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叶明一跟着贺焱来到隔壁邻居家的房子看了看，那里的房屋设计就是姑姑家的反方向翻版，只是摆设很少，屋里有些空荡荡的。
    “明天我家人会过来收拾，再买些家具家电放里面，你随便坐。”贺焱将后背的书包放到了客厅的桌子上，然后从柜子底下的箱子里掏出一盒牛奶来：“给，喝吧。”
    “我不要。”叶明一略显局促的拒绝。
    “客气什么？知道哥哥为什么长这么高的个子吗？每天一盒牛奶加强营养必不可少。”
    “喝牛奶真的管用？”叶明一瞅了瞅贺焱的大个子，不太相信他是被牛奶给喂高的。
    “当然，每天必要的运动也少不了，现在外面天太冷，等过完年暖和了，我可以每天叫你起床去跑步，然后打打篮球，对你身体提高素质也挺有帮助。”
    “那好吧。”叶明一接过了贺焱的牛奶并礼貌的道了谢。
    其实他挺在意身高的，现在班里的男生一年一个样，就他长的有些慢。
    “明天需要我叫你起床吗？”叶明一手里拿着牛奶问了一句。
    贺焱连忙将自己口袋里早就准备好的钥匙塞到了叶明一的手里，脸上的笑容像是蓄谋已久：“求之不得，我睡的比较死，如果没人来给你开门，麻烦你亲自进屋来叫我。”
    “你……”叶明一忽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然后被贺焱面带笑容的送出了门。
    回到自己的卧室后，叶明一洗漱完才脱下衣服上床睡觉。
    这几天因为贺焱的突然到来，原本白开水一样的平淡生活忽然变的有些不一样了。
    叶明一竟然有些期待，早上能跟贺焱一起去跑步的场景。
    夜里睡觉的时候，叶明一梦到了不少关于他和贺焱小时候的事，还有他那双望着自己时总是很亮的眼睛。
    “明一，你爸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其实一开始叶明一挺不喜欢贺焱的，因为觉得他好脏，又长的瘦瘦小小的跟根儿刚从泥土里面钻出来的豆芽菜似的。
    他们家刚搬来的时候，贺焱他们家就已经住在楼上了，每天叮叮咣咣的吵闹，早已是家喻户晓的事。
    怪不得贺焱家楼下的住户总是换了又换，直到叶明一的父母搬了进来。
    当时他们正在屋里吃中午饭，楼上的吵闹声又响起来，伴随着一声“咣”的像是桌子被踢翻到墙壁上的声音。
    嘴里正嚼着排骨的叶明一被吓了一跳，粉嫩肉乎的小手还拿着勺子停顿在半空中。
    包子脸上的腮帮子鼓鼓的，眼睛睁的很大，里面漆黑的瞳仁像是刚刚浸了水的墨玉，白的白，黑的黑。
    “这怎么大白天的又吵起来了？要不然去劝劝？”叶檀也停下了筷子，看着对面的妻子询问意见。
    “我觉得最好还是别去，夫妻间吵架最是劝不得。你忘了上次在路上看到一对儿夫妻打架，结果你去了却被那男的打了，事后警察被招来，他们夫妻还一起反过来说你多管闲事。”洛明兰不赞成的摇头。
    “可是他们家不是还有孩子吗？像是比明一还小，挺可怜的。”
    洛明兰也想起那个常常蹲在楼梯里自己玩石头子的小孩。
    “要不然……你去外面看看，说不定那孩子又躲在楼道那玩呢。”洛明兰不忍心的说。
    叶檀听闻放下筷子走出了门。
    “爸爸他去哪？”叶明一好奇的问。
    “爸爸去外面找个小朋友陪你一起回来玩好不好呀？”洛明兰温柔的笑着给叶明一的碗里夹上菜。
    “好啊。”叶明一满脸兴奋的等待着，结果叶檀最后却是空手而归：“外面没有人，估计那孩子还在家。”
    这时只隔着一层的楼板上又传来一阵很大的声音，有男人的咆哮声，有女人的咒骂声，却唯独没有小孩的哭声。
    “那就只当是给咱们家这顿饭当伴奏吧。”
    洛明兰与叶檀相视一笑，叶明一立刻兴奋的敲了敲手里的碗然后被一脸哭笑不得的洛明兰给阻止。
    叶明一的妈妈洛明兰与叶明一的爸爸叶檀早在高中就已相识相恋，两人上学期间几乎都是有名的校花校草。
    后来又是一起考上a大，整整恋爱七年，最后一完成学业就结了婚。
    属于那种少数的能从高中坚持走到婚姻殿堂的传奇人物。
    两人就像天生的一对儿，很少有过红脸的时候，就算是真有争吵，第二天也会翻篇不再提，彼此心神合一的只需一个眼神就已知对方心知所想。
    其实叶明一原本是可以过上更好更富裕的生活的，只是叶檀因为年轻经验少在生意场上被一直合作很多年的伙伴给骗了，赔了不少钱，原本住的大房子也没有了，最后才不得不搬来了这里。
