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她还没睡醒，说话有种娇娇媚媚的感觉，身上那股淡淡的奶香味也一直没下去过。
    很多事情早就已经和陆彰说清楚，陆彰妈妈的事算是陆家不能说的秘密，所以现在对外陆旻琛和陆彰还是父子关系。
    露露才半岁大，不是吃就是睡，要不然就是傻乎乎咬手指，陆旻琛这种十足的大洁癖是最看不下去，矫正了许久，露露都不喜欢他抱了，陆旻琛也只能认命随她。
    “他就是那种性子，用不着管他，”陆旻琛问，“要回床上睡吗？我陪你躺一会儿。”
    苏妤轻轻嗯了一声，陆旻琛俯身亲她的脸颊，把她抱回床上。
    他去换身衣服，出来的时候就是一身短袖，手臂上还搭着刚换下的深色衬衣，苏妤看他结实的胸膛，笑道：“其实我觉得你抱人挺有安全感的。”
    陆旻琛把衣服放下，去拉了拉窗帘，道：“露露不喜欢我也没办法，这小孩天天找你，你也惯着她。”
    他知道她下意识在补偿自己，苏妤只有在孤儿院的记忆，对露露好，在她心里，大概也是对小时候的她好。
    苏妤弯眸道：“我天天都有等你回来。”
    她很听话，让人止不住心生出怜惜，陆旻琛坐在床边，握她的手道：“知道你总等我，所以我才回得这么早，明天去爷爷那里吃午饭，老人家想见露露了，我回来接你。”
    苏妤现在的状态还不适合工作，陆旻琛发觉总是过度担心她的身体。他一向很宠苏妤，什么都依着，在别人眼里他就跟养了两个女儿样，还十分偏宠大的那个。
    他大苏妤太多了，什么都想为她考虑。
    陆老爷子那边天天盼着露露过去，她现在是陆家最小的孩子，除了陆彰不怎么爱提起，谁都宠着。
    陆旻琛小时候的玩具她都不爱玩，就喜欢看易拉罐滚来滚去，每次咯咯笑个不停，不知道是看出了什么乐子，让苏妤都在怀疑自己小时候到底是什么样。
    结果去到陆老爷子那里说这件事时，他还感慨说陆旻琛小时候也这样，什么都不爱玩，就喜欢一个人滚奶瓶。
    苏妤怀疑的视线转向西装笔挺，看起来老道稳重的陆旻琛身上，他倒是风轻云淡的样子，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有奇奇怪怪爱好的人。
    小露露留在佣人和陆老爷子那里，吃完午饭后的苏妤和陆旻琛就在附近逛逛，苏妤委婉道：“我还以为你小时候要稳重些。”
    陆旻琛握着她的手，意图岔开话题道：“我也不太记得那些事，不过我上学时还是比其他孩子聪明的，这种事情不做参考。”
    苏妤噗嗤笑出来，道：“其实我以前也被人夸过聪明，说我眼睛要是能看清，学习一定很轻松。不过转学后班里同学都好厉害，我也只能是个中等的。”
    陆家让她转的班级自然不差，那时候的陆旻琛还要求她到前十，苏妤没达到要求时的那天晚上还哭了，生怕被赶出去。
    陆旻琛沉默了会儿，开口道：“苏妤，有想过你爸妈是什么样的吗？”
    “你好像不是第一次问我这个问题，陆叔叔，这可不像你的性格，”苏妤道，“是找到他们的消息了吗？我其实已经做好准备，你不用怕我伤心，我那时候眼睛不好，他们不要我正常。”
    他轻轻把她拉进怀里，低声道：“苏妤，你该再任性一些，不要总为别人考虑。”
    苏妤脸微微红，跟他小声说：“这里是爷爷家，被人看见就不好了，等回去再给你抱。”
    陆旻琛很喜欢抱她，有好几次的擦枪走火，他都把露露的早饭喝了，让她快要羞死，他还保持着基本的稳重，从上往下注视着她，问她一些正儿八经的问题，这男人就爱看她面红耳赤的模样。
    但他对她也确实是好，遇到什么好东西都要塞给她，偶尔还说如果他老了出了事，她也要有钱能保障后半生的生活。
    他比她还要在乎年龄这种事。
    苏妤眼睛亮晶晶的，脸颊粉润，却还是有一些淡淡的苍白。在刚生下露露时，她身体虚弱，让陆旻琛担惊受怕了很久，怕她会留下不好后遗症，什么也不敢让她做。
    如果不要露露，苏妤的身体会比现在还有健康。
    “我最近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想和你说说，”他突然开口，“我的老师离开时，他妻子刚好怀孕，算起来和我那个姐姐，时间差不了多少，陆彰会出现在他们身边，我想我老师的孩子应该和他也认识，我的老师叫苏昀，他妻子也姓苏，叫苏婉玥，你和陆彰差一个月，又是从小就在一起，我想你们会不会有点关系？”
    苏妤愣了愣，反驳道：“怎么可能，我没什么印象。”
    “那你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孤儿院的吗？不要想陆彰告诉你，自己仔细回忆回忆。”
