“不是这个理，是你在找借口。怎么，最近纵横商场发现了乐趣，所以选择将爱情置之其后了是吗？”
    黎澄睁大眼睛：“不是，怎么可能……”
    萧玥珍终于停下了弹琴动作，淡淡地道：“容我提醒一句，当你对待感情时理智压倒感性了，那这段爱成不了。”她平静地看向儿子道，“你爸年轻时也是个工作狂，我娘家萧氏在商界拥有一席之地，若他当初对我怀有一丝顾虑与算计，今天就不会有你了。”
    黎澄听了哑口无言，萧玥珍继续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忍受分别之苦，你多久没与她见面了？别用工作忙或对方性格当借口，在我看来你与姐姐越来越像了，她为了集团利益选择黄家小子，你也离这种趋势不远了。”
    黎澄愣在当场，激动反驳道：“我没有，我从不认同姐姐的感情态度……”
    萧玥珍打断道：“瞎叫唤什么，我在这里沉醉音乐你突然闯进来不说还发出那么大的声音，真是煞风景！”
    黎澄意识到母亲的不善情绪不禁闭上了嘴巴，虽然老妈日常疼爱他，但也真爱音乐，他还记得小时候调皮捣蛋在乐器上涂涂画画被发现后挨过的狠揍。
    萧玥珍摆了摆手道：“你也不必多解释，无论你做何选择都是基于天性，我不会反对。只是萧儿认为你更重商人之心，而我始终希望你是个赤子。”
    黎澄沉默地听着，萧玥珍心中暗叹，她的两个孩子都是毫无预兆地转了性，大女儿放弃音乐沉迷逐利，小儿子也略显端倪，估计她的爱人私下要乐坏了，基因遗传真奇妙，孩子们长大后竟然越来越像他了。
    “喻理事在未来三个月会全权负责‘汇盛’项目，与你的工作重点正好重合，我给你创造了有利机会，自己好好想想吧！”
    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看着外面的春林初盛无奈地想到：这片宅子及内部结合自然与美的装修风格都是出于她的选择与想法，在里面弹琴阅读最为享受，可惜身边人没有一个懂的，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音乐才女萧玥珍在四月芳菲的黄昏天里迎着落日余晖顾影自怜、独自忧伤，而她的小儿子不敢造次打扰这股幽静氛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