    而洛明兰却从来没有埋怨过他，甚至愿意从高校音乐导师的光环中走出来偷偷接私教来贴补家用。
    叶檀烧的一手好菜，不上班的时候，就负责照顾一家三口的起居，每天厨房里的香味能从叶明一家一直飘到楼上贺焱家，馋的正趴在阳台里独自玩耍的贺焱口水直流。
    直到他忍无可忍的的顺着香味摸到叶明一家，然后被突然打开门正要去外面丢垃圾的叶爸爸给笑着拉进屋里来。
    “吃饭前要洗手，否则细菌会被吃进肚子里。”刚到四岁半的叶明一踢着小胖腿坐在饭桌前对有些局促不安的贺焱道。
    “你几岁了。”叶檀看着眼前瘦的可怜的邻居小孩，又瞅瞅自家的胖儿子，两人坐在一起简直大小翻版。
    “我五岁了。”贺焱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被洗干净的手指，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响声。
    “什么？你都五岁了？”叶檀惊讶的看着他，然后赶忙将手里盛好的米饭端给了贺焱：“快吃吧，想吃多少吃多少。”
    “嗯。”贺焱早已迫不及待的接过饭碗。
    “你还没跟我爸爸说谢谢呢。”叶明一有些嫌弃的看着贺焱身上的脏衣服，往一边挪了挪身体。
    “明一，贺焱可是哥哥，你这样说话也很没有礼貌。”叶檀笑。
    其实叶明一并不是那种很势力的小孩儿，只是因为刚换了新环境有些不太适应。
    叶明一原本身体就不是很好，上个幼儿园也总是断断续续的，所以能在一起玩的朋友更是少之又少，现在又被迫搬离了以前熟悉的环境，出于本能反应对谁都有些敌意。
    其实他很孤单，只是不太懂得想要重新交上新的朋友该用什么样的方式。
    “爸爸，我才不要他当我哥哥。”跟妈妈一样爱干净的叶明一直接摇头拒绝。
    “我会抓石头子，一次能背十个，还会做弹弓打飞鸟，也会游泳钻水里抓鱼虾玩，还会做风筝放的特别高，你要跟我一起玩吗？”贺焱一边狼吞虎咽的啃着嘴里的排骨，一边忽闪着那双亮如星子的眼睛说。
    “做风筝？”叶明一的眼睛终于亮起了感兴趣的光泽来。
    他还记得自己刚跟爸爸妈妈一起搬来这栋楼里的时候，就看到过天空上飘着一个五彩斑斓的大鸟，尾巴上还有飘带随风摆动着，漂亮极了。
    对此从来没玩过的叶明一还好奇的问过爸爸，那是什么？
    叶爸爸则笑着对他说：那是纸鸢，也叫做风筝。
    后来叶明一跟着贺焱一起做了很多很多风筝，放丢的也有不少。
    只是那时候他还不懂得，有线的风筝可以因为主人的依靠，飞的更高更远。
    然而断线的风筝却因为失去牵绊，虽然拥有片刻自由，却永远失去归途。
    这就像他们原本幸福的三口之家转瞬间只剩下叶明一一个人，家已不再是家，曾经的依靠只剩下念想。
    贺焱从小就喜欢做风筝，那还是他跟邻居大叔学的，他从小学东西就很快，只是从来没有人夸过他，也没有人愿意陪他一起放风筝。
    因为他的父母总是在忙着吵架，可以因为一件小事而吵得不可开交。
    一开始他还会哭，直到他被她妈一脸厌烦的塞进柜子里锁起来，他爸将酒瓶子恶狠狠的朝着他的头上砸过来。
    后来就麻木了，我自己玩自己的，你俩随便吵，随便砸，只要别去祸祸我？
    贺焱那时候的小小世界观已经崩塌，还以为所有人家的小孩父母都这样，除了争吵连顿热饭都吃不上。
    直到他遇见了楼下新搬来的小孩。
    原来别的小孩儿妈妈可以这么温柔的讲话，别的小孩儿爸爸可以这么有耐心给家人做出那么多好吃的，还有那个胖胖的小男孩可以笑得那么开心？
    小男孩一开始对他的敌意，其实他都知道，因为他遇到过的那种眼神太多了，但是为了能吃饱饭，他可以将其无视。
    后来，玩着玩着，叶明一眼里对他的眼神就渐渐变了，甚至有了信任和依赖，只是那时候早已内心麻木的他根本不在意，甚至跟其许下再多的承诺，也不过是心血来潮随口说说的而已。
    直到他在火车上醒来，一个声音对他说：“以后我们再也不回去了，你也不再姓贺，从今天开始跟妈妈一个姓，你叫晏鹤之，记住了吗？”
    贺焱根本就不敢去问为什么？因为脸上还带着伤的妈妈看他的眼神实在太恐怖，简直比被锁到柜子里独自面对一切黑暗还要恐怖。
    他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就会被妈妈给丢了，就像扔垃圾一样，毫无心疼之感。