    苏妤被问住了，她小时候经常发高烧，记忆也模糊不清，小心翼翼问起陆彰时，他也只是说发现她晕倒在孤儿院门口，再多的，陆彰就没再和她说过。
    她也不是傻子，顿时皱了眉。
    陆彰很护着她，照别人的说法，就像凶狠的狼狗护着嘴巴的肉，谁敢欺负她，那可以说离遭殃不远，前几年远在国外的他听说她和顾南池交往，都能打个电话过来把顾南池缺点说一遍，为什么面对抛弃她的父母，他却提都不提？
    陆旻琛缓下语气，道：“这种东西猜也难猜，今天晚上应该就能出结果，你别着急，都怪我，是我的疏忽，要是知道陆彰和我老师有关系，我以前就查早点了，不用等到现在。”
    苏妤心里有些慌乱，却还是同他摇头说：“这事也怪不了你，等结果出来后我再问问彰哥。”
    “好，正巧陆彰也快回来了，”陆旻琛应了一声，带她去旁边的小凉亭坐着，“如果是真的，应该是那场车祸中出的事，我的老师性子古灵精怪，爱捉弄人，他妻子比他严肃得多，可无论怎么样，他们都不是会抛弃自己孩子的人。”
    苏妤是第一次听到可能是属于自己父母的消息，着实有点反应不能，整个下午人都是紧绷的，哄露露睡着之后，还一个人坐在婴儿床边发呆。
    陆老爷子在楼上看着她，跟旁边的陆旻琛道：“不告诉她其实更好。”
    陆旻琛道：“爷爷，我不想她抱有遗憾，她不是会沉浸在悲伤中的人，我会一直陪着她，今天晚上我们可能得先提前回去。”
    他处事果断，永远只用最优解，但每次面对苏妤时，他想的总是该怎么样不伤害到她，以至于当年苏妤父母为什么会带他们出门，他都不打算让她知道。
    很多东西只要往深了查，就能挖出不少东西。
    那时候的小陆彰莫名其妙不去上课，也不叫接他的苏家父母爸妈，出事那天定的是去游乐园票，冒着大雨也没准备回去，这些年陆彰怎么对苏妤陆旻琛都看在眼里，种种东西汇合在一起，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苏家两夫妇大概是听了他姐姐的托付，没和陆彰说真实身份，所以年纪尚小的陆彰格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闹起了别扭，那两个人素来对小孩没辙，去游乐园，也只能是因为陆彰。
    为苏妤准备好的结果天衣无缝，他们小时候的合照照片也是真的，有她，有陆彰，还有她的父母，苏妤不可能不信。
    陆旻琛预料到一切，但她不停掉眼泪的模样，还是让陆旻琛心疼极了，哄了她很久，吻她道：“不哭，不哭，好孩子不哭，现在该是高兴的，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他帮她擦去眼泪，像哄露露一样哄着她，苏妤红着眼眶道：“如果这是真的，彰哥为什么不告诉我？”
    “明天他就回来了，你到时候亲自问他，”陆旻琛大手轻顺她纤细的背，“没事的，有我在，你只要直接问他就好了，他不敢不说。”
    第56章 完结（下）
    陆彰似乎早就料到苏妤会有话问他, 回国后就来了陆家，苏妤那时在大厅里哄孩子，她昨晚上才从陆旻琛那里听到自己父母的事, 现在见到他, 眼眶就发红, 不知道说什么。
    陆彰和她对视, 开口问：“陆旻琛和你说了？”
    苏妤轻声反问道：“陆叔叔说的是真的吗？”
    陆彰慢慢低下头, 仿佛什么也不想跟她说。
    四周有种无声无息的寂静, 露露虽然年纪很小, 但对很多事情都很敏感，她哇哇地开始叫唤起来，苏妤抬手臂擦了擦眼泪, 去抱起小小的露露哄。
    露露到苏妤怀里就安静些了，她趴在苏妤怀里, 懵懂的视线打量面前的陆彰，对陌生又熟悉的陆彰有点好奇。
    她抬手咬着手指，苏妤坐在沙发上，微弯腰拿奶瓶放她手里, 露露咿呀咿呀的笑, 让苏妤也有点缓过来。
    她抬头问陆彰：“彰哥, 你了解我, 很多事情只和我说, 我都听, 我也不会怪你, 为什么要瞒着我父母的事？”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陆彰突然道，“把陆一澄也带上。”
    苏妤深呼口气, 道：“我和陆叔叔说一声。”
    陆彰微张开口，却没能说出什么，她怀里的那个小女孩是陆旻琛的女儿，出门跟陆旻琛说一声正常。
    陆旻琛在电话里和苏妤说句早点回来，苏妤轻轻应了一声，跟陆彰一起出去。
    司机好像早就和陆彰联系过，等他们一上车就带他们离开，车边的场景不断变换，小露露坐在苏妤怀里时格外听话，黑眼睛不停看着没见过的陆彰。
    她咬着奶嘴，好奇心旺盛，眼睛有点迷茫——陆彰看起来和陆旻琛有点像，小孩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还在疑惑为什么爸爸不和她说话。