    但是心里又不得不去想念那个肉嘟嘟的小男孩，他们曾在阳光下拉过勾，说过要做一辈子朋友。
    再后来，他跟着妈妈去了国外，又遇到很多朋友和生活上的巨大转变，叶明一这个儿时玩伴逐渐被遗忘。
    直到苏哲出现，贺焱那时候还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苏哲那样用着蹩脚伎俩也能骗到？
    直到他重新回国遇到二十三岁时的叶明一。
    有时候命运的安排就是这么充满戏剧化。
    曾经叶明一身上的光泽是贺焱羡慕不来又得不到的，而现如今他却被命运给狠狠的抛弃了。
    就像是从天上被摘下来的星辰一样，狠狠的丢在最肮脏的角落里独自面对身体日渐的腐朽和再也看不见未来的黑暗。
    “鹤之哥哥，你快看，那个卖奶茶的小哥哥是不是长的很帅？”大舅家的小女儿晏子星花痴的喊着刚将车子安稳停到车位上的贺焱。
    此时正跟秘书讲话的贺焱并没注意晏子星的话，直到被她拖拽着来到奶茶店门前，一名穿着黑色制服戴着同色鸭舌帽和口罩的小哥正低垂着眼帘沉默的给兴奋不已的晏子星开票。
    他实在太安静了，个子瘦瘦高高的，与店里其他几个热情的店员和奶茶店门前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格格不入。
    如果不是他递票的手指太过修长好看，贺焱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说实话，贺焱是个手控，尤其喜欢那种拉小提琴的来自艺术家的手，这是小时候留下的一种执念，没有人知道。
    只是可惜的是，那只漂亮的右手食指上有道很长很明显的丑陋伤疤，就像是一个完美的艺术品多了一条裂缝，充满了瑕疵和遗憾。
    “这个小哥哥好像是个聋哑人，反正我在他这儿买过几次奶茶，从来没有听他讲过话，有一次遇到脾气暴躁的顾客，他被骂的很难听，也没有见他回过嘴，都是别的店员再帮他说话。”
    晏子星边喝奶茶边跟贺焱说道：“他看起来好孤独啊。”
    “他要是真的听不见怎么给你打单子？只是不想跟你说话罢了。”贺焱笑道。
    “才不是呢。”晏子星嘟嘴。
    很快，贺焱的话就得到了验证。
    因为一个合作项目，他跟京北市某房地产开发商刚签了约，于是就被邀请到他的私人俱乐部里来玩，当时还有很多人在场，贺焱也早就习惯了这种声色场所，尽管他并不喜欢，但还是要逢场作戏。
    “晏哥，这是叶明一。”赵驰就是那个刚跟他签过约的开发商老总的儿子，是个二世祖，为人还算正直，就是私生活乱了些。
    当时他带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看起来很干净的男孩子走了过来，然后扭头对那男孩命令道：“明一，叫晏哥。”
    贺焱刚刚才听到过旁边的人在谈笑赵驰身边的这个小情人，说是已经跟了他三年，是被外省的亲表哥给卖了抵债的，因为投资失败欠了一屁股债。
    “听说赵驰身边的这个小情人还被送出去专门训练过，身体柔韧度好着呢，什么都能玩，常被赵驰用来拉拢……”
    剩余的贺焱没怎么再听，因为实在脏的不堪入耳，再听下去简直是侮辱他的耳朵。
    于是他就借口去了趟卫生间，没想到刚回来，还是被一脸谄笑的赵驰给塞了人。
    “……”叶明一沉默无声，过了一小会才有了反应，轻轻喊了一句：“晏哥。”
    贺焱从朦胧的烟雾中抬起头来，看到的就是灯红酒绿中，那个静静的站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的大男孩。
    清隽俊秀的容颜，瘦削的身形，还有那双忧郁到麻木，像是陷入一片死寂的眼神。
    贺焱当时第一个反应是，他跟苏哲的脸长的真像。
    然后第二个反应却是，叶明一这名字……听起来好想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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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小天使们喜不喜欢看上一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