    露露脸圆嘟嘟，眼睛和苏妤很像，可可爱爱，她年纪还小，还是爱睡觉的年纪，没一会就靠在苏妤怀里打起了瞌睡。
    外边现在是阴天，云层遮住炎热的阳光，陆彰开口道：“小孩看起来挺可爱的，像你。”
    苏妤一顿，轻声和他道：“她叫露露，你很久没回来，应该不记得了。”
    陆彰记得，只是不想亲昵叫她和陆旻琛的孩子，他岔开话题问：“关于你父母，陆旻琛和你说到哪一步？”
    苏妤回他说：“陆叔叔查到了我们小时候的照片，确认了我和他老师的父女关系，但我没有一点印象。”
    “你那时候还小，出了车祸就什么都不记得。”
    苏妤抱着露露，又问：“车祸是怎么回事？我很久以前梦到过一个场景，你坐在马路中间，哭得很伤心，当初以为是自己日思夜想做了梦，现在回想一下，是不是和那场车祸有关？”
    陆彰顿了一下，回道：“可能吧，那场车祸挺严重的，那时候你伤得很严重，又淋了雨，流了好多血……我帮你抱着孩子吧，看着挺重的。”
    苏妤微顿，知道他是想岔开话，但她还是让他抱了会露露，幸好露露困得不想睁眼，醒了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
    “彰哥，”苏妤叫他，“已经到这一步了，不用再瞒着我。”
    陆彰抱着怀里柔软的小身体，想到了苏妤很小的时候，她很小时其实也不太健康，身体很虚弱，但身上的肉软乎乎，陆彰最爱捏她的脸。
    他不敢往下想过去，转头看着窗外。
    陆旻琛说过不会把细节告诉苏妤，至于陆彰想不想和苏妤说，看他自己。
    他瞒了那么多年的事，不可能这么随便就说出口。
    可早就准备好的借口在遇到她时，他又发现自己像哑巴了样，说不出来。
    “彰哥，陆叔叔为我着想，很多事情都不想要我搞个明白，只想要我开开心心的，他很疼我，我也不愿意让他为难，”苏妤道，“所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已经做好心里准备，我不会让自己太过伤心，他会为我担心。”
    陆彰发觉她变了很多，他微微垂下眸，看着怀里这个熟睡的孩子，道：“待会到了地方，我就告诉你。”
    他打定了主意不说，苏妤也没法再问，但她就好像知道他一定会说样，也没有再问多余的问题。
    夏日的阳光躲藏在乌云里，露露睡得很熟，趴在陆彰怀里都没醒。
    陆彰抱着孩子，带苏妤到了一处墓园，干净而又整洁，周围的环境就像花园一样。
    他领她走到一处墓碑处，停了下来，道：“他们两个很恩爱，葬在一起也不寂寞，你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带他们的外甥女过来一趟也是应该的。”
    苏妤没来过这里，却觉得这里格外的熟悉，她的视线看向墓碑上的照片，两张早已见过的面孔十分年轻，凉爽的风舒适宜人。
    陆彰轻声道：“其实你眼睛好那天我就想带你去扫墓的，只是怕你问他们是谁，就没敢带你去。”
    苏妤愣了一下，也想起了他那时的怪异，她还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让他发现自己和陆旻琛间的关系，后来发现不是之后就不了了之。
    “你是怕我问你和他们有关的事？”
    陆彰嗯了一声，又陷入短暂的沉默，隔了很久后才道：“我那时六岁，有次玩耍的时候找到了我母亲的照片，当时不知道她是谁，在照片上胡乱涂鸦，然后被你父母发现了。他们出去修补照片，我怕被罚，就躲进了书房，他们不知道我在那里，叹了好几口气，提起了我母亲。”
    苏妤顿了片刻，也不插嘴，安静听他说话，她对那些事完全没有印象，只能像一个观众一样听他说话。
    “我第一次听说自己不是亲生的，又气又恼，他们去学校接我们时，我也不叫他们爸妈，后来就开始不去学校，可那时候的我想去游乐园，但又拉不下脸，故意放了宣传单在桌上。”
    苏妤脑子也是灵的，从他的话语中也渐渐想象出他不听话的画面。
    陆彰声音很淡：“他们一向是聪明的，第二天就订票带我们过去，可惜中途下起了雨，他们为了让我开心，没转头回去，一路往前开……孤儿院院长其实是你母亲的朋友，你失忆了，是我求她不要跟说以前的事，她也不忍心让你承受失去父母的伤痛，就答应了我，其实是我那时候只有你了，不想再失去你。”
    他从来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可真到了这种时候，他又不愿意瞒她。
    他们再也回不到以前，而她和从前相比，也真的不一样了，不仅不会再慌张无措找人寻求帮助，甚至能提前为别人做好考虑。
    苏妤轻声问：“所以你才会对我那么好，不管什么都先想着我，对吗？”